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是非之下 作者:赵百三 文案 感觉后面没写好,干脆一次性发了算了,60章待高审中,去微博看吧。。 是非之下,陈留穷尽所有想要抓住的只是那个男人罢了。 她将她的爱恨放在他面前,她以为她会一直等下去,等他回到自己身边。 女主先勾引男主......男主嘛?自己看。 没有虐,有宠。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留顾准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甲乙丙丁 ================== ☆、第一章   宾馆内,早上7:00,陈留准时睁开眼睛。   昨晚忘记拉窗帘,光线射进来,打在白色的床单上,粗略一看,和镇上医院破旧的单间病房没什么区别。   隔壁床的周婶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陈留起床,将窗帘拉拢,转身进了浴室洗漱。   她动作很轻,从浴室出来时,周婶还是醒了,正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她。   洗漱一番,陈留比之前清醒。人一清醒,五官变得灵敏起来。   陈留定的是100元一晚的房间,在这个大城市是很便宜的客房。房间空气不好闻,她有鼻炎,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停下来。   见周婶醒了,她一边用手随意扎了个丸子头,一边说:“睡不着吗?现在还早,你睡一会吧。床头有我买的面包,等会你起了吃。现在我去见林野,回来再带你出去吃午饭。”   “不早了,天都亮了。”   周婶是个本分的农村妇人,从没来过大城市。   这个暑假陈留带她到城里转一圈,她答应了。今天是来到这个城市的第六天,下午她会乘坐火车回家。   陈留将昨天新买的手机递给她,说:“你上个手机坏了,这个给你。”   周婶摆手拒绝,她在这个城市待的几天一直被陈留带着到处玩,吃的用的全是陈留付钱。   她今年都四十多了,陈留才高一,用陈留的钱她心里过意不去又有些心疼,于是摆摆手,说:“陈留,这个我不要,你拿去退掉,留着钱上学用。以后林野从牢里出来了,他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陈留摇头,表情很淡,“过几天顾靖安会把我接回他家,到时候学费生活费他出,我不用担心。林野的话……”   说到这,陈留脑子疼了下,她伸手按住太阳穴,接着说:“他还要一年才出来,不用这么早担心。”   周婶听了却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问:“那顾靖安会对你好吗?”   顾靖安是陈留父亲,一个成功的商人。   陈留是她母亲陈醉与顾靖安一夜情生下的女儿,她之前一直跟母亲和外婆在小镇生活。五年前她母亲去世,一月前,外婆也安静的离开人世。   外婆去世前给顾靖安打过一通电话,通话很顺利,顾靖安立即派司机来接陈留。   陈留拒绝了,她等着外婆去世,并将后事料理好,自己一人带着周婶来到这个城市。   陈留将背包背上,想了想,说:“他会对我好的。”   周婶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就好,我也不用担心你了。”   周婶和陈留一家是邻居,陈醉去世后,是她一直照看着陈留和陈留外婆。   陈留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再次将手机放进周婶手里,说:“所以手机你拿着,这样我才好随时和你联络。”   ……   陈留出门时是7:40,上班高峰期。她在人海中转了三趟公交车,到达监狱时整个人像在沸水中滚了一圈。    林野被关在这栋监狱有一年了,再有一年他才会出狱。   她不是林野的亲属或监护人,办理探监流程比较麻烦,等一切弄好的时候,她被带到了等候区。   等候区人挺多,大多是中老年人,手里拎着衣物书籍等东西,都是给牢中的亲属准备的。   陈留双手空空,她低着头想了会,上前去问一个中年男人:“你好,你有烟吗?有的话能不能卖给我。”   那中年男人正和他老婆说话,听见陈留问话,侧头看来时,愣了好一瞬。   周围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而陈留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陈留见他不出声,又问了一句:“有烟吗?”   中年人吸了口气,和蔼的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成年了吗?未成年是不能探监的。还有你要烟做什么,女孩子不要吸的好。”   陈留实际年纪十七,但她出生是在农村办理的户口,当时办户口并不规范,不小心将她的出生年月写错了。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这个暑假她正好满十八,有独立探监权。   她轻轻的笑了笑,声音清脆,说:“满十八了,我来看我朋友,他抽烟,我想买包烟给他。”   等候区的人慢慢少了起来,陈留坐在角落中,不时的看着墙上的钟表,神情有点烦躁。   这时,一个面目清秀的警察走了过来,陈留眼睛尖,看见他走过来,自己立即站了起来。   许是她的动作过猛,面目在一群中老年人之间显得过于稚嫩,那个警察卸下严肃的表情,说:“陈留是吧,林野不见你。”   “为什么不见我?”   警察被她问的一愣,笑着说:“我怎么知道,这个你可得问他了。”   他说着,脑海中闪现林野颓废的面孔,那幅面孔和面前陈留朝气蓬破的形象形成巨大差异。   陈留也不再问,将烟拿出来,恭敬的递上前,说:“那您能帮我将这个给他吗?”   警察摇摇头,说:“他不见你,也不要你的东西。”   *   陈留从等候区出来没立即回宾馆,而是靠在人行道上的树干上,神情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包烟还在她手上,被她紧紧握着,外包装皱皱巴巴的。她打开抽出一支含在嘴里,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不抽烟,也没打火机,这动作还是她从林野那学的。   她家和林野一家隔得近,算是邻居,但认真说起来,两人成为朋友还是陈留初三的时候。   陈留初三的时候,林野留级,来到陈留的班上,两人成了前后桌,平日里陈留的作业写好后就会交给林野抄。   两人关系一直很淡,林野觉得陈留这个女孩很乖,乖巧的将作业交给他抄,平日上课时也会帮他遮掩,看见老师来了会提醒他。陈留却觉得林野这人又笨又混,脑子不好使,她是不想惹出麻烦才将作业交给他抄的。   时间久了,两人关系慢慢变好,林野将陈留当作朋友。而在陈留眼中,林野只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同学。   中考,陈留顺利进入县城的一家高中。林野没考上,他在暑假结束后便外出务工了。那个时候,他刚满17。   他走的时候,偷偷塞给陈留一叠钱,2000块。他交到陈留手上的时候,神情看着有点舍不得,又有点心疼,瞪着眼睛说:“这钱是借你的,你拿去交学费,以后可得还给我!”   陈留的母亲去世后,陈留和她外婆两人过的很辛苦,说白了就是因为穷。只是那个时候,陈留外婆察觉道自己身体不好可能没法一直照顾陈留,早在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就联系了顾靖安。   顾靖安得知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女儿有一丝惊讶,随即派人取了陈留的头发回去做亲子鉴定。在结果出来后,他亲自来到这个镇上接陈留回去。   那时候陈留外婆还在世,陈留没跟着他离开。但从此之后,陈留是再也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的,这个事情,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林野自然也不知晓。   只是当林野将那一叠钱交到陈留手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她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受,只是想,林野这人真的很笨,只是人不坏。   她收了那2000块,在他临走时,祝愿他以后能赚大钱,飞黄腾达。只是,她的祝福不管用,林野在出去的第一个月就因为恶意伤人被判处两年的牢狱。   陈留想着以往的事情,心情不好也不坏。   她道不担心林野在牢里的日子,她只是有点想他,男生成长很快,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没有变?   在陈留陷入回忆的这一瞬间,前方监狱门口,突然爆发出阵阵欢笑。   陈留抬眉去看,才发现是一个男人出狱,正被一圈朋友围住。而陈留所在的人行道外侧,正好停着那群人的车子。   周延世在牢中呆了大半年,出来时也没什么变化,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神情。   他没在监狱门口久留,转了转脖子,便大踏步的朝停在前方的车子走去。   他的那群朋友跟在他身后,也不细心安慰,只是一个劲的笑着打趣他坐牢的事。   韩晃是这群人中嘴巴最毒的,他笑着说:“周大少这次吃了女人的亏,以后可再不敢随意招惹了吧!”   周延世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韩晃嘴巴一撇,又要再说什么。周延世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人行道上的陈留。   以前陈留家里穷,她吃的差,严重营养不良,看着个子小小的。但她长得像陈醉,底子好,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腻。在周延世这群见惯美女的富家子弟眼中也算是不错的了。   周延世被他那群狐朋狗友一顿调侃,也有点恼了。   他不想让这群人以为他吃过女人的亏就真的变怂了,此时见着人行道上的陈留,索性走近痞痞道:“怎么妹妹?没打火机是不,来哥哥给你点。”   他才从监狱出来,身上自然没打火机,于是转身朝韩晃要。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   陈留所在人行道外侧的跑车内,一身量高挑的青年出了来。那人长腿跨了两步,上身微微前倾,手拿着打火机去点陈留含在嘴里的烟。   陈留刚一直在晃神,等瞥见火光,她才反应过来,身子不由的微微后仰。   只是她是靠在树干上的,退无可退………   瞬间,烟被青年点燃。陈留不会吸,被烟味狠狠的呛了一口,低着头咳嗽,很是狼狈。   那青年又高又瘦,穿着一身黑T恤,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正微微低着头打量陈留。   陈留将烟取下捻灭,抬起头,恨恨的瞪了那青年一眼,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   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肩背被青年大手按住,陈留无法离开,只好回身,警惕的问:“你想做什么?”   青年收回手,抱着双臂,斜靠在身后的车身上,声音温凉低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打量了陈留几眼,他才说:“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   陈留不明白他意思,越发警惕起来,不易察觉的朝后退了几步。   青年有些不耐烦,低头点烟,狠吸了一口,大声说:“我问你来这多久了?”   他声音有点大,陈留被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回答他。   “算了。”   青年见陈留不回答,低头嘀咕了一声,转身朝周延世几人走去。   陈留见了,也转身离开,只是心中仍旧对方才的事有几分不清明。   她走的不快,还可以听见身后那群人的谈话声。   周延世是这群人中最开心的,他上前几步抱住那名青年,说:“我刚出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小子把我忘了,没想到你躲这里呢。”   一侧的韩晃扯了扯嘴唇,嚷嚷道:“别!你可把他想太好了。他一直窝家里呢,这次是被我们硬生生扯出来接你来着。”   周延世听了,捶了青年一拳,问:“顾准,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坐大半年牢,你都不关心着个。”   顾准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这不过的挺好的。”   他说完,也不理会那几人,低头吸了口烟,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眼,说:“找个地方聚一聚,过几天我忙起来会没时间。”   “呦!”周延世来劲了,乐道:“你个准高三生,怎么还成大忙人了。”   顾准扯扯嘴角,没回话,将烟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进了车内。他坐进车内后,先是看了眼前方慢慢行走着的陈留的纤细身影,随后才将目光放在周延世一群人身上。   他招手示意周延世,“上车,去以前老地方聚。”   他这一声落下,四周的青年都开心的呦呵一声,兴冲冲的分为三队,分别进了各自的车子。   一群人分坐三辆车离开,经过陈留身边,留下一连串汽车尾气。 作者有话要说:  http://完结文-长安夜话 ☆、第二章      陈留因为林野不见她的事心情有些不好,脸色很臭。回到宾馆,她脸色才好转。   周婶一直在房间内等她,陈留回来的晚了,有些过意不去。将东西收拾好,退了房便带着她去了本市一家评价极高的中餐馆。   中餐馆装修雅致,环境安静。   周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神情局促不安。陈留将菜单递给她,她只一个劲的摆手让陈留自己点。   陈留安静了一瞬,便收回菜单开始点菜。   周婶回家的火车是下午4:00,吃过饭,陈留将她送到火车站。   临进站前,周婶拉着陈留的手说话,她掌心粗粝,咯的陈留极不舒服,但同时,陈留也很贪恋这种触觉。   周婶:“你要和顾家的人好好相处,顾靖安是你爸爸,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她像是说给陈留听,又像是说给自己的,一个劲的强调最后一句。   陈留心里微暖,点头说:“知道。”   周婶还想说什么,广播传来催促旅客上车的消息。   陈留抱了下她,神情不舍,但最终还是松开手,将行李递给她,说:“快上车吧,到家了给我个电话。”   等周婶彻底没了身影,陈留才转身离开。   火车站人多,声音嘈杂。   陈留走的远了,才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拿起一看,是顾靖安打来的。   陈留接听,一时间并不习惯爸爸这个发音,于是避开这两字说:“我刚把周婶送走,现在在火车站外。”   顾靖安声音厚重,隔着电话他音色显得很好听,“那我现在叫司机来接你。”   陈留:“我现在还有点事,可能要等一会才会回来。”   “那我将司机电话给你,等会你自己和他联系。爸爸现在忙,在外地,等会有一个会议,不太方便讲电话。”   陈留松了一口气,说:“好。”   挂掉电话,片刻后,陈留收到顾靖安短信。很简洁的几个字,是司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夏天,天色暗的晚,陈留顺着前几日的记忆去看了几家画室。   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个月,她之前赚的钱在这几天和周婶的旅途中花光了,她现在需要找一份兼职赚钱。   在看了几家画室后,她最终敲定一家叫仁安的画室,不为别的,只因画室里干净整洁。和画室老板将上班的时间,酬劳谈拢后,陈留走到街道上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姓张,年纪约莫四十。陈留在心中将等会要说的话整理好才拿起手机按下那一串数字。   没人接听,陈留也不着急,挂了电话,转身进了一家小饭馆吃晚饭。晚饭很便宜,但还是将陈留兜里最后一分钱花光了。   出了饭店,看着眼前一幕幕繁华的城市景象,钱袋空空的陈留颇有些底气不足。随后,她开始暗中鼓励自己‘没事,你是顾靖安的女儿,有钱人。’   在街上站了一会,陈留拿起手机,再一次给司机打过去,依旧没人接。她想了想,背着书包,慢悠悠的朝顾靖安位于山顶的别墅走去。   她离开镇上那个家时,顾靖安打电话叫她不要带什么东西,只把一些证件带上就好。   陈留没意见,反正怎么轻松怎么来。   因此,她书包只这几天的换洗衣物便再无其他。而书包又大又旧,空荡荡的挂在她肩上,显得有些滑稽。   走到山顶的别墅是不现实的,陈留在脚底传来微疼时,再一次打给司机。   ***   周延世出狱第一天,一群人玩的很嗨,一群人中除去一两个清醒的,其他人都醉了。   周延世、韩晃、顾准三人的家都在山顶那一片区域。   而三人中,只顾准尚存一丝意识。他打电话叫来自家司机,然后便自顾自的坐在副驾驶位闭眼休息。   迷迷糊糊间,他被一阵铃声吵醒。   他喝酒后,身子有些难受。此时被吵醒,黑沉沉的眸子先是盯着虚空看了两秒,然后侧头看向司机。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正弯腰将手伸向座位中间的缝隙去拿手机。他是个胖子,手又短,一时勾不着手机。   铃声不停的响,在狭窄的车内有些刺耳。   顾准脾气不好,被吵醒后一定会发火。司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一时间急的额头汗都出来了。   正在他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时,眼前突的出现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臂。然后,那条手臂轻松的伸进缝隙中,将手机带了出来。   顾准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是一串没署名的电话号码,他手指轻点,直接将电话挂断。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手机交给司机,转了个头,闭上眼继续睡觉。   …   陈留听着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足足愣了一分钟。   她深深吸气,企图让自己浮躁的心安定下来,可是不管用。   随后,她开始想各种可能。   或许是司机没存她电话,将她当作推销人员或骗子,可她打了好几遍,骗子也没这么大耐心吧!   陈留此时正在半山腰,夏夜,山上温度偏低。冷风嗖嗖一过,令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开始思考……打还是不打,打给谁?   司机、顾靖安   陈留的决定是司机。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一个男声,音量很小。陈留听不清楚他说话,她将手机拿开一点,发现自己音量已经开到最大。   冷风吹过,陈留身子抖了抖。她没多想,扯着嗓子说:“是张师傅吗?我是陈留,我在上山的路上,你来接我吧。”   司机声音还是很小,陈留不确定他是否听清自己说话,又扯着嗓子将话复述一篇。   车内   司机眼角瞥向副驾驶位,正巧撞上顾准黑沉沉的眸子。   司机的手机是几年前的老款式,话外音很大。刚才,陈留的声音透过手机一丝不落的进了顾准耳朵,准确无误的将他从混沌中吵醒。   他没了睡意,睨了眼司机掌心的手机,说:“说话。”   司机一愣,明白顾准是在催促他回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用正常的音调回:“小姐吗?我在回山顶的路上………”   挂掉电话,陈留找了个视线好的地方等司机。   山路上,周围没几户人家,四周黑黢黢的。陈留打开手机电筒,照向周围。   没多久,陈留听见车子的声音。   因为陈留开着手机电筒的原因,司机很容易便发现了她,将车停在她身前两米处的样子。   陈留背着书包走近,目光被副驾驶上的顾准吸引。   顾准脸凑在车窗前,淡淡的瞥了陈留一眼,而后双眼一闭,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陈留目光从他脸上晃过,认出他是监狱外给她点烟的那个男的。她没多想,打开后车门,视线和嗅觉却同时受到了冲击。   后座上躺着韩晃、周延世两个醉鬼,两人睡的死沉,大咧咧的将肚皮暴露在外面。   车门打开,浓浓的酒味混合着汗味、香水味,一股脑的扑向车门口的陈留。   陈留愣了两秒,瞥向司机。   司机也正回头伸着脖子看她,脸上是和蔼善意的笑意。   陈留嘴角一扯,回以温柔有礼的笑容。   两个醉鬼大咧咧的躺在后座,没给陈留留下空隙。陈留也不指望他们清醒给她让座,伸手扣着其中一人肩头,稍一用力,将他推向另一人身上。   这样,两个男的面对面,像叠汉堡样叠在一起,给陈留空出舒适的空间。   车内坐了五个人,除去司机、陈留是清醒的,其他都睡的死沉。   空调开得很足,温度低,陈留小声提醒司机将温度升高后,也跟着眯眼睡了过去。   她睡的并不安稳,车一停,人就醒了。   顾准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他靠在车窗缓了一会,然后起身,推开车门出去。   陈留跟着下车,走在顾准身后,司机急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唤住陈留。   陈留顿住脚步,回身,歪着头问:“张叔?怎么了?”   司机,被陈留叫做张叔,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只是须臾,他便高兴的笑了起来,说: “小姐,老爷将你的房间都安排好了,在二楼,还有……”   “我知道。”   陈留截住他的话,说:“我爸…他有告诉我。”   说完,陈留挎上书包,轻轻吸了口气,大踏步的朝别墅门口走去。   别墅在山顶,视线极佳,俯瞰本市繁华地带。   这一处别墅少,每一栋之间相距甚远,环境过于清净。只是夜间灯火亮,才让这一处多了丝人气。   进门后,有一中年女人上前,笑着问:“小姐现在是要先休息还是吃饭,若是饿了,李婶这就去做。”   陈留摇摇头,余光瞥见顾准高瘦的身影上了二楼,消失在楼梯转角。   陈留对顾靖安的家庭结构并不熟悉,十七年,她只在中考后和顾靖安的母亲,也就是她奶奶相处过一段时间。   她想着她既然要在这个家生活几年,还是将事情弄清楚的好,于是问李婶:“这家里有几个人?”   李婶一愣,完美的笑容有了破绽,她支支吾吾的说:“家中……。”   陈留脑子没太多的弯弯绕绕,直接说:“我是问除去我之外,这家里有几人。”   “三个。”   这次李婶答的很快,她指了指二楼,说:“刚才那位是小少爷,比你大些,叫顾准。先生和夫人现在在外地,不在家。”   “哦。”   陈留点点头,快速上楼找到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是顾靖安找人装修的,没有特别明显的风格,概括起来就两个字‘稳妥。’   手机短信提示音在她进门的一瞬响起,陈留打开看,是顾靖安发来的,提醒她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卡和部分现金。   陈留放下手机,先打开衣柜拿了衣服去浴室。出来时,她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还是回一个信息比较有礼貌。   于是问:‘您多久回来?’   顾靖安回的很快:‘两天后回,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他没提和陈留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顾准,陈留也不问,放下手机,开始数他留下的现金。   数着数着,陈留嘴角慢慢翘起。   她对面放着半身镜,陈留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有些羞愧的捂住脸。   只是不管用,不可否认,在摸到那笔钱的一刻,她悬着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睡到半夜,陈留被冷醒。   下雨了,落地窗没关,冷风顺着窗户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陈留走到阳台上,闻着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心中极为安定,转身时却被右方的情景吓了一跳。   陈留最先看到的是黑暗中的一点猩红,随后她反应过来那是点燃的烟头。   在黑暗中待的久了,视线慢慢适应环境。   她辨别出对面那团影子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身体轮廓,她甚至能描摹出他靠在围栏上极为懒散的吸烟的姿势。   不用猜,对面那人是顾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顾准指间烟燃尽,他随手丢了出去,又抽出一根猛吸。   烟味顺着他所在的阳台飘到陈留站的地方,隔着一定的空间,烟味变淡,陈留吸了一口,觉得还挺好闻。   要不要打个招呼呢,陈留想。   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两人各自的阳台。   一瞬的光亮间,陈留看清了顾准,顾准也发现了陈留。   他约莫在阳台站了有一会了,额前的黑发被打湿,贴在额头上。黑夜中,他的眼眸也充斥着湿意,冷然的瞥了她一眼后,他嘴角略显轻佻的叼着支烟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陈留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想…还是算了……    ☆、第三章      雨下的更大了,陈留转身将窗户关上,又将空调温度调高,裹着丝绒被单睡去。   睡不着,她呼吸渐渐浓重,头昏昏沉沉的。   她清楚她的身体,这是着凉了。   她裹着被单在楼下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药,有些泄气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这时候她格外想念外婆给她准备的小药箱,只是那东西在镇上,她没带过来。   陈留摊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叹气,一转头,视线却正巧和走廊上的顾准对上。   他穿着白天的衣裤,躬着身子,懒洋洋的靠在二楼走廊的扶手上。他右手夹着支烟,吸了一口,方才抬眉打量陈留。   他眸子黑亮,目光干净,却也没什么情绪。   陈留在他的目光下,不自觉的坐直身子,将身上的被单拢了拢。   他们离的不远,陈留听见他嘴里轻轻的‘嗤’了一声。   这什么意思?!   陈留裹紧被单,目光和他对视。   顾准吐出一口烟,懒洋洋的顺着楼梯走下来。经过陈留时,他弯下腰,将烟头捻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陈留在他弯腰靠近的一刻,紧张的心跳频率爆表。   可顾准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站起身,径直朝前方的厨房走去。   他腿长步子大,两三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冷饮,一仰头,直接灌进大半。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黑色的T恤下摆上扬,露出他结实精壮的肚皮。冰冷的饮料进入肠胃,那一瞬间,他结实的肚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陈留收回目光,心中天人交战。   要不要问问他家里有没有药?或是问问李婶住哪也行?    那怎么问,先打个招呼。   叫顾准,有点没礼貌。叫哥哥,不行,太过亲近。   那叫‘喂?!’   陈留你是傻逼吗?   还是先说‘你好’比较稳妥。   陈留将腹稿打好,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低着头,余光瞥见他修长结实的小腿从她身边滑过,她一慌,立即抬头,嘴角刚开了一个缝,在看见他精瘦的黑色背影时却住了嘴。   算了,陈留想。   她进了厨房,拿出一瓶牛奶温热。喝光之后,披着被单,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上了楼。   经过顾准房间时,他门没阖上。   从缝隙间,陈留瞥见他懒散的窝在床上,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屏幕的冷光打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他皮肤愈发惨白。   同时,笔记本传出的吵闹的声音也进了陈留的耳朵。这么晚了,他还在打游戏。   陈留只看了一眼,便回房开始睡觉。   翌日,陈留睡过了头。她平时的习惯是早晨7:00准时醒,可现在,指针已经指向9:00。   她撩开被子跳下床,动作过快,头晕,身子晃了一下。   等站稳后,她进了浴室洗漱,换上顾靖安为她准备的衣物。   楼下餐厅坐着顾准,他面前的食物已经吃了大半,正不紧不慢的喝着饮料。   陈留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李婶从厨房出来,见着陈留,笑了笑,说:“你醒了,我今天准备的是中餐,你有什么喜好,告诉我,我以后做给你。”   陈留摇摇头,声音有些哑,“没什么喜好,你随便做就行。对了,你有药吗?我感冒了。”   “有。”   李婶转身拿药,陈留趴在桌上,头撑着下颌,目光落在窗外。   雨停后的山顶有一种静谧的美,连空气都比平日清醒了好几度。   陈留赏过美景,心情好了点。   她回头,看着对面的顾准。他们之间离的近,只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   他低着头,神色困顿,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昨晚熬夜了,精神不好正常。   手机铃声响起,陈留伸手去拿,却见着对面的顾准拿起手机接听。   他们铃声一样……   顾准在吃饭,嫌麻烦,于是将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顾准,我等会来你家找你行吗?”是个女声,声音很好听。   陈留端正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   “我没时间陪你。”   “不要你赔。”电话那头的郭丽璇娇俏的说着,“我在旁边看着就好,不打扰你。”   顾准没回话,他正打开一瓶灌装饮料。   郭丽璇没听见他回话,又问了一遍,“行吗?”   她声音清脆,甜甜的。陈留听了,喜欢的紧,想着这声音不去唱歌配音真是浪费了。   顾准仰着脖子灌了一口饮料,才懒散的说:“行啊。”   通话结束,李婶也把陈留的药送了来,同时递上一杯温水。   顾准吃完饭,起身拿了手机上楼。   陈留没在餐厅久待,吃过之后也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她今天要去市中心买点东西,同时打听一下本市有没有适合她的学校。   她高一结束,下学期升高二。   将她从镇上的高中转到本市的学校对顾靖安而言并不困难,只是她想走美术生的路子,也不太喜欢过于严肃的学习氛围,顾靖安选的学校不一定适合她。   跨上书包出门,走了一小段路,便看见正坐在驾驶位上等着她的张叔。   陈留打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车子便出发了。路上,陈留将车窗降下,目光落在山间的景色上。   夏季,绿意正浓的时节,空气中的味道似乎也和往日不一样。   陈留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变得轻缓,却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汽车轮胎与地面剧烈的摩擦声。   她心中一紧,侧头便看见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一辆鲜红色的保时捷。   前方是一条弯道,保时捷速度很快,有超车的趋势。   陈留朝司机张叔看去,发现张叔比她更紧张更怕。   不用陈留提醒,张叔降低车速,朝左打方向盘。同一瞬间,保时捷飞快的越过两人所在的汽车,转过弯道消失不见。   虽然只是瞬间,陈留还是看清了车的主人-----顾准。   张叔将车停在路边,一脸惊惧,有气无力道:“每次他开车,我都得被吓个半死?这真是不要命了!”   何止?他不仅不要自己的命,还不要别人的命了。   想到这里,陈留坐直身子,神色严肃的问:“张叔,他满十八,有驾驶证了吗?”   张叔皱着一张脸,说:“前阵子刚拿的,还没焐热呢。他这样开,迟早得出事。”   陈留让张叔在市中心将她放下,下车后她顺着街道找了家电动车专卖店。她对电动车懂的不多,看着是个牌子就进去选了辆价格合适的。   电动车是玫瑰金色的,和她今天这一身小清新的装扮倒是挺搭。   骑着电动车穿行在街头上,陈留感觉格外拉风。   她目的明确,先去买了绘画的材料,然后是一些基础的药品,将书包装的满满当当的便骑着车去了本市几所高中的门口。   现在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有的学校高三生已经开始提前上课。   陈留去的时候正是中午,校门口,一群青春洋溢的学生面带怨念的出了校门。   陈留将开始补课的学校名字牢牢记住,悲催的发现居然挺多。   ……   午间日头正高,咖啡馆空调开的足,顾准还是觉得热。   他身子后仰,整个人摊在椅背,不耐烦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怎么样,给句话,我们要不要合作。”   桌子对面的男人正查看电脑里的文件。被他一吼,分了神,皱着眉头说:“有钱赚当然可以合作,只是我大三,空闲时间多。你下学期高三,有时间吗?”   “这你不用管。”   顾准抽出一支烟点燃,马乔子见了,敲敲桌子,指着对面墙壁上的标牌说:“这不让抽烟。”   顾准瞥了眼,站起身,“我出去抽支烟,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咖啡馆位于商业街,中午时分,街上人不多。   顾准离开空调的滋润,被大太阳一照,整个人变得烦躁起来。他抽出烟狠狠吸了几口,正想回去,目光被前方一道纤细身影抓住。   他手指夹着烟,轻轻的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她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陈留……   长得不像顾靖安,应该像她母亲。   陈留将电动车停在路边,在奶茶店买了杯冰镇酸梅汤,回身时正巧和街对面的顾准视线对上。   真是巧啊!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装没看见吧。   陈留一手拿着酸梅汤,一手抬起朝顾准轻轻挥了挥。   顾准看见,嘴角微扯‘嗤’了一声,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捻灭转身进了咖啡馆。   陈留:“………”   陈留收回手,转身朝四周瞥了瞥,发现街上没什么人,松了口气,有些不自然的骑着电动车飞速离开。   顾准回到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   “有什么不懂的吗?”   马乔子在刚刚的一段时间已经将文件内容大致看了篇,部分不是很懂,只是他不打算在这问顾准,想着回去慢慢研究。   顾准听了,颔首同意。只是催促他:“你别太懒,我时间不多。你将这些消化后,我会派任务给你。你要是一个人做不完,可以找人帮你。反正你是计算机专业的,认识的人多。”   他说完,补了一句,“工资我付,其它的不用担心。”   工资方面,马乔子对顾准是信的过的,只是说:“我刚讲了你高三没时间,现在你又来催我。”   顾准仰躺在椅背上,说:“这不一样。我爸安排我出国留学,明年我会拿出时间准备出国的事,想在那之前将这个游戏做完,赚上一笔。”   马乔子笑了,“你又不缺钱,急什么。”   顾准扯扯嘴角,轻佻的说:“有钱赚谁不喜欢。”   马乔子不信他那套话,换了个话题,低声问:“周延世出来了,那他还回来上学吗?”   他和周延世是同校同学,半年前周延世犯事进了监狱,他还去看过他。周延世若是没进牢里,现在应该大学毕业了。   顾准把玩着烟盒,淡淡的说:“不知道。”   马乔子有些急,“那他有没什么打算?学校还没有开除他,他可以回来。”   顾准眼皮微微提起,看着他,神情懒散,“你觉得他的身份用担心这些?”   马乔子不说话了,周延世家族涉及商政,这些问题他家挥挥手就能解决。他将电脑文件拷走,起身说:“那我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我打电话给你。”   “不用。”   顾准摆摆手,“有什么事情直接到我家来就行。”   这鬼天气,谁愿意出来。   马乔子眼睛微亮,说:“行。”   两人在咖啡馆门口分开,顾准进了车,直接将空调开到最低。   这车是他前阵子挑的,性能好,起跑快。在市区他还算克制,到了上山的公路他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陈留骑着电动车,在路上慢悠悠的晃着。   没办法,这车没多少电了,爬坡能力不强,现在只能祈祷它顺利到达别墅。   她骑车一直很专心,即使在没什么车流的环山公路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因此,当顾准开着他那辆骚包的车逼近时,陈留立即将车骑到路边停下等他经过。   顾准车开的挺爽,他目视前方,压根没瞧见一侧的陈留。   手机铃声不停的响,是郭丽璇打来的,顾准听了觉得烦,拿起手机直接扔在后座上。   等保时捷没了踪影,陈留才重新坐上电动车。   她现在挺庆幸昨夜下了雨将路面清洗过,没什么灰尘,否则以顾准的车速,她站在一旁得吃一嘴的灰。   顾家   郭丽璇到达时,顾准开车出去了,顾家就李婶和另外两个佣人在。   她在客厅等的无聊,索性给住在附近的周延世打了电话。   周延世出狱第一天便烂醉回家,被他爸狠狠折辱一番。他气不过,正巧郭丽璇给他来了电话,他二话不说转身叫上一群朋友浩浩荡荡杀到了顾准家。   这几天顾准父母不在家,他们也没多少顾忌。   顾准到家时,周延世和韩晃几人正鼓捣他家音响,他们一群人将客厅当作KTV,聚在一堆鬼哭狼嚎。   李婶和另外一名佣人在厨房准备吃的,她们对这群人喜好熟悉,动作熟练的做出一堆美食。   周延世跑到地下室酒窖拿酒,乐滋滋的提着两瓶酒出来时,正巧碰见沉着一张脸的顾准。   顾准吸了口烟,靠在墙壁上看他,手指点了点酒瓶,敲的砰砰作响,方才慢悠悠的说:“胆挺大的?”   周延世陪笑,“我胆可不大,拿的不是什么好酒,你爸不会发现的。”   他见顾准不回话,又说:“要不明天我从我家拿几瓶补上,这总行了吧?”   顾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淡淡的嗯了声,算是放过他的意思。   周延世见了,这才乐滋滋的提着酒瓶跑到客厅打开。   顾准被一屋子声音吵的头疼,揉了揉脑袋,正想上楼休息,腰间被一双白皙莹润的手臂环住。   郭丽璇刚喝了酒,她酒量不好,头有些晕。   她靠在顾准背上,声音软软的,“我刚等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撒骄,语气略带抱怨。   顾准拉开她手臂,回身用手抵着她脑袋,拉开两人距离。   郭丽璇猜不准他心里想什么,只好扯着音调,说:“顾准……”   顾准笑笑,用手指着一屋子糙汉,意有所指的说:“你今早说来陪陪我,就是这么陪的。”   郭丽璇也委屈,撇着嘴说:“我等你好久你一直不回来,打你电话也不接。我等的太无聊,所以就叫上他们了,反正大家都是朋友。”   顾准被她气笑了,将烟捻灭,说:“行,大姐!我的错,你既然等不了那不等就是。”   郭丽璇怔在原地,顾准没理她,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一罐装啤酒。   从厨房出来时,客厅落地窗前正聚着一堆醉鬼,一群人正拱起屁股脸贴着玻璃朝外看,嘴里呼噜呼噜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周延世是那群醉鬼中稍稍清醒的,他回头,大着舌头说:“顾准,下面那女的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脸熟呢。”   他身旁的韩晃手一伸,用力拍了下他脑袋,说:“昨儿不才见过?你还想调戏人来着。”   顾准将灌装啤酒的拉环打开,猛灌了一口,走到落地窗前,和他们一道朝外看。    ☆、第四章      陈留离别墅门口二十米开外就听见了乱糟糟的电子音乐,等骑着车走近,朝上一看正好对上一群醉鬼迷蒙的双眼。   一群人年纪不大,喝了酒,脸红红的。见陈留看向他们,还算清醒的都伸手打了打招呼‘嗨,美女。’   好轻佻啊!   陈留脸色一片绯红,不过是被太阳晒的。   她记忆好,认出那些人正是昨天监狱门口那群。   早知道他们聚在顾家,今天就晚点回来了。   他们在客厅,等会进去时一定会碰到,要打招呼吗?   陈留决定还是打个招呼比较有礼貌,他们刚才都有向她招手,比顾准热情多了!   周延世一群人看着陈留将车开进车库,都惊了一番,回头瞪大眼睛问:“顾准,她谁啊!怎么进你家车库了。”   “顾靖安女儿”   “啥?”   周延世觉得自己真醉了,有点理不清这话的含义,哆哆嗦嗦的问:“她是你妹啊!”   陈留将电动车锁好,又对着顾准那辆保时捷的后视镜照了照,将头发理顺后,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仪表整洁,面色和善有礼,没什么大问题。   手机响起,陈留掏出一看,是黑屏。   不是自己的,她顺着声音看去,正好瞧见被顾准丢在车子后座的手机。   顾准车没锁死,窗户也大咧咧的降下来,陈留手一伸就能够到手机。   只是她不打算理会,刚在大街上打招呼他都不带理人的,太拽了!   陈留背着书包,转身朝外走。   走到车库门口时,铃声停了瞬间又响起。   这不停的打,不会是什么急事吧!   陈留回身走近,看了眼后座上不停响的手机,伸手去够。   一不小心,她指腹划过屏幕,直接按了接听键。   手机接通,一个男声立即传了出来,“顾准,你他妈什么时候拿钱给我!”   陈留紧张的脸红到脖颈处,她捏住手机,思考着是说话还是直接挂掉扔回车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听到对方回话,男人的声音变得阴沉而不耐烦,“你不打算给是不?行,我不找你,我找……”   “不!”   “你说什么?!”   陈留觉得自己听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不是顾准,他现在不在,你等会打来吧。”   男人听清她声音,轻佻的笑了,说:“女的?”   “嗯?”陈留傻了,女的男的有区别?   电话那头的男人发话了,说:“行,我等会打。若说急,有人比我更急。我不信他不给我钱。”   陈留捂住耳朵,她不想听!   电话挂断,陈留看见后视镜中自己脸已经红成猴屁股了。   这怎么回事!   顾准会怎么想?他会怀疑她故意接听电话吗?她越想越急,紧张的都快走不动路了。   陈留在车库又磨蹭了会,直到脸色恢复正常,方才拿着手机离开。等她打开大门进到客厅时,一群醉鬼正盯着她,目光炙热直白。   其中,周延世和韩晃最为热情,远远见着就开始招手:“嗨,顾准妹妹。”   陈留瞅了眼他俩,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她手里还紧攥着顾准手机,于是低着头,在一群人的瞩目下小碎步走到落地窗前的顾准面前。   顾准低眉看了眼她,仰头将手中最后一口啤酒喝掉,空中的手一伸,说:“手机拿来。”   陈留听了,快速的将手机放进他掌心。   顾准拿起手机划了划,看到已接来电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陈留将手机交给他后就一直盯着他脸看,此时见他脸色不对劲,立马澄清道:“我是不小心接听的,真不是故意的。”   客厅空调开的足,可陈留还是出了一身汗。   她不想表现的太怂,于是撑直身子,淡淡的说:“那没事我先上去了。”   “等等。”   清淡的男声在客厅中响起。   陈留停下脚步,不太情愿的慢腾腾转过身去。   顾准懒散的靠在落地窗前的白色栏杆上,两只修长的手臂大咧咧的摊在两边。   正午,阳光正烈,从他背后打过来,勾勒出他精壮的身体轮廓。   陈留抿了抿嘴,听见他凉凉的问:“听见什么没?”   “没。”陈留表情狰狞,信誓旦旦道:“什么都没听到。”   顾准轻轻的‘嗤’了声,点头,说:“嗯,不错。”   他脸上带着笑意,可在陈留看来,那笑意格外的不善,带着点轻微的鄙夷。   拽什么拽!   陈留回身,不理会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蹬蹬瞪上了二楼。   人走了,一群人将目光落在顾准身上。   顾准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表示,低着头玩手机。   周延世轻轻的‘啧’了一声,用胳膊肘碰顾准,“喂,你爸突然领个女儿回来,你都没什么说的。”   “有什么好说的。”顾准瞥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圈狼藉的客厅,嫌弃的说:“你们别闹太凶,走时将这收拾了。”   说完,他迈着两条长腿也上了楼,留下一群糙汉面面相觑。   周延世吊儿郎当的倒在沙发上,撇了撇嘴,说:“装,你继续装。”   刚才陈留进客厅时,有人将音量关小,如今人走了又将音量开到最大。   一群人闹腾的紧!   陈留关紧门,那些嘈杂的音乐声还是隐隐约约的进了她耳朵。   她叹了口气,带上耳机,将画架摆好,决定静下心来专心绘画。   陈留画画很专心,一副水彩画画完,太阳正好落山。   别墅外的路灯早早的亮了,暖色的光,像极夕阳最后的余韵。   陈留在阳台看了会远处的风景,然后回屋清洗画笔、水桶。她动作慢而细致,耳边除了水声就是她肚子的咕咕声。   她中午时没吃饭只喝了酸梅汤,回来本想吃饭,却又不想下楼再遇见顾准朋友,于是一直窝在房间里没吃什么东西。之前画画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是饿了。   陈留收拾好画架等事物,打开门下楼,客厅已经变得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屋子很干净,陈留经过垃圾桶时,看见里面满满的垃圾。   李婶和其它佣人都不在,陈留自己进厨房找吃的。   冰箱里都是新鲜的蔬菜肉类和冰镇的饮料等,陈留嫌做饭麻烦,取了点水果洗净,又温热一瓶牛奶。   她没开灯,餐厅正对着大面积的落地窗,窗外路灯的光照进来,打在她身上,潆绕一层暖光。   屋里安静的像是夜深时分。   顾准从二楼下来,瞥了眼餐厅处的陈留,将灯打开,唤道:“李婶。”   李婶不在,陈留在心里默默的说。   没人回应顾准,他也不唤了,走到厨房拿出一罐饮料喝。   他个子高人瘦,衣服正合身,轻轻一抬胳膊露出一小截肚皮。   他刚应该在睡觉,头发乱糟糟的,目光也蒙上一层雾气,身上气质温和了点,没之前那么锋利。   现在他应该挺好说话的吧!   陈留抿了口牛奶,轻声说:“那个……”   才说了两个字,顾准目光倏的射了过来。   他刚灌了一肚子冷饮,人清醒了点。人一清醒,目光变得锐利直白。   他也没说话,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陈留看,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说啊,我听着。’   陈留在他的目光下,坐直了身子,慢腾腾的问:“我来之前,顾靖安有没有说什么?”   顾准轻轻一晒,脸上微有笑意,他看着陈留,意味不明的说:“顾靖安?”   陈留脸微红,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暂时不习惯叫他爸爸。”   眼前一暗,陈留抬头,却是顾准正站在她跟前。由于身子高离的近,他挡住了光。   他也不说话,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秒,手一伸,拉出椅子坐下。   他坐下后,光顺利的照到陈留身上。   陈留将桌上的水果盘挪向餐桌中间,说:“洗好了的,要不要吃。”   “不吃。”   不吃就不吃,陈留将水果盘捧到面前,也不打算问了。   顾准摊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抽出支烟抽。   两人离得近,烟味浓,陈留不想吸二手烟,起身捧着果盘上楼。   身后忽然传来顾准懒洋洋的声音,清朗的,标准的普通话,“你要是不惹事,我不会找你麻烦。”   谁会惹事。   你好歹是成年人了,脑子想什么东西呢?豪门恩怨?还是财产争夺……   陈留一脸纠结………   “还有。”顾准抖抖烟灰,“我喜欢安静,你别弄出声音来。”   *   一觉睡到天亮,陈留起身洗漱出门。    今天是她到仁安画室报道的第一天,她不想迟到。   她起的早,李婶正在厨房做早餐,见着陈留有些惊讶的说,“起这么早,早饭还要一会才好。”   “我有事,出去吃。”   “那叫司机送你。”   陈留拿了瓶牛奶喝,想了想,又拿了瓶酸奶装进书包,方才对李婶解释,“不用,我有车。”   画室位于市中心,离别墅远。陈留到的时候,画室里人来的已经差不多了。   陈留应聘的是画室助理,主要干一些打杂的事情。现在是暑假中期,学生的数量基本稳定下来,用不着她帮忙招生应付家长,陈留空闲时间多,趁机数了下整个画室人数,画室约莫100多人,分为不同的小班。   陈留之前做过美术兼职,是在以前的镇上,当老师教一年级的小朋友画画。   这次是在大城市,加上她年纪不大,正读高中,没有美术方面的学历,因此最开始是没自信的,只敢应聘画室助理。   只是一天下来,她大概了解到整个画室的教学水平,她画的不比画室的老师差,甚至能说更好。   下午,6:00下班后,陈留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的回了别墅。   在门口碰见李婶,李婶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陈留背着个大书包越过她一溜烟上了楼。   陈留进了房间,反身将门锁死便拿出画架画纸开始画画。   专心画画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夜色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窗外路灯亮起,虫鸣的声音此起彼伏。   和繁华热闹的市中心相比,这里是另一种景象。   敲门的声音响了一阵子,陈留没留意,手起笔落,为画面添上又一笔鲜艳的色彩。   李婶敲了半天门,陈留都没回应她,不禁有点着急,隔着房门轻声道:“小姐,先生和太太回来了,正在客厅等你。”   陈留的房间依旧没动静。   顾准从隔壁房间走出,他嘴里叼着支烟,胳膊下夹着笔记本电脑,头发蓬松,向四面八方散开。   他这段时间一直睡的不太好,眼睑下一小缕卧蚕略显红色,卧蚕下方则伴随些微的青色。粗略一看,眼睛部分像是化了个不伦不类的妆。   他看了一眼李婶,问:“他们回来多久了?”   “刚回来,正等着你和陈留呢。”   李婶继续敲着陈留的门,转身和善的对顾准说:“老太太今天也从A市来了,说是来看看你俩。”   顾准轻轻点头,夹着笔记本电脑大着步子,三两步下了楼梯。   客厅沙发上并排坐在他父亲顾靖安和母亲余宜,另一单人沙发上则是他奶奶。老太太年纪大了,精气神却不错。头发盘的是上世纪流行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   现在是晚上,又是家中。但顾靖安、余宜、老太太三人的衣着神情都像是在外参加宴会,一丝不苟,找不出丝毫错处。   顾准目光在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上巡视一番,果断的将烟掐灭。   余宜眉目温和的看向顾准,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说:“顾准,过来坐。”   顾准大步上前,挨着余宜一屁股坐下,朝左前方的老太太轻轻点头,唤了声‘奶奶’便开始埋头写代码。   一家人早就习惯他这个样子,也不打扰他。   李婶从楼上下来,面带难色道:“陈留没回应,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顾靖安面色温和,他放下茶杯,想了想起身,说:“我去唤她。”   “不用。”   老太太发话了,她起身,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我前年见过那丫头,我去。她性子羞涩,或许是怕生人,我先去和她谈谈。”   整个顾家人只老太太一人和陈留相处过,在她眼中,陈留是个孩子。在长者面前迟到,无礼等缺点都是可以理解与忍受的。   只是她年纪确实大了,腿脚不方便,顾靖安轻轻摇摇头,不赞同的说:“怎能让您上去唤她。”   他转身,对摊在沙发上,埋头对着电脑的顾准说,“顾准,你上去叫一下陈留。”    ☆、第五章      顾准听了,伸手揉了把脸,阖上笔记本丢在沙发角落,利落的站起身上楼。   陈留门是锁死了的,顾准没推开,便伸手啪啪啪的敲着门。   他是个男的,下手没轻重。   陈留被敲门的声音惊了一跳,手下一顿,在画纸上留下不合时宜的一笔。   她画的是水彩画,现在那一笔是湿的,不方便修改,只好放下画笔去开门。   顾准烟瘾犯了,正低着头,按下打火机点烟。他轻轻吸了一口又呼出,青色的烟雾正巧落在开门的陈留头顶上。   陈留摸了摸自己脑袋,怀疑头发上有他落下的烟灰。   顾准见着她,修长的身子靠在门上,轻佻的挑起嘴角,说:“顾靖安在楼下等你。”   陈留眉头轻轻一皱,他这是记住了她昨晚那句‘暂时不太习惯唤他爸爸’。   顾准见陈留闷闷的站在门口,表情呆愣,不由的扯了扯嘴角。   他目光在她房间巡视一番,看见房间一角摆放的画架画纸等事物,转头说:“你还是别画了,先下去的好,他们可是等了你一段时间。”   他说完,弹弹烟灰,又猛吸了一口,方才漫不经心的补充:“对了,奶奶从A市来看你了。”   陈留听完,轻轻吸气,心微微的跳动着。   “我进去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来。”   她将门关上,解下身上的围裙,又将手上沾上的颜料洗净,重新疏了下头发,抹了点唇彩,见镜子中人面色鲜活时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开门出去。   陈留走了几步,回身看向靠在墙壁上吸烟的顾准。他衣服邹巴巴的,头上顶着一头乱毛,像是被炸开的草丛,缭乱无序。   陈留回身走近他,问:“你不下去?”   顾准身量高,看她的时候,眼珠微微向下,瞥了她一眼,语气仍旧冷淡,“我抽支烟再下去。”   “那我等你好了。”   陈留说完,缓缓靠在他身旁白色的墙壁上,低着头,非常的安静乖巧。   顾准瞥了她一眼,右嘴角微微上扬,辨不出是笑亦或其他。   他将烟从嘴角拿下,开始用那双黑亮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陈留抬头,也看着他。   顾准:“怕了?”   “怕什么?”   “装”顾准猛吸了口烟,吐在陈留脸上,“你心里的情绪,你这张脸可明明白白的摆着。”    他们之间隔着青白色的烟雾,烟雾慢慢渗透进空中,将两人身子完全包裹住。   头顶上,走廊暖黄的灯光打下来,在地板上投射出一高一低两个影子。   陈留不回他的话,低下头睁着一双眼看地上两个影子。   她却是有些怕,即将面对的亲人,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顾准见她不回话,勾了下嘴唇,开始肆意的吸烟。   …   一般人抽支烟的时间是多少,陈留不清楚,但顾准,他只用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顾准将烟捻灭。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到了客厅,顾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将笔记本打开开始埋头做事。   陈留目光极快的将客厅中的顾靖安、余宜、老太太扫视一番,然后在老太太的招呼声中,坐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陈留下楼后,原本安静的客厅开始有说话声。   谈话内容很简单,最开始是顾靖安、老太太问一下她这些年的情况,中间余宜偶尔□□来说几句话,话题多是温和友善的内容。   余宜是个友善、大气的女人,和一旁稳重的顾靖安十分相配。   或许是作为夫妻相处久了的缘故,两人面相相似,脸部轮廓都是柔滑的弧度,身上散发出温和的气质。   反而是坐在他们身旁的顾准,面部轮廓分明,起伏大,身上气质过于冷厉。   如果以貌取人,那么顾靖安是古代稳重老实的工匠,顾准则是街上横行霸道的痞子。   虽然这个痞子现在还走在正道上,没有变成一个混蛋!   顾准很敏感,在陈留观察他的一瞬,他便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到陈留身上。   “在想什么”   顾准熬夜抽烟,声音没了早晨的清朗。他漫不经心的问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陈留。   和客厅中端坐的陈留相比,他整个人软软的靠着沙发背,姿势懒散而肆意,就差没把脚放在茶几上了。   老太太本在问陈留事情,听见顾准问话,顿时停了下来看着两人。   顾靖安、余宜也将目光落在陈留身上。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陈留撇开目光,有些气闷的想是谁昨天才说只要不惹麻烦,就不会招惹她的!   “说话。”   顾准将笔记本阖上,丢在一旁。   陈留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是淡淡的回:“没想什么。”   顾准微微低下眉头,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   两人之间,一个不礼貌,一个不诚实。   谈起话来,没有营养却显出另一种有趣。   顾靖安捧着茶杯,轻轻转了转,换了个话题说:“陈留,你有想去的学校吗,爸爸替你安排。”   这是开始说正事了。   陈留清清嗓子,说:“我想去六中。”   “六中?”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曾经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她立即指出陈留口中学校的一堆问题,“这学校不好,师资生源差,管理不严。”   她之前表情一直很和善,这时候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顾靖安轻轻啜了口茶,缓缓道:“陈留,学业这事上,你知道的不多,还是听大人比较好。”   他伸手招来佣人,吩咐了几句,之后佣人拿出几分资料摆在茶几上。   陈留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将桌面上一叠A4纸拿起看,上面是四所学校的介绍,包括学校环境,师资、生源、教学特点。   这份资料很详细,是认真分析了的。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所贵族学校,学校名字下方被人轻轻划了一道横线,显然顾靖安对这所学校很满意。   陈留将资料放下,顾靖安温和的看着她,等着她回话。   陈留想了想,说:“我想走美术生的道路,也不太喜欢补课,想有自己的空余时间。如果上这所学校,可能会让您失望。”   顾靖安在陈留提及美术二字的瞬间有些微的恍惚。   他的异样陈留清楚。   陈留画画学自母亲陈醉,在方才一瞬,他想起了那个和他有过一夜的女人。   顾靖安无话可说,老太太却不同。   她对陈醉一无所知,只知道陈醉为顾家留下了陈留这个血脉。陈留是顾家的人,她有责任教导陈留成才。   她拉过陈留手臂,细腻温热的掌心覆盖上陈留手背,“你想学美术这事挺好,我们家族还没出过艺术方面的人才,只六中是不能选的。”   “我让人去问问关于这方面哪个学校好,之后再做决定。或者请个美术家教,在家教导你也是不错的,这个暑假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陈留有些尴尬,她现在在仁安兼职,若是应了老太太的话请家教在家教导她,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想想都觉得矫情。   一直没出声的顾准轻轻笑了声,他脸微扬,淡淡道:“她这水平,用不着家教。”   他方才在楼上看到她的画作,对她的水平大抵知道一些。   对!请家教是浪费钱,不如直接给我。   陈留在心里默默的接过他的话…………   “我还是想去六中。”   陈留看着顾靖安,轻轻开口,“爸爸,可以吗?”   顾靖安轻轻捧起茶杯,想了想,温和的答:“好,我明日叫人安排,只不过,期末我会看你的成绩单,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会重新帮你选一所学校。”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陈留心情不错,摇摆着柳条般纤细的身子蹬蹬瞪上了楼。   顾准慢腾腾的跟在她身后,一离开客厅,他便手不离烟,整个人就是一老烟枪。陈留单是凭借空气中烟味的浓度就能判断他和她的距离。   陈留加大步子,想快点进屋,远离他这个移动烟草库。   在陈留开门的瞬间,顾准从她身边经过,他像是在笑,轻飘飘撂下一句,“这声爸叫的不错,你这人也不傻。”   陈留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淡定的拉开门进屋,转身,‘嘭’的将门关上。   陈留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水彩画,画纸上那错误的一笔已经干掉,陈留重新添加了颜料修改。   约莫半个小时后,李婶上楼敲门叫陈留吃晚饭。   陈留在6:00下班后在市里吃过晚饭才回来,此时一点都不饿,但听过李婶的话,她还是放下画笔下了楼。   晚饭时,顾准没下来。   餐桌上只陈留和顾靖安等四人。吃饭时,餐厅很安静,只偶尔传来余宜对陈留的轻柔的关怀声。   饭毕,老太太又拉着陈留手说了一会体己话,方才放了陈留上楼。   陈留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上楼,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出来时看着未完成的水彩画又看了眼时间还是决定继续画下去。   时间缓缓过去,夜色的黑变得一览无余。   隔着一面墙壁,两间屋子皆灯火明亮。   凌晨三点,陈留下楼冲泡速溶咖啡。   厨房里,顾准正弯着腰找吃的,他身高体长,即使弓着身子,也是硕大一团,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陈留心不规律的跳了两下,然后梗着脖子假装没看见,缓缓的从他身旁经过。   顾准这次没喝碳酸饮料,他灌了一瓶牛奶,瞥见陈留冲泡咖啡的身影,他转了转僵硬酸痛的脖颈说:“给我也来一杯。”   他语气并不颐气指使,而是理所当然。   陈留嘴角耸拉着……良久,才指着一旁的咖啡机说:“那有咖啡机,磨出来的会比泡的速溶咖啡好。”    “你会吗?”   顾准靠着原木色的柜台看她。   陈留用勺子在白色的陶瓷杯中轻轻搅动,咖啡的香味溢了出来,她喝了一口,等胃暖了点才说:“不会。”   “那就速溶咖啡好了,我不挑。”   顾准说完,走到客厅,上半身摊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叉着随意的放在身前的茶几上。   他神色困顿,没在抽烟,无聊的拿着打火机一下下按着玩。火苗伴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出现,一下消失。   打火机的火苗轻轻晃动,要灭不灭的样子。   陈留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看着他半耸拉着的眼睛说:“我没多的咖啡了,你自己现磨好了。”   “麻烦!”   陈留:“那你上去睡觉。”   顾准瞥了她一眼,起身去了厨房。陈留以为他去磨咖啡了,转身时,才发现他抽了瓶啤酒出来。   他没理会陈留,拎着瓶啤酒,半眯着眸子摸着扶手上了楼梯。   陈留看着他那样子,有点担心他会从楼梯上滚下来。   顾准却突然回身,半个身子靠在扶手上,扯着嘴唇痞痞的问:“又在想什么?”   一瞬间,他好似清醒了很多,目光又黑又沉,哪还有方才颓废迷蒙的模样。   陈留双手捧着陶瓷杯子,想了想,诚实的说:“担心你从楼梯上滚下来,你好好走路。”   无聊…   顾准转开目光,慢腾腾的上了楼。    ☆、第六章      陈留进屋后,站在阳台上将咖啡一饮而尽。   天空一片黑幕,这黑来的正好,静谧深远,令她安下心来不必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   她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空气入了肺腹,整个人精神许多。   连续画了七个半小时,完成两幅水彩画,加上前一天画的那副,一共三幅。陈留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想着画两幅A3大小的素描或许更稳妥。   到时候,将这些画稿交给画室老板看,即使不能教高年级绘画,也能说服画室老板让她尝试下教小学生素描。   这样想着,她站在原地上下跳了几下,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决定辛苦一点多画几张。   她转身回屋,目光却被隔壁房间投射出的灯光吸引。   隔壁房间灯也是开着的,顾准还是没睡。   陈留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副画面,那是来这的第一晚,她经过走廊回自己房间,不经意间透过隔壁房门缝隙看见的顾准。   他坐在床上,腿上放在一个笔记本,黑色的头颅微微低着,神情冷静而严肃。当时他正低头看电脑,屏幕的冷光打在他脸色,让他呈现出一种冷感,有一种上世纪欧洲老照片里人的影子。   陈留看了眼隔壁空荡荡的阳台,回身从书包中掏出超市中买的袋装速溶咖啡。她买了很多袋,牌子、口味不同杂的很,选了半天,她挑了一袋特浓咖啡。   握着一小袋咖啡,她起身去敲顾准房门。   没回应……   陈留耳朵靠近门,听不见里面任何声响。   她转身回了自己屋,在床沿上坐了会,她又跑到阳台上,开始轻声唤他,“顾准,出来。”   顾准这人喜欢安静,做起事来被打断会发火。   听着陈留声音,他阖上电脑,从床上下来,也不穿鞋光脚踩在地板上,黑着一张脸走到阳台。   他身上气质冷了一度不止,陈留不是傻子,也看出他脸色不对。只是夜晚,她胆子比白天大,摇了摇手上的袋装咖啡,扔给他,说:“拿去,泡着喝。”   她那样子像是给小狗食物。   顾准接过她扔来的咖啡,冷笑了几声,转身阖上落地窗。   陈留神清气爽,在阳台磨了两分钟,也回了屋子开始画画。   早晨7:00,天正式亮了。   陈留将画用画袋装好,洗漱好后出了门。   她给顾靖安发了短信,将自己兼职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换了种说话,没提赚钱,只说自己想和学画画的人交流,交一些朋友。   她今天到的早,等画室老板来了,就提着画袋将水彩画和素描一并交给她看。   这个过程对陈留来说很艰难,她从未这么主动去要求过什么。即便是以前兼职,也是美术老师看她画的好,直接将她介绍到朋友开的画室。   她脸皮薄的紧,随着画室老板翻画的动作,身上透出一层薄汗,肌肤呈现淡粉色。   将陈留的画看完,老板很满意,只是质疑她画的好却未必能教好。陈留承诺可以先试教一段时间,如果不满意可以退回画室助理的位置。   午间陈留没回去,直接在画室周围的饭馆解决。   等到下班的时间,顾靖安来了电话。“陈留,你在哪,爸爸让司机接你回来。”   “不用。”陈留喝着酸奶,语气还算愉悦,“我买了电动车,可以自己回来。”   “太晚了。”   “不晚,天还亮着呢。”   陈留对这件事很坚持,顾靖安无法,只得让她快点回家。   挂掉电话,陈留将酸奶盒扔掉,骑着电动车朝别墅的方向开。电动车大概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手机响起,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你好。”   “好什么好。”   手机传来顾准懒洋洋的音质,陈留甚至能听见按下打火机点火的叮叮声音。“你昨天那个咖啡不错,买几袋回来好了。”   陈留将手机拿开,再次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正想问你怎么有我电话,对方就挂了,只留下嘟嘟的单调声音。   没有办法,陈留只好返身朝市区的大超市开去。等她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客厅坐着顾靖安和余宜。   余宜见着陈留,缓缓起身,轻言细语道:“你回来了,那我叫佣人将饭菜端上来。”   陈留颔首,低声道:“让您们久等了,不好意思。”   “没事,家里晚饭吃的一直很晚。你先上楼将书包放下,下来时就可以吃饭了。”   陈留颔首,转身上了二楼。   顾准门关着,陈留敲了几下,门被顾准突的一下拉开。   “东西呢?”   “在包里。”   陈留将书包背在胸前,拉开拉链,将一瓶黑咖啡拿了出来,“这个咖啡比昨晚的好,也是速溶的。”   顾准接过,眼角朝下,极轻极淡的瞥了眼陈留的书包。然后伸手,散漫的将手伸进书包最大的口袋。   陈留眼睛尖,立即伸手捂住书包,后退了两步。书包中除去一堆零食外,还有陈留刚买的几包卫生巾。   顾准收回手,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   “乱想什么?”   他声音很低,带着劳累后的沙哑粗砺。   两人离的近,陈留微仰着头看他面部表情。   楼道上的光从他上方打了下来,在他脸上留下几缕阴影,让他面部轮廓显得十分锋利。他下颌处转折明显,线条却极为流畅。   他见陈留看他,扯了扯嘴角,不说话,直白的和陈留对视。   陈留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低下头,轻声说:“以后不要乱翻我书包。”   顾准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他没离开,依旧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味道,缓慢而坚定的涌入陈留鼻息。   陈留辨别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不是烟草味,也不是汗渍味。   像是经常闻道过,又似乎从未遇到……   她想不起来,于是放弃思考他身上的气息,微低了头从书包中选了一堆零嘴给他,“这些是垃圾食品,还是不要吃太多好。”   陈留本意是想找话说,不想冷场。只是脑子一抽,说出打自己脸的话来。   “是吗?”顾准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接过陈留递过来的零食。   陈留被他一激,梗着脖子,说:“是,吃多了不太好。”   “那这些你吃好了。”   顾准将零食重新放进陈留敞开的书包中,只拎走一大袋牛角面包和咖啡。   门在陈留面前重新关上,陈留懵了,急吼吼道:“你还没给我钱。”   约莫两秒后,门被顾准再一次打开,他支出半个身子看陈留,皱着的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陈留理直气壮,“一共六十七块五。”   顾准看了陈留一眼,转身进屋。   门大开着,陈留伸一个脑袋进去,只看见顾准弯着腰,在抽屉中翻找东西。   他房间格局和陈留相似,连床位、书桌的摆放位置都一模一样。   和普通男生一样,他东西也是胡乱堆着的。但总体不能用乱形容,究其原因,不过是他房间东西太少,再乱也乱不到哪去。   翻了几分钟,顾准叼着支烟走过来。   陈留立即缩回脑袋,也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斜斜的靠在门框上。   “怎么了?”   顾准看了她好一会,才说:“没现金,明天给你。”   陈留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被他冷厉的目光一扫,缩回脖子,说:“那就明天给吧。”   接下来几天,顾准没给陈留钱,陈留也不找他要。   周五,陈留照旧早起去画室,在下楼时被老太太叫住。   老太太之前一直在A市和大儿子生活,她不适应本市的气候。在这里待了几天便受不了,已经定了明早的机票回去。   之前陈留一直忙画室的事,老太太也尊重她,想着等周末的时候找出一天和陈留好好交流一番。只是她高估了自己身体,在这个经济与工业污染同时进行的城市,她待不下一周。   她不想勉强自己,于是缓声说:“陈留,你今天陪陪奶奶吧。”   “今天吗?”   “嗯,我定的明早机票。”   老太太倒了两杯绿茶,茶水滚烫,涌起阵阵白雾。她拍了拍身边座椅,笑着说:“过来坐。”   陈留抿了抿唇角,想了一瞬,轻声说,“那好,我先给我老板打电话请假。”   她匆匆回身进了房间,将书包放下后,略显焦躁的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她脸皮薄,在画室待了一周不到就打电话请假,还是早晨临时请,不免心虚焦躁。   电话很快接通,陈留缩着脖子,支支吾吾,一句话得说一分钟。   画室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很友善,通话的过程间或纠正陈留的语法,“是你有事不能来,不是我有事。”   陈留脸红耳赤,“对,是……是我…有事”   老板轻轻笑着,和蔼道:“没关系,我让小李代你的课,你明天来上班好了。”   陈留不说谢谢,只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挂掉电话,陈留还沉浸在作为画室教师不负责的事件中,一抬头,撞上隔壁阳台上的顾准。   陈留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这人在那待了多久?   顾准头发乱糟糟的,被清晨的风一吹微微晃动。   他精神比前阵子好了许多,是被大量咖啡堆出来的。眼中的红血丝却无法掩盖,直白的宣泄他身体的劳累程度。   这人做起事来是不要命了,也亏得他年轻……   顾准不清楚陈留心中的弯弯绕绕,他斜靠在阳台的围栏上,抽了一口烟,淡淡的说,“请假而已,要不要这么怂。”   你才怂,你全家都怂。   “又在想些什么?”顾准弹弹烟灰,冷眼看她。   陈留心情不好,扭过头不去看他。   顾准冷笑,“既然请了假,那就和我一道出去。”   陈留:“出去做什么?”   顾准手指微曲,敲敲围栏,散漫的说:“陈小姐,你不记得你那六十七块五了,我今天有空,正好出去取点现金。”   他这段日子将要做的游戏大概方向,步骤,大体轮廓制定好。只差细节方面一一完善,实行。   前几天马乔子得罪了周延世,被打断了腿,没办法来找他,他只好亲自去市里。   陈留仰着下颌,说,“我当然记得,只是我今天有事,要陪奶奶。”   呵!顾准换了一副讥讽的神情,他手指夹着烟,隔着一个阳台的距离指向陈留,“你确定要带着一脸苦相去陪她?”   一脸苦相,陈留撇嘴,她刚满十七,正是如花的年纪好不?   老太太说要陈留陪着,陈留还以为是要去什么地方走走。却不想,老太太只是安静的坐在书房看书,间或和陈留聊上一两句。   都是老太太主动问,陈留答。   老太太在陈留中考结束那那年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因此对陈留之前的生活境况约莫了解一点。但说到底,她对陈留以前的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是陈留作为顾家人的事情。   “陈留,改回顾姓吧。名字我想了几个,你看看那个合适。”   “我这个名字挺好的。”   老太太按了按眼角,目光放在一本泛黄的书上就没移开过,她轻轻的答,“这名字是不错,只是你不好再随你母亲的姓了。”   老太太倔强独断,陈留不和她争。反正她明天就会离开,而顾靖安那边她可以慢慢和他争取留着原来的姓名。   老太太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交给陈留看,陈留手一伸,随便选了一个。   定好名字,老太太继续看书,她姿势优雅端正,从背影看,只觉得回到了民国。而她赫然便是民国时期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   陈留一天就没能踏出这个别墅,挨到夜间吃过晚饭,老太太才放了她。    ☆、第七章      夜间,陈留进屋,洗漱换上睡裙后‘嘭’的一下倒在床上。   她今天什么都没做,还是累的紧。最倒霉的是她累却没有睡意,整个人极为亢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睡不着,她索性起床画画。   她练习的是素描,描摹画图。一个晚上,她画了五篇风景画,右胳膊酸痛无比,人却极为爽利。。   挨到清晨,陈留早早的去了画室等待。   画室门没开,她就找着地方蹲下,将画本放在大腿上,开始画眼前的城市街景。画到一半,老板来开门了。   城市醒的早,老板来后,学生和老师也陆续赶到。   画室是一个小学校,但不同正规学校,画室的老师偶尔会按心情提前或延后上课的时间。   陈留不同,她心情一直很稳定,严格的按照上课时间表执行。   时间过得很快,除去必要的睡眠,陈留几乎不给自己休息时间。   白天她在画室教导学生,晚上回来她会独自画上五个小时。强度太大,她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在眼底出现青黑色时,陈留强迫自己丢下画笔早点上床睡觉。   她睡眠时间一向很准,一次早晨醒来下楼时,她正巧遇见出门的顾准。   和陈留每日出门不同,顾准这人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根本不会踏出房间。陈留曾经见过好几次周延世和韩晃上门找他,他都缩在电脑旁,将旁边两人当成透明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什么人敢打扰他。   陈留兼职的画室旁边有高中学校,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高三生都开学了。而顾准依旧待在房间里,没去学校的意思。   今天是周一,陈留一时好奇,忍不住问:“你是要去学校。”   顾准瞥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   李婶很快将饭菜摆了上来,自从知道陈留固定7:00醒后,李婶便会提前做好早饭,让陈留吃了再去画室。   这个习惯是陈留独有的,因此顾准的早起让李婶措手不及。   顾准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自然不知道这事。见饭菜摆在面前,他一边吃饭,一边回:“不去。”   李婶朝陈留歉意的笑笑,陈留说:“没事,给我煮个蛋就好,再来一杯牛奶。”   顾准眼皮耸拉着,没什么精神的吃着陈留习惯的吃食。   陈留问:“你怎么不去学校,学校不会追究吗?爸爸也不会说你吗?”   陈留一下甩来一堆问题,聒噪的紧。   顾准大清早脑子反应慢,等陈留将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   他侧头看着陈留,陈留也看着他。   只见他清俊的眉目微微一皱,额头扯出一丝折痕,说:“闭嘴。”   一句话撂下,他复低下头喝粥。   陈留不放弃,换了一种语调问相同的问题。   顾准坐直身子,转头看向陈留。   陈留也和善的看着他,眼睛闪着光,说呀,快说呀,我听着呢。   “我在家学习,只需要去学校考试。”   这样啊!陈留低头认真思考。   李婶将牛奶鸡蛋端了上来,顾准看了眼,举起牛奶一饮而尽便起身离开,留下孤零零一个鸡蛋放在桌子上。   陈留拿了鸡蛋追了上去,她还想多问一点细节方面的事,总不能找到老师说自己在家学习就可以不去学校吧。   顾准脸色冷淡,在陈留追上来之前嘭的一声将车门关上,开着车出了车库。   保时捷启动很快,一溜烟没了踪影。   陈留只好慢腾腾骑着电动车到了画室,开始新一天的教学。   八月末,许多学校都开学了。画室生源减少,一些班的课程从一周七天减少到周末两天。   陈留过两天也会去新学校报道,到时候只有周末两天才能来教学。   下班后,陈留照旧骑着电动车慢腾腾回别墅。   晚饭时,顾靖安脸色不好。   家中气氛凝重,大家都安静的吃饭,只有顾准一人坐在客厅沙发埋头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   余宜催了好几次,他才懒散的阖上电脑,起身吃饭。   顾家饭桌上是不说话的,陈留铭记这条规矩,降低自己的存在,只想早点吃完好上楼画画。   她脑子放空,一脸的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饭菜。却不想后脑勺被旁边人伸手拍了下,力度不大,但还是将她从散漫的神游中扯了回来。   “问你话呢,傻了。”   顾准收回手,将面前碗一推,身子后仰,如烂泥般摊在椅背上。   顾靖安皱了眉头,神情严厉道:“顾准,不能这么没礼貌。”   顾准懒洋洋的,手里拿着打火机转着玩,眼睛盯着陈留,说:“一家人,别这么介意。”   陈留点点头,“不介意。”   顾准轻笑,起身将椅子踢到一边,伸了伸懒腰说:“爸说让我送你开学,我忙,你让司机送好了。”   “行,我怎样都好。”   顾靖安脸上微有歉意,说:“陈留,爸爸明天要去新加坡办事,三个月后才能回来。余宜阿姨也会跟着一起去,我们没办法送你开学,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陈留放下筷子,问:“那我是住校还是?”   顾靖安:“住校,周末回。”   那挺好,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好,陈留不想整个月都待在学校。她成绩不错,志向却不高,按照她现在的轨迹,两年后上一所一本美术院校不成问题。   九月初,陈留开学。   这天她起的早,李婶见她下楼,笑着说:“你起了,那我去叫顾准。”   陈留这段时间睡眠规律,起的早,人依旧精神。她拿起鸡蛋在桌上敲了敲,好奇的问:“叫他做什么,他脾气大,被你叫醒会生气。”   “他要送你开学的。”   陈留咬一口鸡蛋,被淡黄噎住,灌了好几口牛奶才顺畅,“他送我,送我去死吗?”   顾准这人做起事来不分白天黑夜,不把自己命当回事。   他开车更狠,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其他人的。   李婶惊讶的瞪大嘴,呐呐道:“陈留…你说什么……”   陈留灌了一大杯牛奶,换了一种语调说:“没什么,刚是说着玩。”   二楼房门突的被人拉开,顾准顶着一头鸡窝下楼。   他神色困顿,眼睛红血丝极重,两三步下楼后一屁股坐在陈留身边。   他脸色臭,低着头点烟,吸了一口说:“老头子昨天打了好几通电话叫我送你。”   “嗯”   陈留点点头。    大清早,顾准困的很,猛吸了几口烟才清醒过来。他一清醒,身上气质变得锋利,开始催促她:“你快点吃,我还想早点回来。”   他们在山上,别墅地势高,人在里面可以比市里的人早一刻看见初升的太阳。通过初阳的颜色光芒,他判断出今天是个大晴天。   于是,他脸色沉了下来,将烟捻灭,轻声嘀咕:“这鬼天气。”   初秋,温度没降下来,白日依旧闷热。   顾准这人喜欢安静,没事不出门,生活极不规律。这么早让他起来送她,真是有点难为这人。   顾准看见她慢腾腾的动作,伸手敲了敲桌子,“拿上东西车上吃,现在就走。”   “我不要你送,让司机送就好。”   陈留低下头,她是真不想坐他车。   “废什么话,你以为我想。”   顾准起身,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一头乱发上,发尾透出栗色的光泽度。   他有些烦躁的用手捋了捋头发,居高临下的问:“东西收拾好没?”   “收拾好了。”   “楼上?”   “恩。”   顾准返身上楼,将陈留房间推开,环视一圈后准确的找到行李箱和书包。   楼下,陈留皱着眉头,手里转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顾靖安打个电话,说让司机送她就好。   她还在思考,顾准已经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书包下楼经过她身边。   他身子高,体格精瘦,轻轻松松就将行李箱和书包提到了车库。   陈留无奈,只好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等坐上车,陈留正低头系安全带,车子就发动了!   陈留脸色白了一度,赶紧将安全带系好,又回身看顾准。   顾准开车时很冷静,面无表情。   陈留偏过身子,低下头,给他系安全带。   “做什么?”   顾准抽空看了她一眼,陈留一脸便秘,一边给他系安全带,一边说:“系安全带。”   “麻烦!”   陈留急了,说:“开车要系安全带,这样才安全。”   她神态认真而严肃。   也是犟脾气的人,认准了这事,却碰上个油盐不进的主!!   顾准看着她一脸狰狞,轻轻笑了,说:“随你。”   他眉眼带笑,一身轻松。脚下却微微用力,倏的加快速度。   前方有连续的三道转弯,坡度陡,车速过快。陈留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威胁着说:“我要给顾靖安打电话。”   顾准看了她一眼,轻斥一声,“怂。”   陈留看着右方车窗外迅速划过的景色,都没精力反驳他的话。   她低头,用颤抖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车子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陈留始料未及,身子前倾,手机啪啦一下掉落。   屏幕碎裂,出现蛛网壮裂痕。   陈留沉默了一秒,低身捡起手机,侧头看向顾准。   顾准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面色冷厉,整个人戾气十足。   他没什么多余动作,把着方向盘的手掌轻轻起伏了两下,手指打磨着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想掉头朝来路开。   陈留反应迅速,立马抬头看后视镜。   她动作快,来得及看后视镜中与他们错身而过的银灰色五菱汽车。   也不知那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陈留安静的坐着,指腹转着圈打磨屏幕上的裂纹。   顾准低头找烟,没找着,有些烦躁的拍方向盘。   陈留看着前方,不理他。   太阳渐渐升高,嫣红的云彩散去,换上纯蓝的天空。   车子停在弯道上方,这里地势高,陈留坐在车里能俯瞰不远处繁华的景象。   顾准找不着烟,捏了捏鼻梁,侧身看向陈留,说:“烟。”   “我没有。”陈留抱着手臂,脸色不怎么好,“我还想多活几年,不吸烟。”   顾准瞥了眼她手上碎裂的手机屏幕,不再问她,转过身去拿后座上的书包。   那书包灰扑扑的,又大又丑。空间却足够大,被陈留塞了满满一包东西。   顾准将书包倒着提起,正想拉开拉链将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出来,被陈留吼住,“你能不能别这么没礼貌。”   顾准眼角微瞥,睨了她一眼,换了个姿势,将书包放在怀中,伸手进去一阵鼓捣。   陈留冷静的表情碎裂,她气冲冲的,一边数落他开车时的罪行,一边强调的说,“我不吸烟,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烟鬼吗?”   陈留饮食健康,生活规律,心态良好。   她的人生除去顾靖安私生女这个缺点,其余的堪称社会主义道路上最佳的成长范例。   顾准没理会她的话,他眼皮抬都不抬,手一伸,从书包右后方的小包中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   烟盒被打开过,少了一根。   顾准将车窗降下来,抽出一支点燃。   他手指夹着烟,姿态懒散的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侧头看陈留。   陈留恍惚了一瞬,突然想起这包烟还是一月前去监狱看林野的时候买的。只是林野不见她,这烟被她随手放在书包中了。   陈留低头挠手指,说,“我不吸烟,这你拿去好了。”   顾准听了,将烟盒放裤子包里,猛吸了一口烟,冷眼看她,“谁刚才说我是烟鬼来着?”   陈留默然,她说的是实话。   顾准突然凑近,吐出一口青烟,喷到陈留白净的脸上,痞痞的说,“你以为就你惜命。”   他是有烟瘾,但一直控制着。   一天的多数时间他都是对着电脑写代码,只有累了的时候,才抽烟放松精神。   陈留吸了满满的二手烟,一脸便秘的将脸伸出窗外,吸收新鲜空气。   顾准扯了扯嘴角,将烟头扔出窗外,踩离合器启动车子。   这次车速比之前慢了下来,陈留坐直身子,开始闭目养神。    ☆、第八章      行驶中,顾准手机铃响。   他空出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扔在一旁。   陈留被吵醒,提醒他,说:“你电话。”   顾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开着车。   陈留:“响了好几遍了………”   顾准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故意膈应她,扯着嘴皮说:“开车不接电话。”   遵守交通规则,开车不接电话。   陈留闭上了嘴,低头睡觉。   打电话的人毅力强,一路上,这铃声就没停过。   陈留听不下去了,说:“我调成静音?”   顾准没反对,他表情冷淡,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陈留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本市的电话号码,看着有些熟悉。她没多想,将手机调成静音后便放下了。   到了市区,车速变得缓慢。红灯,车子停下,陈留低头看一旁依旧闪动的手机屏幕。   这人是有多大怨念,打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今天开学,这个点又撞上上班高峰期,车子堵在路上停滞不前。   陈留侧身看顾准,果然,这人脸色黑了下来。   陈留是不急的,她靠在椅背上,从书包中掏出一袋牛角面包。   “诺,你要不要?”   顾准本打算早点将陈留送到学校,再回来睡上一觉休息,所以早起时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时候,他也是饿了接过面包后,低头啃了起来。   陈留用余光观察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一路磨磨蹭蹭,车子终于开到六中。   陈留下车,朝顾准摆摆手,说了声‘再见’便一个人提拉着书包,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朝教学楼走去。   顾准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路边停下,拿起手机看了眼。   电话一直没断过,机身微微发烫。   接通电话,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传了过来,“顾准你是故意躲着我不是?你他妈把钱给我,我拿了钱就走人。”   顾准看着前方一群群青春洋溢的学生,没回话。   男人急了,恶狠狠道:“你不给也行,我找余宜,她总会给我的。”   说完这句话,男人的声音变得得意起来,“余宜是我姐,她向来疼我,你也是知道的。”   “余淼”顾准声音低沉的可怕。   余淼笑了,隔着手机,他的恶意显得不那么直白却依旧令人恶心。“顾准,我好歹是你舅舅,要有礼貌,别直呼其名。”   “你要多少?”   “五十万。”   顾准声音冷的吓人,“钱这么好来?”   “顾准,这点钱对你家来说算不上什么,顾靖安动动手指这钱就来了。”   “那你找他要?”顾准捏着那皱巴巴的烟盒把玩,漫不经心的说:“余家落败时,顾靖安贴了你不少钱。你要有点出息,也不用活成这样。”   余淼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默了好一会,再次开口时,语气愈发阴沉:“别这么多废话,这钱你尽快转给我,要不然我飞新加坡找我姐。”   顾准冷笑了两声,将烟盒丢在汽车操作台上,一边点火、踩离合器,一边懒洋洋的说:“行,等过段时间我手上这款游戏做好了,钱就打给你。”   别墅里,李婶在厨房做饭。   余淼吊儿郎当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结束通话后,他起身,绕着客厅厨房逛了一圈,说:“这房子真大?”   李婶回头,透过厨房门看他,笑了笑,说:“是挺大的,人住着也舒坦些。”   余淼听了,桀桀怪笑,这个动作让他嘴角的法令纹愈发明显。   李婶看了眼便低下头切菜,心想着也不知他这几年是怎么了,看着老了十多岁!   余淼在一楼转了一圈,一副艳羡的表情。   十分钟后,他立在客厅中心,仰头看二楼。   李婶将饭菜摆在餐桌上,见着他这样,心想主人家不在,他又是太太亲弟弟,便热情的说:“楼上有客房,吃过饭后您要是累了便上去歇息。顾准将陈留送到学校后便会回来,很快的。”   余淼笑,回身问:“你说的是顾靖安那个私生女?”   李婶不大喜欢他这样的说辞,但身份有别,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味道:“顾准很快就回来,到时候你们聊……”   余淼啐了口唾沫,阴阳怪气的说:“我和他能有什么好聊的。”   他起身朝外走,李婶在他身后说,“饭做好了。”   他刚来的时候说饿,催着她做饭,现在又不吃,这一个个的怎么这么难伺候   *   六中,陈留报道后拉着行李箱到了寝室。   她是临时转进来的,和周围人不熟悉,一个人将床铺好又一个人去食堂给饭卡充钱。   今天周一,开学日不上课,晚自习到教室就好。   陈留揣着手机、现金出门。   坐地铁,转两趟公交,她带着一身热汗到了监狱门口。   上一次来这还是一月前………   陈留有点紧张,她紧了紧手腕,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走进去,找到地方办理探监流程。   她和林野是一个镇上的,在来本市前,她去了趟镇上的派出所开了个证明。因此她虽不是林野的亲属也能探望他。   此时,她正低头将书包中的证明拿出来,头顶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又是你啊!”   陈留抬头,看着眼前年轻的警察,问:“你认识我。”   男人轻笑,不回话,示意她将证明交上来。    陈留递给他,他接过后看了眼,随即抬头,说:“你叫陈留。”   “嗯”   男人将证明还给她,敲敲桌子,“我们上个月见过,在等候区。”   “林野不见你,你来了也是白来。”   陈留:“那他要怎样才可以见我。”   男人笑了,眉眼轻轻弯着,让他显得不那么严肃。“林野是犯人,但他也有权拒绝探监,我们得尊重他。”   他记得证明上显示面前这个女生和林野并非亲属关系,于是清了清嗓子,以一副长者的口吻说:“你还小,经历的事情不多。林野这人是你朋友吧?但你要知道朋友也分好坏,他出来了你别一味贴上去,看看再说。”   “看什么?”   陈留盯着他,手紧紧捏住衣角。   “你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知道,他将人打伤了。”   那男人看着她白净的脸上毫无波澜,脑海中突的出现林野那阴戾的表情。他不大开心的指着陈留身后的大背包,说:“你这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   “既然在上学那就专心学业,别想些有的没的。他这样的人出去了不一定改,你别将心放他身上。”   男人出来工作两年,资历不高,但也见过一些事。   有的人品性是改不过来的,伤人这事说小也小,可要是换一种看法,这事便不一样了,若他没记错,林野进来时才十六,年纪小小,下手就这般狠,以后长大了可不得了。   这道理懂的人挺多,可有的小姑娘家却是倔的狠,这不,面前的陈留开口了,个子不高,嗓音却挺开阔的,“他会改的。”   “你说了就算?”   男人是真不希望祖国的大好苗子和这些人沾上一丢丢关系的。   他神情严肃,指着陈留说:“这事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他手指朝上,说:“老天爷说了才算。”   “不是。”   陈留舔了舔嘴唇,身子微微前倾,咬着牙齿,恶狠狠的说:“这事林野说了算,他会改的。”   她掷地有声,完全信任她口中的人。   男人不说话了,他喝了几口凉水,有些烦躁的看着面前的女生。   陈留等了两个时辰,仍旧没见着林野。   这个结果她早料到,因此心情并没受到影响。   现在是正午,办公区人少了很多。   只有一两个警察在岗位上待着,等着换班好去吃饭。   陈留起身将证明整整齐齐对折好放入书包里侧的暗包,上前几步,隔着办公桌对他说:“我下月还是要来的,能不能麻烦你给林野说一下,让他见见我。”    男人将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开,看着面前陈留白净细腻的脸庞,说:“探监时间是周一到周五,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以后每个月都翘一天课了。”   陈留点头,“我成绩挺好的。”   男人摇摇头,脸色不好,“你每次来会占用地方,还得挪出警察接待确认你的身份,这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这时候,陈留脸皮变得挺厚,她说:“那我以后直接来找您,林野要是还不见我,您告诉我一声就好,我出去等。他要是突然想通了,您打我电话,我才进来。”   陈留说着,掏出纸、笔将电话号码写上。   男人接过纸,看了眼。   陈留站在原地,嗫嚅着说:“还有………”   “还有什么?”   陈留摇摇头,答:“没什么了。”   从监狱门口出来,陈留还不想回学校,但她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因此随意上了一趟公交车,一直坐在上面。    手机响起,她掏出一看,是顾准。   电话接通,顾准凉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你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门口?什么门口。”   顾准换了只手拿电话,降下车窗,看着陆续从学校走出的学生,说:“六中门口。”   “我不在学校。”   顾准顿了一下,“那你在那?”   “我在……”   陈留抬头看了眼公交车内的提示牌,“说,我在公交上,下一站是XX路,你有事吗?”   顾准坐直身子,点火踩离合器,“那你下一站下,我来找你。”   说完,他不等陈留回话,立马挂了电话。   车子到站,陈留下车。   之前在车上她一直出神,也没留意车窗外的景色,现在从车上下来才发生四周偏僻荒凉,远方还有一两处落败的工业建筑。   这里离市中心也太远了………   正午,日头高。路边没树,陈留蹲下身子,拿书包挡在头上。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顾准那辆骚包的车子停在了陈留面前。   陈留蹲的有点久,腿麻了,起身时差点摔下去。   顾准看了眼四周的景色,嫌弃的说:“你没事跑这干什么,晒太阳。”   陈留皮肤薄,被太阳一晒,整张脸红彤彤的,她身上出了一身热汗,进了车里被空调一吹,人瞬间舒坦起来。   座椅是真皮的,人靠在上面触觉极佳。   她不计较顾准的话,一边低头系安全带,一边说:“你找我做什么,今早上不是说想送了我早点回去吗”   顾准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他开车时不喜欢说话,眼睛看着前方,开始慢慢的加快车速。   陈留撇嘴,侧过身子,给他系上安全带。   路上没什么车子,顾准坏毛病又犯了,车子急速开过,陈留一颗心升起就没落下来。   到了市区,顾准收敛,降下车速。   陈留看着路边的交警和红绿灯,深深的感谢他们的存在。   车子停在一家手机专卖店前,陈留下车,回身问:“买手机?”   顾准点头,扯着她胳膊朝店里走,“你之前在车上一直给我甩脸色不就是因为这事吗?要不赔你个新手机,要不给你手机换个屏幕,随你选。”   陈留顿下脚步,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有第三选择吗?”   顾准挑眉。   陈留抿抿唇瓣,说:“比如,你把钱给我………”   顾准面无表情,陈留却觉得他脸上比方才多了丝揶揄的神色。   果真,三秒后,顾准弯腰,俊朗的脸庞逼近陈留,“你是顾靖安的私生女,现在又被他接回来了,你缺钱?”   陈留脸色有点狰狞,她默了默,说:“按你这么说,我好像是不缺的。”   顾准凉薄的笑了。   陈留接着说:“不过你也说我是私生女,以后得到的钱铁定没你多,所以你也别这么计较。”   顾准冷笑,轻轻呵了一声,大掌按着陈留圆润的后脑勺将她朝店里推。   到了柜台前,店员微笑着接待两人。   顾准低头瞥了眼陈留,说:“手机。”   陈留掏出手机放在柜台上,然后听见顾准凉凉的说:“换个屏幕,不用换太好的。”   陈留:“……”   太抠了   顾准像是知道陈留心中想法,他冷眼看她,在她头顶撂下一句,“我不喜欢乱花钱。”   陈留侧过身子看街道上行人车辆,撇撇嘴角不回他话。    ☆、第九章      换屏需要一定时间,陈留不急,坐在椅子上等。   顾准出去了一趟,从车里拿出电脑,回来时也跟着坐在陈留身边,开始低头敲键盘。   他做事向来认真,专注的让一旁无聊放空的陈留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店面临街,街道上人来人往,间歇有汽车鸣笛声。手机店偶尔会有买手机的人路过,陈留不时的挪动椅子为行人让路。   顾准不同,他现在全身心放在笔记本电脑上,分不出丝毫心思。   他大大咧咧的坐着,买手机的人要绕着他路过。   陈留斜着身子,用余光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上面是一串串数字、公式、符号,密密麻麻的。看了约莫十多分钟,陈留得出一个结论,看不懂!    “你早上不着急回去吗?把钱给我就好,我自己在这等。”   陈留声音又轻又慢,还是让顾准不开心了。   他阖上笔记本,转身说:“安静。”   陈留右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指着前面的大街说:“你让我安静?”   “这街上这么吵,我刚才的话才多少分贝?你不要觉得我好说话,就这样欺负我。我俩好歹是一个爹生的。”   陈留鼓起勇气将想法说出来,对面的人却眼也不眨,头也不抬的重新敲键盘了。   敢情她刚刚是说了一堆废话!    店员效率高,一个小时后,换了新屏幕的手机交到陈留手上。   待顾准付好钱,两人从店里离开。   一出门,离开空调的顾准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大步流星的朝停车的地方走,不忘招呼陈留跟上。   陈留小碎步跑到他右手边,问:“你要送我回六中?”   顾准:“你不吃饭?”   他说话时依旧没停下脚步,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打在他身上,投下一长条阴影。   陈留挑着他阴影落下的地方走,躲太阳。   在那句话落下后,陈留静了下来,她没吃午饭,是有些饿,但她脑子还算清醒,不大明白这人怎么突然热情起来。   顾准知道陈留心里想什么,他拉开车门进去,将空调开到最足,说:“你不也说我俩好歹一个爹吗?这不,周世延那群人想见我妹,和你深入交流一下,烦了我有一阵子,索性我今天在这里,带你去见一面。”   陈留:“你们没问我意见。”   顾准看着后视镜倒车。   “你们都不问我………”   顾准侧头看她,“那你去不?”   陈留急了,“别看我啊,你倒车呢,看后视镜。”   顾准口中溢出个语气词。   直白的显示他的鄙夷……………   车子上路,陈留才这想起她还没回答他的问话,于是说:“我不想去,你送我回六中。”   顾准面无表情的开车,眼皮都不抬一下。   陈留见他不回话,憋了一肚子气,干脆低头玩手机。   她玩的是前几年流行的小游戏,切西瓜,无聊透顶。   约莫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一栋多层住宅楼下,陈留从游戏中抽身,看向车外。   这是哪?    她晕头转向的下车,脚一沾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顾准妹妹!”   声音很近,就在耳边,陈留被吼得身子微震,险些站不住。   周延世兴致勃勃,一个劲打量陈留,“一个月不见,你长胖了不少啊。”   我们很熟……   陈留憋出一个笑容,转身看顾准。   顾准将车子停好,胳膊夹着笔记本,走到两人身边,问:“马乔子呢?”   周延世脸有些臭,“在屋里,他现在还不能走,不过你让他做的事他也没落下。”   顾准示意陈留跟上,一边朝前走,一边说:“他现在帮我做事,你还打断他腿,是诚心和我做对?”   周延世悻悻地,“他脑子我可没动,照样帮你做事,昨晚还熬了一个通宵呢。”   两天走到一栋住宅楼下,周延世回身看向陈留,说:“我们中一人腿被我打断了,没法出去吃饭。我们今天就别讲究了,在屋里吃。”   陈留惊讶的点头,回:“我没事,只是你…是你们想见见我?”   “是啊!”   周延世一边上楼一边说,“顾准突然冒出个妹妹,我们都挺好奇的。”   这群人心真大………   朋友突然冒出个妹妹,还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女,他们都没什么激烈反应。   还是世界就是这么友爱和平??   周延世这人痞子相,性子却有点糙,一路上都有意无意的撩着陈留。   陈留一直记得在监狱门口遇见他的事情,所有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架不住他过于聒噪,两人说着说着也少了初见时的生分。   这栋住宅是老式的,六层,没电梯。   顾准走在最前面,他有钥匙,直接掏出来开门。   房子面积大概一百平米,位于六楼,装修简单,就是清水混泥土墙壁刷了层薄薄的石灰,地上贴着最简单的淡黄色瓷砖。   屋子里人没陈留想象的多,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沙发上。站着那人是之前陈留见过的韩晃,另一个……   陈留低头去看沙发上的人,那人右腿绑着石灰。他应该就是顾准口中被打断腿的马乔子。   陈留一进门,站着的韩晃大步走了过来。走近后,他微低了身子,凑近陈留脸部细看。   陈留不太自在,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到沙发上将身上背包放下,回身时肩膀正巧被追上来的周延世一双大手揽住。   周延世替陈留介绍面前这人,“他叫韩晃,你应该见过。”   陈留对韩晃印象不深,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你好”   韩晃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他认真看了一会陈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挠挠头,回头望着顾准,说:“郭丽璇说也要来看看你妹妹,估计等会就到了。”   顾准没回话,陈留余光看过去,发现他摊在沙发上,正和马乔子对着面前的电脑讨论些什么。神情严肃,根本没在意这边在说些什么。   韩晃见了,嘀咕一声,又朝陈留笑了笑,便转身进了左前方一间房间。   陈留回身看周延世。   周延世把陈留朝餐厅引,说:“他估计是打游戏去了,别理会他。你还没吃午饭吧,我早准备了。”   他时间掐的准,前脚饭店服务员将饭菜送来,后脚顾准两人就到了,因此饭菜还是热的。   陈留坐下吃饭,想吃完后早点去学校。   周延世坐在陈留对面,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看。   客厅沙发上,顾准、马乔子两人手里各捧着个笔记本,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敲键盘,发出一系列噼里啪啦的声响。   隔壁房间,韩晃游戏声音没关,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过来。   这屋子里就周延世和陈留最闲。   陈留吃饭被人盯着不太自在,她放下筷子,说:“要不叫他们一起吃吧。”   “他们忙,事做完了会吃的,你别管他们。”   周延世微皱着眉头,一会看陈留嘴唇一会看她眼睛,将整张脸打量完后,他说:“你长得和顾准不大像。”   陈留:“………”   “对了你多大?”   陈留实际年纪未满十七,身份证上却到了十八。可能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思,她低声说:“十八了。”   “啊!”周延世睁大眼睛,吼道:“那你不是和顾准同年,他妈的,顾靖安那王八蛋!”   生气了……   陈留低头吃饭,说:“我开玩笑,我没到十七,比他小一岁。再说,我妈和顾靖安当时也是喝醉了,我是个意外。”    陈留云淡风轻,周延世愕然,突然醒悟方才他骂顾靖安的同时可能对陈留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他解释道:“我没讨厌你。”   “我知道。”陈留抬头,用筷子指着沙发上的顾准,说:“他也不讨厌我。”   “你肯定?”   “我会看人。”   陈留吃完饭,擦了擦嘴说,“今天是你想见我吧。你想问什么,你问。”   “也没什么想问的。”周延世右手肘撑着半个脑袋,“就是好奇。”   “哦,我也挺好奇的。”   女人都八卦,陈留也不意外。   周延世以为她要问顾准的事情,忙提起精神,却不想陈留指了指马乔子,说:“那人腿是你打断的?”   “是啊。”   “他都不找你算账?”   周延世鄙夷道:“有什么好算账的,我坐牢就是他害的。”   “他怎么害你。”   “当初我打人,按照那人的脾性是不敢说出来的,马乔子却在我背后偷偷报警,我被抓个现着,又把人打成半个残废,被判了五个月。”   周延世越说越气,把马乔子一顿数落,“你说那是朋友该做的事吗?”   “他可能是怕你把人给打死了。”   周延世愣了两秒,狠狠拍了下桌子,“我是那么没轻重的人?”   陈留想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右肩膀,缓缓一笑,并不反驳他。   顾准那边将事情大概捋了遍,两人都阖上笔记本,到餐厅吃饭。   马乔子腿实在不方便,撑着个拐杖跌跌撞撞的挪到这边。周延世见了,撇嘴阴笑,骂道:“死瘸子。”   他声音不小,屋子里人都听的见。   马乔子狠狠的看了眼他,却没出声,只是安静的挪到餐桌上吃饭。   顾准、马乔子吃过饭后又到了沙发上商讨事情。   陈留看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想了想,起身将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又找了块抹布擦桌子。   门铃这个时候响了,周延世起身去开。   是郭丽璇。   郭丽璇身材很好,今天她穿了条红色连身裙,下面露出两条雪白长腿。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顾准。   她唤了声顾准,缓缓朝他走近,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顾准做事时,没人敢打扰他,郭丽璇也不例外。   她安静的坐着,虽一脸不情愿,却也只是低着头安静的玩手机。   陈留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问周延世:“你这有护手霜吗?”   “没,我们用那东西干嘛?你要吗,要我现在去买。”   陈留摆摆手,“不,不用了。”   这时陈留也看见沙发上那道靓丽的身影,她转身问周延世,“她也是来看我的?”   “她?”   周延世笑了,扯着陈留胳膊将她按在座椅上,说“别理会她,要不要打牌,反正没什么事做。”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陈留摇摇头,“我想走了。”   “这么早?”   “不早了。”   陈留起身,走到沙发上去拿书包。   她书包正巧被顾准压在背后,陈留走到他面前,顿了一秒,说:“你起来下,我拿包。”   一旁的郭丽璇抬头看了眼她,又低头玩手机。   顾准没理陈留,手指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   陈留:“你起来一下。”   她声音有些大,顾准缓慢的抬头,伸手揉了揉鼻梁,看了眼陈留后目光又落在屏幕上,他低头一边敲键盘,一边说:“去给我倒杯水。”   陈留下意识去看郭丽璇,她没动。   陈留也不动,她干站着,过了会,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转身拿着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   回来时,原本低着头玩手机的郭丽璇半个身子摊在了顾准身上,被红裙包裹的高耸胸部正抵着顾准右胳膊。   郭丽璇撒娇,语气软濡,“别做这个了,你天天忙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顾准没回话,他敲着键盘,胳膊不时发出微小的移动,蹭着郭丽璇故意挪过来的胸部。   陈留看的眼生疼,决定等会洗洗眼睛。她端着水杯走上前,将水递给他。她动静大,水杯晃动,几滴水溅了出来,落在顾准胳膊上。   顾准停下敲键盘的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方才接过水杯。他摸出纸杯里是温水,便抬起头一饮而尽,陈留趁机说:“你起来一下,我拿书包。”   顾准身子一仰,照旧靠在陈留的大背包上,声音低低的,“拿书包做什么。”   “我回学校。”   顾准点点头,伸手将书包扯出递给陈留,又侧身对郭丽璇说:“你今天不上课?”   郭丽璇大一,开学有一阵子了,她嘟着红唇说:“今天有课,我逃课来看你。”   陈留挎上书包朝外走,她耳朵灵,仿佛听见顾准笑了一声,之后便是一些细微的声响。    ☆、第十章      陈留快走两步,走到门前时她正低着头开门却被周延世叫住,“等一下。”   陈留回头,问:“怎么了?”   周延世笑了,他扯着陈留胳膊将她朝餐厅引,“没事就不能叫你了?我现在空的,你陪陪我呗。”   他这段时间是无业游民,没什么事做,索性扯着陈留陪她说话。“你不会打牌我可以教你,再说你今天开学,晚自习才正式上课,我又不是不知道。”   陈留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回身说:“我没钱,也不打牌。”   周延世一边洗牌,一边抽空瞥了她一眼,嗤了一声,“我脸有那么厚,赚你一个小姑娘的钱。”   陈留默然,将书包放下,开始学习如何玩牌。   说是玩牌,但周延世对着陈留这个菜鸟级别的人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因此,他只是一边懒散的发着牌,一边和陈留聊。   他聒噪的紧,脾气比顾准还差,一言不合就拍桌子,两人聊到最后,陈留已经精疲力竭,祖宗八代都被他摸清了。   等到最后,陈留要上晚自习,再次对一屋人提出告别。   顾准现在心思全在他面前的电脑上,眼皮抬都不抬,只说让周延世送她。   周延世家给他买了车,粉红色的,比顾准那辆保时捷骚包多了。   他开车比顾准好不到哪去,顾准是爱开快车,他则单纯因为车技太烂,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   到达六中门口,陈留心惊胆战的下车,连周延世和她招手告别她都没回。   等周延世没了踪影,陈留才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这次顾准接的挺快,他好像很累,嗓音变得酸软。   “到了?”   “到了。”陈留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来回回三次,她才憋着声音问:“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说明白。”   陈留炸了,“他车开成这样你还让他送我,我出事了怎么办。”   “陈留。”   有打火机的声音从那端传来,顾准又在吸烟,隔着手机,陈留仿佛看见他嘴角溢出的青白色烟雾。   “周延世开了三年车。”   陈留嗯了声,“他开了三年车,不证明他开得好,我看他还得重新回驾校学一次。”   顾准轻轻笑了,他嗓音重而软,有些微的沙哑。   “他开了三年,我才开一个月。”   什么意思……   “我开的比你想象的稳,以后坐我车胆子大一点,别他妈像今天样给我甩脸色,丢人。”   敢情他是在记仇,陈留自己是真不记得有甩他脸色的,毕竟她性子和软,挺会做人。   一句话撂下,顾准挂了电话,他倒在沙发上,伸手捏了捏鼻梁,一脸疲态。   周延世在回来的路上,郭丽璇在刚才已经走了。韩晃关在屋里打游戏,马乔子腿不方便,也窝在床上小憩。   夕阳透过青色的玻璃射进来,打在暖色调的沙发上。   四周惨白的墙壁下方有灰黑的脚印,地面是普通的黄色瓷砖,光在上面晃了一圈反射出同淡黄的色泽。   马乔子因为要和顾准一起做事,放暑假后没回家。但他住学校寝室也不大方便,顾准知道后干脆买了这套房子暂时交给他住。   周延世、韩晃知道这地后,有时也会过来打一转,像今天一样,窝在这里玩。   买房时,顾准刚成年,钱还不多,这房子是随便买的。老式住宅、没电梯、地段也不怎么好,价格很便宜。但现在对于腿受伤的马乔子来说,这里实在是不大方便。   顾准起身倒了杯水喝,之后走到马乔子床前,问:“要不要我接你到我那,我爸妈这阵子不在又有专人做饭伺候你。我们两个讨论事情也方便些。”   “你不是喜欢安静,不太喜欢家里有人吗?”   “是不大喜欢,但没办法,我想将这个项目进度拉快点。”   马乔子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顾准,人不是机器,身体受不住的。你又不缺钱,别将自己憋太紧。”   顾准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他呼出一口烟雾,轻笑:“你怎么和那人一样,爱讲大道理。”   “你说的是你那个妹妹?”   “嗯。”顾准转身,右手夹烟,左胳膊肘夹笔记本,淡淡的回:“我那个从天下掉下来的妹妹。”   他很快将一支烟吸完,捻灭后说:“我明天来接你。”   “别。”马乔子有些急,“我就住这了。”   顾准斜眼看他。   马乔子叹了口气,说:“我过几天就开学了,住你那离学校太远,总不好让你家司机送吧。”   “再说你那个性,又不喜欢四周人太多,没准我住几天你就烦了。”   “随你。”   ***   周六一早,陈留离开学校去仁安画室上班,顺便结清上个月工资。工资不多,抵不上顾靖安每月给她的生活费。   下班后,她站在路边思考是回学校还是山顶的别墅?   寝室周末有三人不回家,并且11点准时断电,她想画画,在寝室多少不怎么方便。   打电话给司机张叔,接通后张叔十分惊讶,回:“陈留,顾准给我放了三个月假,我现在在外地回不来。”   “这样,那你好好玩,我打车回去。”   挂掉电话,陈留坐出租车回别墅。   市区离别墅远,车费抵得上陈留半天工资。陈留有些心疼,想着以后将电动车留在画室好了,这样周六上课后正好可以骑电动车回来。   客厅里没有人,陈留唤了声“李婶”,只等来阵阵回音,这房子空荡的让人害怕。打电话给李婶,李婶给了和张叔一样的回答。   不用猜,顾靖安和余宜在新加坡,别墅里的佣人也被打发走了,如今这房子里估计就顾准一人了。   陈留上楼,回到房间洗漱一番后,她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门,“顾准,开门。”   没回应,陈留跑到房间阳台朝右看去,发现隔壁屋子灯光大亮。   “顾准。”   陈留唤了好几声,顾准才穿着白T恤、大裤衩,踏着双黑色拖鞋慢腾腾的走到阳台。   一周不见,他瘦了一圈,下颌的棱角起伏愈发明显。   他抱着双臂,冷淡的看了陈留一眼,转身朝回走。   陈留急了,伸出大半个身子朝他那边的阳台靠拢,“别走,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车库钥匙,我明天要用电动车,得给它充电。”   “我找找。”他懒洋洋的回身,过了足足一个小时,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    陈留实在是等不及了,跑去敲他门。   “顾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十多分钟,房门被顾准从里拉开。   他个子高人又瘦,站在门口,穿堂风经过,将他白T恤吹的一阵起伏。   陈留看了眼他白皙结实的肚皮,说:“都一个小时了,车库钥匙呢。”   顾准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回身倒在床上,声音软绵无力,“没找到。”   “怎么会?”   陈留抱着双臂,眉头轻轻皱着,“没车库钥匙,那你去市里是打车下去的。这地方有出租吗?”   “我就没下去过。”   顾准起身揉了把头发,这栋房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习惯了安静的他一时不太适应,他心里有些烦躁,干脆坐起身拿起床上的笔记本开始敲键盘。   陈留:“………”   等了好一会,陈留才软着声音说:“你再找找吧,我明天要用。”   顾准敲键盘的手停下,他眼皮耸拉着,没什么精神,在侧头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陈留,他说:“我找不到,你自己找吧!”   “那我进来了?”陈留问。   顾准淡淡嗯了声。   陈留想了想,大踏步进入房间开始四处查找。   这房间挺大,东西少,一眼望去,只觉得空荡。要不是角落里几件脏衣服,这里真看不出什么人气。   车库钥匙不大,陈留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   她有些气馁的想,顾准给司机放了三个月假,又找不着车库钥匙,难不成这三个月他就真不下去了。   陈留怨气颇重,重重叹了一声。   这时候,顾准突然从屏幕里抬头,睨了陈留一眼,说:“你明天去市里,我可以找人送你,这里又不是只我这一家人。”   “你找谁送我。”   “周延世也住这附近,让他送。”   陈留嘴角耸动了两下,表情有些苦,说:“我不坐他车。”   “那找其他人,或者给张叔打个电话让他找人来接你。”   说完,顾准低头点烟,吸了一口,用没什么精神的双眸盯着陈留,一字一句道:“女的就是麻烦。”   陈留盯着他看,眼皮一跳一跳的。   顾准低头把烟头靠在烟灰缸上弹烟灰,开始赶人,“你出去,我做事了。”   陈留不退反进,她大步上前,绕过床尾来到他面前。   光被陈留挡住,顾准不耐烦的抬头,开始训她,“你做什么,回你的房间。”   陈留气呼呼的,伸手举起他身侧的烟灰缸,用手指在里面拨弄。   烟头和烟灰被她拨开,露出里面银灰色的车库钥匙。陈留将钥匙举到顾准面前,说:“找到了。”   顾准眼皮抬了抬,神色淡淡的,轻声嘀咕着,“在这啊,难怪我找不着。”   他伸手接过陈留手上的烟灰缸,起身将烟头烟灰倒进垃圾桶,伸了伸懒腰说:“明天你去市里配一把带身上,这一把丢我这。”   陈留也有这个主意,点头说:“也好。”   她转身出门,离开时,皱着眉头看了眼他略显疲态的脸。   在车库给电动车充好电,她回房画画。   下班后,她想着回来吃饭,不想李婶不在,因此她一直饿着。画到将近凌晨,肚子饿的不太舒服,她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冰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陈留接了杯热水喝,站在顾准房门外发了一会呆。她站了将近两分钟,还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将画具等收拾好,陈留很快躺回床上。   挨到天亮,她早早的起床出门。她到的时候画室门没开,她想了想,将电动车停在画室门外锁好,转身先找了个地方配车钥匙。   配好钥匙后,街上人多了起来。   画室老板来了,门打开着,里面已经来了一两个较为勤奋的学生。   陈留找着老板说了几句,转身出门打了个出租回别墅。   路过一家饭馆,陈留让司机停下,下车打包了一份早餐。   回到别墅,朝阳正好透过落地窗打在客厅的暖色沙发上。   二楼顾准房门紧紧闭着,整栋屋子十分安静。   出租车师傅还在外面等陈留。   陈留想了想将早餐、车库钥匙放在茶几上,给顾准发了条短信便走了。   下一个周末,陈留没回别墅。   她下班后待在仁安画室画画,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学校睡觉。   就这样,到了中秋节。   那天是周五,连着周末两天,学校一共放三天假。   家里离的近的都回去了,寝室只剩她和一个外省的女生。   顾靖安的电话是下午5:00到的,当时陈留正在画画。   另一个女生在睡觉,陈留拿着手机到走廊接通。   “陈留。”   电话那边是一个轻柔细腻的女声。   陈留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声音是顾准母亲余宜。   “余阿姨,您好。”   “嗯,陈留……”余宜似乎不太好意思,她思考了一会说:“你能回别墅看看顾准吗?他这几天不接我电话,我找的人去别墅看了,说是房间灯亮着,但就是唤他名字没回应。”   陈留安静了一会,答:“好。”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去解背后围裙的活结,想到电话那头的余宜似乎挺着急的,于是补充道:“我这就去看看。”    ☆、第十一章      骑着电动车回到别墅,开门的瞬间,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扑进陈留鼻息。   进屋后,陈留先将四周窗户打开,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才上了二楼。   她先走到自己房间的阳台,伸出头朝右边看,黑黢黢的,顾准房间灯没开。接着她给顾准打电话,显示已关机。   陈留想了想,起身去敲他门,约莫十分钟,房间一点动静都没。   再次回到阳台,陈留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拿着手机朝右边看。   等了一会,陈留将手机放裤子包里,两只手扒拉着栏杆,翻身慢腾腾的攀爬上隔壁房间的阳台。   落地窗没锁死,陈留推开进入。   打开灯,入眼是一床凌乱的被絮。一个枕头斜斜的摊在床沿上,要落不落的样子。   顾准不在。   他的手机孤零零的落在烟灰缸里。   陈留拿起手机将上面的烟灰擦掉,轻轻按了按,发现手机没电了。   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冲电,等了一会,手机开机。   开机后,手机屏幕立马不停的闪动来电提醒。   顾准手机是静音,屋里很安静。   陈留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妈’,知道是余宜打来的。她正想着接不接,屏幕暗了下来,接着另一个陌生号码进了来。   之后,便是余宜与另一个陌生号码不停的打进顾准手机。   陈留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起身走到阳台去。   两个阳台紧挨着,看着的风景一模一样。   今夜天色不好,云层覆盖着月亮和星光,只看得天空一片蓝黑。   陈留手握着阳台栏杆,秋风轻轻掠过她手背,带来一层凉意。   楼下后花园,顾准抽着烟埋头走路,走到了一颗树底下,阳台的灯光透过树叶打了下来,呈现模糊的光斑。   他记得离开时他把灯关上了?!   他怔在原地,眯着眸子瞧了会地上的光影,抬头,正巧看见陈留立在他房间阳台上。   陈留也看见了他,第一反应便是朝后退去。   顾准低头骂了一声,狠吸了几口烟捻灭后大踏步进了别墅。   到了房间门口,他正掏出钥匙开门,门从里面被陈留打开。   在他出声之前,陈留先开口了,“我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顾准语气不大好,他伸手将房门完全推开,大着步子进了房间。   陈留慢腾腾的回身看他,他好像有些累,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头发乱糟糟的。   他伸出手胡乱的捋了捋头发,眼睛余光看见一旁不停闪着来电提示的手机。   他抬头看了眼陈留,双眸黑沉沉的,没什么情绪。   陈留缩了缩脖子,不太自在的说:“你先接余阿姨电话。”   顾准伸手扯过手机,看了眼屏幕,将余宜的电话接通。   陈留转身想走,被大步走近的顾准按住后脑勺,固定在原地。   他刚从外面回来,指腹冰凉,蹭着陈留后脑勺与脖颈的肌肤,让她霎时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他一手按着陈留,一手拿着手机和余宜通话。   通话很快结束,顾准按着陈留后脑勺,令她面向自己,开始质问:“我妈让你来找我的。”   “嗯。”陈留点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开始解释:“她不太放心你,让我回来看看你。”   “不放心?”顾准笑了一下,伸手掏烟。   烟盒是空的,他骂了一声,将空烟盒扔进垃圾桶。   陈留眼睛没看他,目光随着那个空烟盒划出一条顺滑的弧线,她看着垃圾桶里那个熟悉的空烟盒,轻声说:“你既然回来了,那我回房了。”   “等等。”   “怎么?”   陈留抬起眼看他。   “算了。”顾准盯着她,嘀咕一句,转身躺回了床上。   陈留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在房间画了会素描,陈留按捺不住,终究是起身去敲顾准房门。   门打开,顾准没什么好气的问:“又怎么了?”   他洗漱过,头发略湿,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上身什么都没有,精瘦的小腹下方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陈留看了眼就收回目光,说:“我回来的急,什么都没吃,这屋里有没有吃的。”   顾准回身,在屋里鼓捣半天,拿出桶装泡面递给陈留。   “就这个?”   顾准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留,眼神中传达出‘爱吃不吃’的意思。   陈留权衡一番,说了声谢谢,转身朝楼下走。   门在陈留身后关上,两秒后,门又被呼啦一下打开。   “你等一下。”   陈留回身。   顾准上半身软绵绵的靠在门框上,两只手正拿着浴巾擦头发,他动作野,头发上的水滴被他甩的到处都是,有的还溅到陈留身上。   “收拾一下,我们去市里。”   “去吃饭?”   “嗯。”   顾准动作快,收拾好后开始在门前催促陈留。   陈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将头发扎成一束马尾,一边回:“马上,我很快。”   她是画画时接到余宜电话的,临时赶回来,没洗漱,总觉得身上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颜料味。   她抬起手臂闻了闻,打算去洗个澡。隔着房门,却传来顾准不大耐烦的声音,“要不要去,快点。”   “要去!”   陈留立刻放弃洗澡的想法,照旧背上灰扑扑的书包,转身出门。   走了两步,她回身,再一次站在全身镜前看自己的模样。   门外顾准又催促了一次,这次她没回。   她给透出粉白色的唇瓣抹上唇彩,又伸手扯下头绳,将头发散开来晃了晃头。   她头发不长不短,乌黑茂盛,披散下来,正好抵在小巧的肩头处。   看了一会,她满意的开门出去。   顾准在客厅等她,秋季,他照旧一身灰黑色T恤,休闲长裤。见陈留下楼,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说了一句‘跟上’就出了门。   车已经被他开了出来,正停在路边。   陈留上车,系好安全带,侧身看他,轻声问:“吃什么?”   顾准哼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见。   陈留再问了一声,“吃什么?”   这次顾准听见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弯道朝右打方向盘,随意的说:“都行。”   “那吃火锅。”   对吃的顾准不挑,很好说话。   到了市区,陈留指路,车子停在一家火锅店前。   这家店人挺多,要排队。   顾准看了眼,说:“换个地吃。”   “就这。”   顾准低着头看她,目光又黑又沉。   陈留:“我是你妹妹,这次听我的。”   顾准嗤了一声,盯着她,目光不善。   陈留怕他嘴里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补充道:“这味道好。”   “随你。”   顾准说完,停好车,推开车门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留连忙起身跟上,看着他进了一个超市。   过了会,他从超市出来,手里多了包烟。见陈留等在超市门口,他问:“跟着干嘛,你去火锅店等着,别错过我们的号。”   陈留点点头,朝回走。   顾准没动,他站在超市外的街边点了支烟抽。   中秋节,天冷了下来。   他一身短袖被风吹的轻轻摆动。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他接通说了几句,将烟掐灭后朝超市后面的一条小巷走去。   陈留在等候区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她的号。   进入店内,一股热气夹杂着火锅底料的味道扑了过来。   女店员将她引到一处空位,说:“请问您几个人?”   “两个。”   店员:“要……”   没等店员说完,陈留就说了,“红锅。”   东西都上来了,顾准仍旧没回。   陈留下了点肉进去,拿起手机打他电话。   没人接。   陈留索性不打了,发了条短信给他,便坐在位置上等肉煮好。   巷道内   余淼缩在墙角抽烟,一支烟抽完,顾准来了。   巷道两侧是一些廉价宾馆,这种宾馆不需要登记身份证,对于如今的余淼来说,再合适不过。   宾馆外墙壁贴着花花绿绿的牌子,门口还有彩色的指示灯。这个时辰还早,周围没什么人。所以当顾准高高的个子出现在前方转角时,余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顾准脸上没什么情绪。   余淼见了,起身,堆着虚伪的笑容,说:“怎么,生气了?”   顾准不回答。   余淼不笑了,阴着一张脸,声音却压的很低,“我也想等你游戏做完了再找你要,只是我现在急用钱,你先支一部分给我。”   他态度转极快,顾准开始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他。   他们站在通风空,风一过,余淼身子瑟缩了一下。   没听见顾准回话,他又说了一遍。   顾准低头点烟,抽了几口说:“要钱行,问你个事?”   “什么事?”   “我妈知道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余淼却知道的清楚,他怪异的笑着,方才还有点胆怯的神情彻底消失不见。   他靠在一侧脏污的墙壁上,一双狭窄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顾准,慢悠悠的笑着说:“你猜她知不知道?”   他神色不善。   顾准却轻轻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余宜,他说:“那我去问问她?”   “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总不能你说什么就信什么吧。”   余淼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子,看着顾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事你要不信可以自己拿了顾靖安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你要去问我姐,这也行。”   “我也想知道她这几十年是假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活的够坦然的。你去问了,到时候我们三有话摊开一起说,我要钱也方便些。”   “说完了?”顾准将烟掐灭,冷冷的看着他。   余淼:“你把钱给我,我保证这阵子不烦你,这事我也绝不告诉顾靖安。”   这事要是顾靖安知道了,别说他余淼不好过,余宜和顾准估计也没好日子过了。   他如今能威胁的只有顾准。他也想过直接找她姐要钱,只是她姐个性软弱,一辈子被顾靖安牵制住,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拿不出钱来,还不如直接找他这个侄儿拿钱快。   当然,他刚才说的话也是真的,他那个姐姐可能真不知道顾准不是顾靖安的亲生子。   顾准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问:“这次要多少?”   “二十万。”   “晚上打给你。”   余淼这下笑了,说:“那我等着。”   顾准到火锅店的时候,陈留正将一份菌菇下进去。看他来了,说:“我之前下了一些肉,煮的有点老了,你先把它们吃了。”   顾准淡淡的嗯了声,坐下低头安静的吃着。   两人吃到一半,顾靖安电话来了,是打给陈留的。   陈留接起,和他说了一会话后,捂着手机听筒对顾准说:“爸说要我们国庆节去他那边玩。”   “不是还要一阵子吗?”   “嗯,爸说要是我们去,他先将事情安排好,留出两天陪我们。”   “又不是小孩子,陪什么?”   陈留斟酌了一番,问:“那你去不去?”   顾准朝服务员点了瓶啤酒,回身说:“手机拿来。”   陈留将手机递给他。   顾靖安和顾准通话很短,说完后,顾准将手机交还给陈留。   陈留拿过手机,想了想,对顾靖安说:“爸,我也不去了,呆在家就行。”   顾准抽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陈留低着头不看他,一只手拿手机,一手夹菌菇。   顾靖安沉默了会,语气不大好:“顾准给司机、李婶他们放了假,国庆七天谁照顾你?”   “不用照顾。”   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顾靖安才挂了电话。   吃完火锅,顾准起身结账。   出门时,陈留说:“我去一下超市。”   从超市出来,陈留拎着一口袋东西,顾准在街边等她,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着的口袋说:“你明天不上班?”   “中秋节画室也给我放了两天假。”   拎着一口袋蔬菜、肉,牛奶、各种零食,陈留慢腾腾的挪到了车后方,打开后备箱,她正想将东西放进去,手一轻,顾准将那几个口袋接了过去,一下子丢进后备箱里。    他个子高,力气大,做起这些动作来显得轻松而随意。   陈留顿了一下,空着手,转身坐进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等了一会,陈留转身看他,“怎么不开?”   顾准手把着方向盘,一点动静都没。   车子静静的停在路边。   他们吃的慢,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将窗户落下,顾准抽出一支烟,低声说:“抽一支再走。”   他声音又低又哑,被秋风一吹,显得混沌不清。   陈留忽然察觉道他心情并不好,她看着他俊朗的侧脸点点头,安静的坐着。   顾准动作很快,一支烟吸完,利落的点火踩离合器,车子在夜色中缓缓朝东南方向驶去。   开入车库,顾准先下车,将后备箱的东西拎到餐桌放下后,转身上了二楼。   陈留站在客厅中心,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她才拿起餐桌上的几个口袋进了厨房。   将蔬菜、肉、牛奶等归类放进冰箱,陈留上了二楼。   进了房间,陈留走到镜子前。   出门时抹的唇彩早没了,但因为吃火锅的缘故,唇瓣依旧红艳,配着那张白皙年轻的脸庞,倒也十分好看。   在镜子前站了十多分钟,陈留拿着睡衣去了浴室洗漱,出来时,她看时间还早,便坐在书桌前,拿出张A4纸打算画画打发时间。   只是等她拿起铅笔,她却是不由自主的在白色的纸张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数字是十一位,一串陌生的本市电话号码。   陈留看着那一串数字,有些发呆。   这个电话号码,她很巧合的在顾准手机上见过很多次,潜意识中,她便记住了这十一位数字。   陈留看了好一会,脸色不大自然的将A4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第十二章      翌日,陈留定的闹钟将她唤醒。早晨6:00整,初秋的天空灰蒙蒙的。   将闹钟关掉,陈留光着脚走到阳台上。   右手方是顾准房间的阳台,从陈留角度能看见阳台后贴着落地窗的灰色厚重的窗帘。   在阳台站了会,陈留回房洗漱后下楼。   客厅与餐厅落地窗前的窗帘都是开着的,不用开灯,借着透过玻璃打进来的朦胧光线,陈留进了厨房。   李婶走时,是将厨房收拾干净了的。   陈留将锅具简单的拿水冲了冲,开始做饭。   她对这些不算熟稔,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一般。吃完早饭,她上楼坐了会,就挎上背包出了门。   她起的早,做完一切,到达市区的时辰才8:00。   在街上逛了一会,她找了家奶茶店进去。   清晨人不多,奶茶店空荡荡的。坐在窗前,陈留拿起手机看了看,给顾准发了条短信。‘有事外出,早饭在厨房。’   顾准没回。   陈留将手机放下,拿出A3纸画画。   两个小时后,奶茶店人多了起来。   店员看陈留的目光变得不耐烦,陈留将手边空着的奶茶丢掉,起身又点了杯拿着坐回座位。   中午,陈留离开奶茶店,随便找了家饭馆吃饭。   这之后,她又选了家偏僻的咖啡馆进去,照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画画。   挨到夜间,她收拾东西回别墅。   客厅灯光亮着,只是没有人。   陈留看了一圈,直接上了二楼。   顾准房门紧紧闭着,陈留看了一眼,回房开始洗漱。   画了一整天,右手臂不大舒服。陈留伸手捏了捏,然后将蓬头打开。   温热的水从头顶淋了下来,陈留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浴室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身前的镜子上有一层水雾,陈留伸手在上面抹了几下,镜面变得清晰。   洗漱好后,陈留换上一条裙子。   陈留所有衣服都是顾靖安派人准备好的,这条裙子也是,它待在衣柜里已经两个月了,这是陈留第一次拿出来。   现在温度低,其实不是太适合穿。   陈留站在镜子前,眉头轻轻皱着。   她这模样有点严肃,她自己也发现了,于是又对着镜子咧开嘴笑了笑。   在浴室磨蹭近一个时辰,又在屋里转了一圈,陈留打开手机放歌。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今夜依旧没有星光月亮。   陈留走到阳台上,磨蹭了一会,她又回到房间。   顾准房间灯是开着的,他人应该在里面。   陈留开门下楼,进了厨房,她发现早上做好的饭菜被人动过,于是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在客厅又转了几圈,陈留安心的上楼睡觉。   睡不着,她索性起来画画。   入秋,窗外虫鸣消失,夜静悄悄的。   第二天一大早,陈留起床下楼。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很熟悉――周延世。   陈留看着他,愣了一下,问:“你怎么进来的。”   周延世正无聊的拨弄着手上的遥控器,突然听见身后陈留的问话,惊了一跳,转身回:“你怎么下来都没动静,吓我一跳。”   陈留抿了抿唇,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进来的,有钥匙?”   “没,我打电话给顾准,他放我进来的。”   “那他呢?”   “他。”周延世嘴角一瞥,嫌弃的说:“又上去睡去了,还骂了我一顿。”   他好像挺无聊的,随意的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钮,屏幕上电视台一个又一个的换。   “你来是找他有事?”   “有什么事啊。”周延世懒散的靠在沙发椅背上,翘着个二郎腿说,“我就闲人一个,家里人看我不顺眼,我跑这来逛逛。”   “是吗。”陈留轻轻的说着,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那上面有果盘,是陈留前天晚上摆好的,一直没人动。直到现在才被周延世拨弄了一番,挑了一串红提吃。   陈留摸着果盘的边缘,低着头,轻声说:“你吃早饭没?要不要在这吃。”   “这?李婶不是放假了吗,谁做早饭?叫外卖?”   陈留揪了一个提子下来,握在指尖,看着他,说:“你要是在这吃,我可以做。”   陈留做早饭时,周延世最开始还挺好奇的在厨房看来看去,看了会,他觉得无聊,又转身躺在沙发上看片子。   这期间,他等的无聊,烦了会陈留又上去二楼敲顾准房门。   他力气大,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陈留在厨房都能听见二楼那些声音。   敲了好一会,房间开了,顾准脸色不大好,眼底有一丝青色。   “你他妈有病?”顾准被吵醒,火气还挺大,拉开门对着周延世就是一通臭骂。   周延世扰扰头,腆着脸说:“没病,我来看看你。”   他说完,探进去半个身子贼头鼠脑的朝房间里看,看了一圈,他嫌弃的神色更明显了,“你这屋空气不大好,开窗透透气吧。”   “滚。”   “顾准,有话好好说,我都好一阵没见你了。”   顾准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他指着楼下客厅说,“下去,别给我弄出声音来。你要是无聊,去找韩晃。”   “他不在。”周延世说完,想进屋,被顾准拦住,只好直起身子接着说:“他们一家人跑美国玩去了,说是过阵子或许要移民。”   “对了,你不是要去美国留学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天天窝在这屋子里,你都不怕烂掉。”   “周延世。”顾准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冷的吓人。“滚下去。”   陈留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正慢慢朝二楼走,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想了想,她没动,站在楼梯上安静的朝上看。   她站在楼梯转角,这个位置她能将上面的人看的清楚,同样,上面人也能发现她。   周延世被顾准骂了一通,不情不愿的嘀咕着下楼。   顾准低头看了眼楼梯上的陈留,面无表情的回身关门。   “我做了早饭,要不要一起吃。”   陈留声音清冽,在顾准关门的瞬间传了进去。   大清晨,顾准被周延世吵醒两次,头有些疼。   他现在脾气不好,也不大睡得着,索性开了门下楼。经过陈留身边时,他才想起没回她话。   只是陈留已不再看他,在他下楼的瞬间,也转回身去慢慢的朝楼下走。   周延世已经坐在餐厅上吃着了。   见到顾准和陈留一起下来,他笑笑说,“来来,一起吃。”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秋天,连光线都比夏季淡了些。   桌上只有两碗饭,顾准看了眼,转身进了厨房。再次出来时,他手里已经拿着一碗粥。   饭桌上,属周延世话多。   顾准没什么精神,不怎么理会他。   陈留也不说话,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吃了点就端坐着看对面的两个人。   周延世见顾准不理他,转身问陈留:“你要不要去什么地方玩,今天你好像是最后一天假,要不要我带你去。”   他现在挺无聊,玩的好的几个人都有事,不能叨扰,就把念头打在了陈留头上。   陈留摇摇头,想了会又点头,说:“等会你陪我去市里吧。”   “要玩就走远点,这里我都待腻了。”   “我晚上有晚自习,不能走远了。”   “也行。”周延世歪着头思考,想了一会说:“其实有几个地方也挺不错。”   他在自言自语,陈留不理会他,将目光落在顾准脸上。   顾准吃完了,正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是起床后直接下的楼,衣服被睡的皱皱巴巴,方正的下颌处有淡淡的青黑色,好像是细小的胡茬。   陈留看的入神,猛不丁耳边传来他又沉又哑的声音。   “看什么?”   陈留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顾准心里烦躁,他想抽烟,烟盒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到底是忍住了。烟盒上有凸出的烫金的字,他用手指在上面刮弄,蓦的抬头问陈留:“你昨天一天去哪了?”   他神情寡淡,眼睛也因为熬夜没什么神采,但直直的盯着陈留眼睛,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陈留撇开眼,低声说:“和同学约好了在市里逛街。”   顾准哼了声,点点头。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陈留以为他还有事问,他却站起身子,说了句‘我上去了。’便转身朝二楼走去。   陈留低着头,过了一会,打断一直自言自语的周延世说:“我们现在就出去怎么样?”   “现在?”   “嗯,现在。”   车子开到市区,周延世兴冲冲的问:“你要去哪?我知道几个地挺好的。”   周延世车子开得不稳,陈留脸色不好,她缓了一会才说:“这有什么吃的吗?”   “什么?”   陈留理了理头发,又问了一遍,“你是本市人,这地方哪个餐馆比较好。”   “不是才吃过。”   “我又饿了。”   “行。”   周延世带着陈留去了一家中餐馆,吃完后,周延世结账,陈留去找经理。出来时,周延世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一会了。   周延世:“你刚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陈留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家味道还不错,这还有没什么饭店比较好。”   说完,陈留补了一句,“味道淡一点的。”   “有啊,像是………”周延世说了一通,陈留默默记下。   他们这一折腾,周延世越发精神,说:“要不我带你去市区旁边一个县,哪里有好玩的,这也不远,晚上送你去学校。”   “不用。”   周延世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无精打采,“那去哪你说?反正你又不忙?”   “我……”陈留想了想,说:“我忙,我要去画室兼职。”   “你还兼职?”   “嗯。”   周延世走后,陈留打车先去了他介绍的几家饭店。这之后,她去了仁安画室。再有一周,她兼职满两个月了。   画室老板住在离画室一条街的地方,陈留找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着,等了将近两小时,她看见了出来吃饭的老板。   老板是个女的,入秋,她第一批穿上了薄外套。   陈留上前,在她左手边叫住她。   “老板”   ***   回到别墅,陈留去敲顾准门。   这次门开的算快,陈留朝里看了眼,发现屋子窗帘紧紧闭着,灯也没开,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   “你今晚不上课?”   “上晚自习,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打包了一份饭,之前中秋节火锅钱你给的,这顿算我请。”陈留将手中饭盒递给他。   顾准低头看了眼,伸手接过,见陈留没离开,问:“还有事?”   陈留摇摇头,“没了。”   说完,她也不去看顾准反应,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等挎上背包出来时,顾准房门已经紧紧闭上了。   出门时,飘了点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   这几天天气都不大好,阴沉沉的。   陈留骑上电动车,回身看了眼二楼,慢悠悠的朝学校赶去。   顾准站在阳台上抽烟,雨丝被风一吹,飘了过来落在他头上。   抽完烟,他进屋。   桌子上是空的饭盒,饭盒旁边摆着很多张名片,都是饭店印的,上面写着外卖电话等信息。   他一张张看过去,发现这些饭店名字他都挺眼熟的,是以前和周延世那群人吃过的店。   将吃剩下的空饭盒扔进垃圾桶,名片装进床头柜的匣子,他起身走到阳台,开始拨陈留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通了。   “喂。”   声音清冽,带着微微的软度。   电话那边有风声、汽车鸣笛声还有路上行人的对话声。   很热闹。   陈留一手扒着电动车把手,一手拿着手机。她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轻声问:“找我有事吗?”   顾准周围很安静,听见陈留问话,他蓦地笑了下,那笑有点不善,却又透着别样的意味。他本来有话要问她,只是现在又不想问了。   “没事。”   陈留:“……”   顾准:“挂了。”   通话结束,前面红绿灯变了,陈留心不在焉的开车朝前走。    ☆、第十三章      国庆节   一大早,陈留寝室的人就起来收拾东西,陆续离开。她窝在床上,手指划开屏幕开始刷微博。   床边的护栏被人敲了敲,陈留侧过身去看那人。   是寝室里唯一一个家在外省的女生,叫舒应。   “陈留,你不回家吗?”   “怎么了?”   舒应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我要回家,我走了,这就你一个人了。”   “我也要回的。”   再也睡不着,陈留干脆起床。   舒应这时好奇的问:“你家近吗?”   “近,就这。”   “啊!”舒应惊讶的睁大眼睛,“就这,那你平时都不回去的。”   陈留抹了一脸水,甩了几下,说:“家里没什么人,学校也挺好。”   “你比我好,我家还在外省,坐动车要坐九个小时。对了,你家没什么人,那你国庆怎么过?”   陈留在刷牙,一嘴的泡沫,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说:“其实...家里还有一个人。”   隔着泡沫,她声音含含糊糊的,有些粘稠。   舒应没听清,又问了遍。陈留这才答:“还有一个哥哥。”   陈留漱了口,用水将嘴角附近的泡沫冲掉。她回身,见舒应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问:“这有没什么地方比较好玩,安静,但没那么无聊。”   “你不是本市人吗?”   陈留摇摇头,“才搬过来,对这不是太熟悉。”   舒应想起她是临时转进班里的,理解的点点头,想了会说:“安静,但又不无聊,那你可以去爬山。”   说完,舒应自己又否定起来,“不行,这附近那些山都被化为旅游景点,国庆人一定多,那还有什么地方呢……?”   陈留见舒应想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忍不住打断她的思考说:“算了,别想了,我随便问问的。”   舒应不大好意思,说:“国庆人都多,冷门的地方我真不知道。”   “没事。”   舒应走后,寝室安静下来。   陈留将前几日的脏衣服洗好晾在阳台,也离开了学校。   国庆第一天,街上人爆满。   陈留一个人去了商场,人太多,肩并肩,周围声音很杂。陈留转了一圈,实在是受不了,在商场一楼买了支新唇彩就出去了。   国庆前四天画室放假,但老板还在。吃过午饭,陈留去了画室找她。   两周前陈留已经和她说好,下个月不再继续兼职,如今,是来这领工资和取电动车的。   因为陈留只做了两个月就走,这个月工资老板只给了她一半。   陈留也不抱怨,毕竟她是突然提出,只给了老板两周时间重新招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画室的损失。   骑着电动车,她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才朝别墅的方向走,走到一半,电量耗完,车子停在路边。   这两周她都没回别墅,周末坐公交车往返画室和学校,都没怎么骑,这车一直停在画室,没怎么注意,不想电没多少了。   进了十月,天气凉了一层。   陈留蹲在路边,缩着脖子给顾准打电话。   一直没人接,等陈留打第三遍的时候,才传来顾准不耐烦的声音。   他好像才醒,声音带着一种清醒后的低沉沙哑。“怎么了?”   陈留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我车没电了,你来接我吧。”   顾准嘟囔一声,翻身起床。   他坐在床沿边,一脸疲惫,眼睛都睁不开。   缓了一阵,他揉了揉眉心,等稍微清醒后他拿着手机去了浴室,呼了一脸凉水后,拿帕子随便擦了擦。   这时手机传来陈留轻软的声音,“你快点来吧,这天气,像是要下雨。”   顾准没立即起身,他懒洋洋的靠在浴室门框上,抽出一支烟吸。   “你现在那?”   “已经离开市区,在上山的路上了。”   “你让我来接你?”   陈留握住手机,厚着脸皮说:“之前爸说过......让你照顾下我的。”   这话顾靖安是说过,中秋节那次打电话说的,两人都清楚。陈留将这话放在心上了,而顾准......   顾准笑了笑,说:“那你等着。”   说完,顾准将打火机扔在床头柜上,狠吸了几口烟,然后捻灭,从床尾处随意拿起件黑色T恤套在身上后转身拿起车钥匙下楼。   陈留蹲在路边,从大书包里拿了一袋菠萝面包吃。   没等多久,顾准车停在了她身旁。   陈留起身,先将电动车上买的东西丢在副驾驶座,又指着车后排说,“后排放平可以把我车装进去吗?”   顾准脸色一沉,问:“你这都想好了?”   陈留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后备箱装不下不是?”   “后排也装不了。”顾准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陈留身边看了眼电动车,用脚踢了踢,嫌弃的问:“你哪买的破车?”   “不是破车,花了我好几千。”   “你这不是破车能这么快就没电?”顾准哂笑,敲了敲电动车头,说:“扔这好了。”   “不见了怎么办?”   “谁要你这破车。”   “说了不是破车。”   顾准抱着双臂低头看她。   陈留瞥开眼,“我之后上学也要用它。”   秋风一阵阵刮过,天空飘下毛毛雨。    顾准转身进了车里,催促陈留上车,“我明天叫周延世把这车装回来,你上来。”   陈留站在原地。   顾准不耐烦,皱着眉头敲窗户,音量高了点,“上车。”   陈留无法,将电动车锁好后慢腾腾的上了车。   车子发动,顾准将空调打开。   陈留看了眼他,伸手将外套拉链拉上,问:“你都不冷吗?开什么空调。”   “不冷。”   “我冷,空调关了吧。”   顾准侧头看她,目光暗沉。   陈留重复道:“空调关了。”   顾准加快车速,转过弯道,声音有点冷,“你自己关。”   “我不会。”   “那算了。”   顾准轻巧的回了句,他目视前方,一脸的面无表情。   陈留盯着他的侧脸,好一会,才转过头去。   车子开得快,陈留一手揪住安全带,一手捏着书包的带子。等车子停好后,雨正好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车子停好后,陈留下车拿座上的购物袋。   顾准立在车头安静的看她。   陈留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关车门。   “买的什么?”   头顶传来顾准低低的声音,陈留捏紧手里的袋子,回:“吃的和用的。”   顾准手拿出别墅钥匙,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东西?”   他走在前面,没回头。   陈留抬头看了眼他精瘦的背影,说:“像是卫生纸、沐浴露这些。吃的就……一些快餐,我这几天要待着家,方便吃。”   走到门口,顾准停下。   陈留神色恍惚的回答他的问题,没注意,头朝着他硬朗结实的背撞了上去。   顾准正拿钥匙开门,钥匙□□去,他没动,而是转身看着陈留。   两人目光对视,最后是陈留受不了。   她撇开眼,目光落在马路上暖黄色的灯上,说:“快开门。”   门打开,陈留拎着购物袋先朝厨房走,顾准跟在她身后。   到了厨房,陈留照旧是先打开冰箱。   头顶上方突然多了只结实匀称的手,陈留朝上看去,顾准手在她头顶伸进冰箱拿了灌冷饮喝。   陈留收回目光,将买的东西一一摆进冰箱,转身想拎着剩下的购物袋上二楼。   顾准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晃悠悠的提着灌冷饮。他问:“在这待多久?”   “国庆节,学校放七天。”   顾准点点头,过了会,说:“那把李婶叫回来。”   陈留在原地站了一会,说:“好。”   顾准转身上了二楼,陈留在客厅看了会综艺节目,也上了楼。   夜里陈留睡的不好,勉强睡去,又被窗外的风雨声吵醒。   她起身,没开灯,摸黑走到阳台。   隔壁没灯光,四周黑黢黢的,只有远方一两盏路灯还亮着。   一大早,陈留醒来,在床上发了会呆,她拿起手机给李婶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隔着手机,陈留能听见手机对面的各种声音,狗吠声,孩童的哭泣、间歇有大人的闲聊声。   李婶声音温和,问:“陈留,什么事?”   “啊,没……”陈留顿了一下,开始琢磨用词,谨慎的问:“李婶,你现在在哪?”   “我啊,我在乡下。顾准不是给我放三个月假吗,我回乡下帮忙带孙子。”   “这样。”   “怎么了,是有事吗?”   陈留摇摇头,想起李婶看不见又补充说:“没事,就是打电话问一下,我先挂了。”   通话结束,陈留想了想,给周延世打电话。   周延世一大早被吵醒,有点发懵。“陈留?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你醒了没?”   “被你吵醒了。”   “哦,那对不起。”   “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陈留抿抿唇,走到浴室,“国庆节你怎么过,要不要来我这一起玩。我同学都回家了,这周围也不认识什么人。”   “行啊,你要去哪,我准备准备。”   “哪也不去。”   陈留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水滴从下颌处缓缓滴落,说:“我国庆就在家,你来这吧,这里就我和我哥,太冷清了,没什么人味,你可以多带几个人来,可以在这吃烧烤。”   “别,顾准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安静,我要真叫一堆人来你家吃烧烤他发起火来我可受不住。”   陈留笑了笑,“那你来也行,对了顺便带点吃的过来,我还没吃早饭。”   “行。”   周延世家离顾准家不远,起床收拾好后,吩咐厨子做了点吃的带走。   到了顾家,陈留开门让他进来。   周延世将东西放在茶几上,说:“顾准呢?没起。”   “不知道。”   周延世轻声嘀咕,“也不知他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陈留正打开他带来的吃的看,听见他的话,顿了一下,仿若随意的问:“他熬夜做什么?不过他好像一直睡的不好。”   “也不大清楚,前阵子他给一家公司做了个小网站,这几个月好像又和马乔子在商量着出一款游戏,两个人是忙得昏天黑地。”   “他做这些干什么?”   “谁知道呢?他又什么都不说。”   陈留将吃的摆在餐桌上,去厨房拿了两幅碗筷。她低着头,轻轻的将饭菜盛好。   周延世趁机坐在餐桌上,说:“我也还没吃,一起。”   “那你再去厨房拿一副碗筷。”   “就这就行,他不是没起吗?”   “他要起,你去拿。”   周延世只好去厨房新拿了一副碗筷。   陈留帮他盛好,问:“你上次说他要去美国留学?”   周延世正低着头吃饭,嘴里含了满满一嘴,声音含糊,“是啊,你怎么问这个,你也想去?”   “没有,随便问问。我去叫他下来了。”   周延世挤着一双眼睛,用眼尾朝上看,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说:“你不怕他发火。”   陈留看他。   周延世朝上面指,“他没睡还好,要是在睡觉被你吵醒会发火。”   陈留:“我不介意。”   说完,陈留转身上了二楼。   顾准一宿没睡,陈留一敲门,他就起身开了。   他精神不好,眼白上红血丝极多。   陈留探着脑袋朝屋子里看了眼一直开着的电脑屏幕,又回身看他的脸。   “你昨晚没睡。”   “恩”   “周延世来了。”   顾准皱眉,“他来做什么?”   陈留不回答,只说:“他带了早饭来,你下来吃吧。”   说完,陈留不看他脸色,转身下了楼。   周延世一见着陈留身影就问:“怎么,他要不要下来?”   “要。”   陈留点点头,回到座位坐好。    ☆、第十四章      等了一会,顾准下楼,陈留低着头不看他,周延世倒挺热情,一见着他身影就开始招手。   离的近了,周延世开始抱怨,“你怎么老不按时睡觉,我玩的最凶那几年也不是你这样的。”   “你和马乔子一个二个都这样,也不怕熬夜熬多了早死。”   顾准气场大,他坐在椅子上,沉着声说:“你再说试试?”   陈留抬头看周延世。   周延世臭着一张脸生气,却是再也不说了。   顾准刚洗了把脸,没擦,脸上挂着水珠。他捋了捋一头乱发,开始掏裤子包的烟。   烟掏出了,他没抽,拿在手里把玩。   “你这一天天待在家没事干?”   周延世喝了口粥,脸有点苦:“我坐了半年牢,没拿着大学毕业证,能有什么事干。”   “你家里人不帮忙。”   “帮什么忙啊?我爸没打死我就算好的了。”   周延世唉声叹气,一脸苦相。   顾准‘嗤’了声,低头吃饭。   陈留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吃饭,这时候突然抬头对顾准说:“李婶回老家照顾孙子,一时走不了。”   顾准放下碗筷看她。   熬了夜,他的眼神并不清明,但陈留却觉得那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好的坏的,暗处的、明处的、那里面都有。   “你……”   “我们晚上出去吃饭。”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只是陈留更快。她说完,转动眼珠看向周延世,说:“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去市中心吃饭怎么样?”   “行啊。”周延世兴冲冲的,“我打电话看看还有没人,好久没聚一聚了。”   周延世掏出手机打电话,陈留回身看向顾准。   天色阴沉,餐厅没开灯,屋里光线不是很亮。   陈留这才轻声问:“你去吗。”   顾准玩味的打量她,“你问我?”   陈留也在观察他,眼神很纯净,看了会,她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说:“你胡子该刮了。”   他胡茬多,离得近,看的越发清楚。   “你一直这样?”   “什么………”   顾准笑了,“一直这样喜欢自作主张。”   陈留撇开眼,看着前方出去打电话的周延世身影,“我要吃早饭,不想自己做,就叫周延世带了来。”   “哦……”   顾准声音尾调上扬,像是居于高位,胜券在握着的调笑。   陈留受不了他这样,说:“我先上去了。”   陈留离开,顾准开始抽烟。   周延世打了电话回来,嫌弃的挥了挥空中的烟雾,说:“大清晨你就抽烟,也不怕把身体搞坏。”   顾准没回他。   周延世坐下,指着一桌饭菜说:“你快点吃吧,冷了味道不好。我已经约好人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再包个房间到时候我们一起玩。”   一支烟抽完,顾准才说:“找点事做,别他妈老来烦我。”   “是陈留叫我来的。”   “别给我提她。”   他情绪不好,周延世听出来了,关怀的问:“怎么,她惹着你了。不会啊,她人还不错。”   顾准凉薄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屋子一下子空了起来,周延世一个人坐在餐厅,脸色有点懵,他不过出去打个电话,怎么人就都走了。   中午,顾准叫的外卖。   陈留昨天买的菠萝包没吃完,拿出来当成午饭吃掉。   过了会,周延世来了,大老远就开始叫。   “陈留开门。”   当时陈留在画画,听见他声音连忙扔下画笔下楼开门。到了客厅,她看了眼外面天色,问:“不是还早吗?”   “早什么?吃了晚饭,我定了个包厢大家一起玩。”   陈留没多想,以为是她们三个人一起玩,说:“也行。”   周延世先开着车去市里,陈留上楼。   进了屋,陈留开始洗漱,她这次动作快,没怎么磨蹭。将一切收拾好,陈留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手机给顾准发短信。   之后,她拿起昨天买的唇彩轻轻抹了下,很淡,不细看是看不出来。   等了会,顾准没回短信。   陈留也不急,反正时辰还早,手机放着歌,她开始躺在床上小憩。   醒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陈留看着外面蓝黑的夜色愣了愣,猛的翻身而起,拿起手机看,已是晚上7点多。手机里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周延世打来的。   陈留匆忙起身,走到顾准房门前正要敲,一旁的楼梯转角出现顾准身影。   他穿着一身灰色衣裤,手里拿着个白色的陶瓷杯,杯子里正缓慢的冒出热气,空中有咖啡的香味。   见着陈留,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醒了就走,周延世正等着我们。”   陈留点点头,问:“他等多久了?”   “不清楚,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吃完饭了,在包厢玩。”   顾准将咖啡一饮而尽,打开房门,拿了车钥匙下楼。   陈留跟着他后面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她又侧身替他系好,然后才安静的坐着。   夜里,在山路上能瞧见市区的万家灯火,暖黄的色彩,一点点聚成一堆。   太暗了,车里开了灯。   陈留脸靠在车窗上,目光落在那一盏盏灯光上。   车子开进市区,陈留回身,看向顾准。“找家饭店吃饭吧。”   周延世一群人都吃过了,她们现在去也没吃的,不如先找家饭馆填饱肚子,   顾准看了她一眼,没回话,方向盘朝右打拐进另一条路,过了会,车子停在一家小店前。   这家店面很小,屋子里只摆放了五、六张桌子。店里人也少,除去陈留这一桌,只剩下最里面一桌坐了个男的。   服务员拿来菜单,顾准扔给陈留。   陈留点了两个菜,问顾准:“你要点什么?”   “我不吃。”   “你吃过了?”   “没胃口,不想吃。”   既然这样,陈留也不点了,将菜单交给服务员。   他们坐在店铺门口,风一下下灌了进来。陈留有些冷,将衣服拢紧抬头看顾准。   已是十月,他还穿着短袖。   “你不冷吗?”   顾准睨了她一眼,说:“冷就朝里面坐。”   陈留点点头,起身换到里面一桌。顾准没跟上去,他从包里掏烟,说:“我出去吸一支。”   他也不是问陈留意见,说完就出去了。   陈留面朝街道坐着,发现他没走远,就站在店外的街边抽烟。   这条街很安静,没什么人。他个子高,直直的站在那里,被冷风一吹,宽松的灰色短袖贴在了他身上。    他身材很好,透过薄薄的衣服料子,陈留能想象到他身体每一处的肌肉线条。   这是具很年轻的身体。   店里人少,店员上菜效率变高。顾准没进来的意思,陈留也不管他,低着头安静的吃着。   吃到一半,周延世电话来了。   他那边声音很吵,声音乱糟糟的。陈留听不清,问了很多声,依旧没怎么听清他的话。   不过这不用想也知道是打来催她和顾准的。   陈留听不清,索性挂了电话,低头吃饭。   过了会,顾准走进来。他身子高大,坐在陈留对面,正好挡住了光。   “周延世刚打电话来了。”   顾准低低嗯了声,没怎么在意。   陈留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不想去了,吃完饭送我回去吧。”   顾准低低笑了,他笑的不是很明显,嘴角朝上扯了下,随后身子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陈留,声音低沉而动听,“你说了算?”   他在问陈留,语气听不出好或不好。   陈留却不再怕他,唤来服务员结账后,她问:“你想去吗,要是想,我们就去。”   见顾准不说话,她补上一句,“不想我们就回去,天太冷了。”   陈留说话期间,顾准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他目光的落点很低,正巧落在陈留小巧的唇瓣上。   陈留没躲开,正对上他的视线。   朝回开的路上,陈留让顾准在一家蛋糕店前停下。   出来时,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子和两袋面包。   重新坐回副驾驶,陈留将其中一袋面包递给他,“这个是明天早饭。”   顾准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出发,一路无话,只有经过陈留电动车停放的位置时,陈留才转过头问:“你给周延世说了吗?让他帮我把电动车运回来的事。要是没说,我现在给他打一个。”   “说了。”顾准面无表情,脚下踩油门,加快速度。   陈留身子向前倾,被安全带挡住。   重新坐好,陈留将蛋糕放在大腿上,同一时间,顾准手机铃声响起。   陈留侧身看他。   暖黄的灯光下,他侧脸轮廓线条明显。同样他鼻梁又直又挺,十分好看。和顾靖安不同,他长的十分硬气。   陈留看他看的出神,根本没注意手机中说的是什么。   顾准放慢车速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接电话。   打电话的是郭丽璇。   好一阵子没见,她语气抱怨又委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不是说了要来的吗,怎么又不来了。”   “顾准,你怎么不说话,我们这群朋友可有一个月没见你了。”   “我想你了……”   顾准握着手机,皱眉听着。听得不耐烦了,他微斜了目光,正巧看见玻璃上映射的陈留年轻秀美的面庞。   这一路已经接近别墅,路边不在一片漆黑,间歇有路灯照明。   车子迅速驶过,透过车窗玻璃去看,暖黄的灯光化成一缕缕线条,正巧将她的目光划破,变得支离破碎,看不清楚。   她看了多久?......   郭丽璇声音透过手机不停的传来,是这安静夜色里唯一的动静。   顾准突的将车子停下,他停的太过突然,陈留腿上放着的蛋糕掉落。   陈留弯腰将蛋糕捡起,透过缝隙,发现里面的蛋糕因掉落在地已经变了形。   不过陈留并不在意,反正还能吃。   郭丽璇的声音很甜,软绵绵的。   “顾准,时间还早,要不要来玩?”   顾准没回话,他不大耐烦的挂掉电话,重新启动车子。   这次车子启动很快,陈留早有准备,身子后仰,两条腿抵在前面底板上,手紧紧捧着蛋糕。   顾准挂掉电话后,郭丽璇又打过来一次,这次他没接。   过了会,铃声停了。   陈留在铃声停下的瞬间,转头问:“她是你女朋友?”   顾准指腹轻轻打磨着方向盘,侧头冷眼看她。   “陈留……”   “她不是。”陈留收回目光,看着前方,轻声说:“你对她不好,她不是你女朋友。”   顾准眯眼,眉间皱起浅浅的几道痕迹。   他有点想发火,却不知道说什么。而且他有预感,他若是生气,面前这人也不会有多余的反应。   遽然冷笑一声,他踩油门加快车速。   到了别墅,顾准径直上了二楼。陈留在客厅坐下,打开电视机,随意停在一个台上,开始拆蛋糕盒子。   蛋糕很小,变了形,黏成一团。   陈留找出蜡烛插在上面,想了想,上楼找顾准。   顾准坐在床沿上,低头抽烟。   笔记本落在旁边,已经关了机,他今天没有打开的心情。   门已经响了很多声,他吐出几口烟,站起身去开。门外是陈留,他见过最麻烦的一个女的。   “借一下打火机。”   顾准从裤兜里拿出来,递给她。   门在陈留面前关上,陈留轻轻摩擦着打火机硬滑的表面,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才下楼。   将蜡烛点燃,陈留没许愿,也没唱生日歌。她只是静静的靠在沙发上,清澈的目光看着面前微微跳跃的火焰。   直到蜡烛将要燃烧殆尽,她才将其吹灭。   之后,她没吃蛋糕,起身将其拿到厨房,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    ☆、第十五章      回到房间,洗漱好后,陈留去了顾靖安的书房。书房里有台式电脑,她打开电脑将前段日子画的水彩画扫描整理好传给之前看好的一家出版社。   她辞掉画室老师的工作,现在需要重新找一份兼职。而给出版社画插画是一份相对自由的工作。   将电脑关机,陈留回到自己房间,她走到阳台吹了会冷风,回来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夜间10:00。   这个时辰对某些人来说,还很早。   陈留回身,将打火机放在床头柜上,开始坐在桌前练习画A3图幅的水彩。   夜色很静,安静的让人心尖发痒。   陈留今夜不在状态,画的色彩不对劲,太过杂乱。她不再为难自己,放下画笔,上床睡觉。   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入睡。    睡到半夜,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顾准打来的,陈留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的将电话接通。   “顾准。”   陈留被吵醒,声音有点哑。   顾准手机放在床上,声音外放,空着的手指不停的敲击着键盘。他显然没预料到陈留声音会是这样的状态,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才低声开口,“打火机拿来。”   说话的这一小会,陈留已经清醒。   她没起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天花板,“你现在抽烟?”   顾准有些烦躁,他将笔记本丢在旁边,走到阳台上,声音凉薄中透着点温怒,“别磨蹭,快点拿来。”   “你不要生气。”   “什么……”   陈留侧过身子,看着米色的落地窗帘,“顾准,不要生气。”   “你他妈说些什么?”   “我来找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电话被挂断,顾准皱着眉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重新拨通。   没人接。   同一时间,顾准房门被敲响。   他转身开门,在看见陈留的那一瞬,眼角不易察觉的挑了一下。   陈留身上是一条白色绣花的睡裙,里面没穿内衣,隐约透出胸/房的轮廓。她似乎也知道这点,睡裙外随意套了个军绿色外套,遮住大半。   她光着两条滑溜溜的腿,抬脚就想朝屋里走。   顾准伸手抵在她肩头,冷声问:“做什么?”   “我想看看。”   顾准脸色不大好,但却没发火的迹象。   “没什么好看的,打火机拿来。”   他现在只想抽烟……   虽然刚刚只是一瞬,但陈留探进去的半个脑袋已经瞧见了开着的笔记本,他应该一直没睡。   她朝他走近一点,仰着头,踮起脚去细看他的脸。   他没睡好,眼白上大片的红血丝,但下颌的胡茬却被刮的干干净净的。发现这一点,陈留心情好了许多。   顾准低垂了眼睑,目光和陈留对上。   两人离的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他甚至能察觉道她轻微的呼吸,缓慢而有节奏起伏的胸膛。   不知怎的,他语气低了下来,问:“看什么?”   陈留没回话,她眼咕噜转了转,最终落在他方正的下颌上,“你今晚早点睡,别抽烟了,明天我不打扰你。”   “陈留。”   顾准又在低声唤他。   深夜,或许因为疲惫,或许因为懒。   顾准觉得他没有大多的精力思考一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他说:“我没太多精力………”   陈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轻微开阖的嘴唇上。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些什么,即便听清了,她或许也不会在意。   顾准说完了话,安静的斜靠在门框上。   他个子高,低头看见陈留黑溜溜的圆脑袋。   陈留右手落在衣兜里,指腹来回的摩擦打火机的机身。   “你不是要抽烟吗?”   顾准:“………”   陈留:“你烟呢?”   顾准皱了眉头,眼神比方才黑亮,“你他妈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陈留不怕他,“你抽烟好了,抽一支就去睡觉。”   顾准眼神变得阴戾,身上气息冷了不止一度。   他舔了舔后槽牙,伸手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   陈留顺势掏出打火机,谨慎而认真的按下,火苗升起。陈留手微抬,将他含在嘴里的烟点燃。   顾准低头靠近陈留,他吸的猛,喷了陈留一脸烟雾,陈留猛的吸了一大口烟,被呛的侧过头直咳嗽。   这样陈留才算有了些动静,不像方才呆愣愣的,老气十足。   顾准顺势按着她肩背,将她拉进房间。   陈留跌跌撞撞的随着他的力度进屋,慌乱间,一只拖鞋落在了门外。   将陈留扯进屋,顾准松手,坐在床沿上,沉着一张脸看她。   门没关,陈留却也没转身去拿掉在外面的那只拖鞋。   她将脚上仅有的一只拖鞋脱下,光着脚在地上走了几步。   顾准手指夹着烟,青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飘出,缓缓散开,遮住他俊逸的眉眼。   他就这样安静的看着陈留,好一会才开口。可能是吸了烟的缘故,他声音也有些哑,“说吧,好玩吗?”   陈留不说话,她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顾准。   这样直白,锋利,毫不留情的顾准。   其实说到底,她也不擅长面对如今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顾准低笑了几声。他将烟捻灭,大步走近陈留,手一伸,掐住她脸颊处的软肉。先是轻轻的揉了揉,又重重掐下去。   陈留被他掐的难受,抬眼看他。   顾准脸凑近她,几乎是额头碰额头,他脸上没多余的神情,又问了一遍,“这样好玩吗?”   陈留被他掐的难受,忍不住回了一声。   她两颊处的软肉被捏住,话说的不太利索,含含糊糊的。   “你不要生气。”   顾准依旧是那个姿势,两人离的近,都能闻到对方的味道。   顾准虽然抽烟,但也是一身干干净净的沐浴露味道。   陈留恍惚的想着,两人味道相近,或许都是用家中买的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家这个字其实很温馨,但此刻而言,昭示着她内心的荒唐。   她也是疯了!!   过了会,顾准松开手,重新坐回床沿上。   陈留拿起地上的拖鞋朝外走,走到门边她停了一秒,又回身,将打火机掏出放在他身旁。   放好打火机,她也没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脚尖。   看了好一会,直到顾准脾气又上来了,直想嘲讽她几句,她才低低道:“你再抽一支就去睡觉吧,我以后不打扰你了。”   说完,陈留回房,躺在床上时,她发现身子在微微的的战栗。   一下又一下,细密的抖动,有节奏的颤抖。   她抱紧自己,将头缩进被子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大清早,她被周延世的声音吵醒。   马路边,周延世使劲的按车子喇叭,同时,他头伸出窗外朝陈留的窗户叫喊。   “陈留,你给我出来。”   陈留从床上跳起,穿着睡裙,光着脚跑到阳台上去看。   周延世瞧见了她,喊得越发起劲,“快出来拿你的车,我还赶着回去睡一觉呢。”   “别叫啦。”   陈留吼了一嗓子,回身披上外套下了楼。   她的电动车已经被周延世搬到了路边。   陈留下楼,正好瞧见周延世无聊的骑在电动车上。   “你下来,我要给车充电。”   周延世不动,一张老脸靠在电动车头上。   “昨天你们俩怎么没来?还有你,陈留,不是你说要吃饭的吗?”   陈留双手插兜,看着远方山水,轻声说:“吃过了,就没去你那。”   周延世不太满意,皱着眉头,“你们怎么这样,一个两个……”   “你昨天玩的很晚吗?”陈留打断他的话。   “啊?”周延世愣了一下,点头,“是挺晚的。”   “你看着挺累的,回去休息下。”   周延世精神不大好,点头道:“是得休息下了。”   陈留很容易的将他打发走后,推着电动车进了车库,给车充好电,陈留去了厨房,煮了点粥喝。   她在餐厅坐了一个小时,没见着顾准下楼,方才到了厨房,将碗筷洗净。   这之后,她开始回房画画。   到了中午,陈留正想下楼将早上剩下的粥当午饭喝了,隔壁却多了点动静。   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   陈留开门的手顿住,想了想,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画画。与此同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陈留起身开门。   门外是个年轻男人,陈留有点印象,叫马乔子。   马乔子手里提了个一次性盒饭,伸手交给陈留,说:“你还没吃午饭吧,这是我顺便带来的,你拿去吃。”   陈留也不推辞,接过后瞥了眼隔壁大开的房门,问:“你是来找顾准的?”   “恩。”   “是他叫你带的饭?”   马乔子点头,一脸无害,“怎么了?”   陈留笑笑,“没什么。”   顿了下,她又问:“你晚上要在这待吗?如果在这,我来做晚饭。”   “不在这,我等会要和朋友出去旅游,之后几天,身上没电脑,索性来这把手上做好的东西交给顾准。”   “你们好像挺忙,还有空出去玩?”   “是挺忙,但已经忙了三个多月,再忙也就这样了,总得抽空休息一下。”   陈留手捧着盒饭,饭菜的热度透过一次性餐盒传到她指尖。   她低了头,像是在想事情,良久才缓慢的答,“也是,还是要休息一下的。”   她声音低,马乔子听不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陈留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谢谢你给我带饭。”   马乔子挠挠头,“没什么好谢的,就是顾准,怪脾气一个,非得给家里佣人放三个月假。”   陈留回房,打开饭盒吃。吃完后,她走到阳台去消食。   隔壁房间隐隐传来顾准和马乔子的讨论声,他们声音不大,陈留听的不怎么清楚。   过了会,声音没了,之后是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   陈留站在阳台上,正好能看着前面马路上马乔子离开的身影。   陈留嘴角抿了抿,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手机。想了会,她给顾准发了条短信。   “谢谢你的午饭。”   顾准照旧没回,陈留也不在意,重新回到书桌前画画。   到了晚上,她跑到楼下厨房转了一圈,开始准备晚饭。   晚上顾准没叫外卖,窝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陈留吃完晚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节目,陈留拿着遥控器拨来拨去,最后停在电影频道上。这个时候,正在放以前的老片子。   老片子由于年代久远,画质、灯光都不怎么好。   陈留看了会,觉得无聊,将电视关了,转身上了二楼。     ☆、第十六章      这晚,陈留睡的不怎么好。   挨到天亮,她起床洗漱。将一切收拾好后,她背上书包骑着电动车去了市里。   国庆节,街上人多。陈留找了个水吧坐下,开始画画。这一坐就是一天,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只是喝水,直到天黑,她才收拾东西回别墅。   客厅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连沙发上的抱枕位置都没变过。   陈留回房洗漱后开始睡觉,躺在床上,她看着头顶的吊灯发呆。吊灯的光绚丽,她被晃的眯了眯眸子。   肚子不怎么舒服,陈留卷缩着身体。过了半个小时,她起身走到镜子前去看自己的模样。   她脸色不太好,唇瓣的颜色淡的发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痕迹。   陈留拿起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打第二遍的时候,顾准才接。   他被吵醒,脾气不大好,声音又哑又沉,“什么事?”   陈留倒在床上,声音很低:“我不大舒服。”   顾准:“………”   “家里有药吗?”   顾准掀开被子,坐到床沿上,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神色困顿无力,声音比平时低,“怎么了?”   “我肚子疼。”陈留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中。隔着松软的棉被,她声音又软又嚅,“有胃药之类的东西吗,没有的话就算了。”   电话里静了一刻,然后陈留听见顾准低沉清朗的声音,“我去李婶房间看一下。”   电话挂断,陈留卷缩着身子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须臾,她起身,随意披上件外套,下了楼。   李婶房间在一楼偏西的位置,顾准从她房间出来,到了客厅,正巧见着陈留捧着杯热水窝在沙发上。   她脸色很白,见着顾准,打了声招呼。   顾准走到她身边坐下,“她房间没药。”   陈留愣愣的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握着水杯喝水,手微微发抖,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顾准看了她一眼,有些烦躁,他伸手掏烟,将烟抽出来却没抽,只嗅了一下,又放了回去,随意的丢在茶几上。   他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眼上微有冷意。   他这一天天的,也不知是生谁的气,脸色总是不大好,“受不受得住,受不住就去看病,要是受得住,我就上去睡觉了。”   陈留缓慢的回头看他,客厅灯光极亮,让他每一丝表情都无处遮掩。他的情绪,明明白白的显示着。   他脸色很冷,陈留却觉得他这样比往日更平易近人,甚至有那么一丝亲切的意味在里面。   腹部的抽痛仿佛降了一度,陈留关注的点从腹部转移到他疲惫的眉眼之上。   见陈留不回话,顾准替她做了决定,他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扯了起来,“上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看病。”   他掌心很热,即使隔着外套,陈留也能察觉道。她摇摇头,没什么力气的说,“就这样去。”   顾准低头看了眼她,点点头说:“行,我上去拿车钥匙。”   现在时辰不算太晚,街上仍旧有不少行人。   顾准将车停下,看了眼陈留。   他目光很淡,没什么情绪的在她胸前晃了一圈。   陈留身上是一件棉质睡裙,里面没穿内衣,外面套了个外套。外套是敞开的,隐隐透出胸部的轮廓。   陈留将安全带解开,低头将拉链拉上,顾准这才开了车门下去。   进了医院,顾准去挂号,陈留回身走到一玻璃门前,看着自己不甚清晰的眉眼。   猛然间,身后多了一个人,陈留回身。   顾准抱着双臂,微仰了下颌,淡淡的问:“肚子不疼了?”   “没之前疼。”   “走吧,现在没什么人,你去了就可以看了。”   陈留是小病,胃疼。    在问诊时,顾准知道她只是胃不舒服,便不再待在屋子里,转身去了走廊。   陈留出来时,他正抱着双臂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   他这几天其实状态并不比陈留好。   陈留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顾准侧头看她,问:“完了。”   “嗯。”陈留摇了摇手上的单子,“取了药付钱就可以走了。”   “拿来。”顾准站起身,手一伸,要陈留手上的药单。   陈留将药单交给他,然后安心的靠在椅背上休息。   走廊两边的墙壁是惨白色,头顶的灯光亦是白色的冷光。夜间的医院有些压抑,陈留心情却极好。   她低着头,手指像弹钢琴般一下下敲着露在睡裙外的膝盖上。   走廊的尽头,顾准的身影出现。   他拎着药走近,将装满了水的一次性纸杯递给陈留,“将药喝了。”   陈留握着水杯,低头喝了一口。水不烫,温度刚刚好。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说:“谢谢。”   顾准正静静的低头看她,听见她的话,没什么表情的转开了头。   陈留喝了药,整个人有些倦怠,她缩在椅子上,对他说:“你坐下,我们歇会再回去。”   “你喜欢在医院待?”   “没关系。”   陈留回头牛头不对马嘴。   顾准皱眉,“什么意思?”   陈留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她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药上,声音低软,“现在挺好,医院也…无所谓。”   两人都不再说话,夜晚的医院很安静。   过了会,顾准起身。   陈留:“你要走?”   “出去抽支烟。”   顾准说完,转身走了。   陈留抿着嘴,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她记忆没出差错的话,两人离开别墅时,他是将烟扔在茶几上的,他有烟吗?   顾准是没带烟,他走到医院后面的草坪上,双手插兜,目光冷然的看着前方。   他视线其实并没有一个集中点,前方是一片漆黑。   一阵风吹来,他突的有了凉意。   这丝凉意浸透肺腹,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没待多久,他起身朝回走。   陈留等的无聊,起身朝外走。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随后,是一系列杂乱而恐慌的声音。   医院保安从保安室出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陈留愣了一瞬,正想跟着朝前跑,被身后一个护士拉住。   护士年纪不大,个子也不怎么高。将陈留拉住,朝一个房间引,说:“你别乱跑,应该是出事了,在这等着。”   护士说完,便要出去。   陈留拉住她手,问:“出什么事了?”   护士声音有些急,说:“这年头来医院闹事的人不少,我得去看看。”   说完,护士推开陈留手便跑了出去。   陈留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心微微的慌了一下。不再多想,她推门出去,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   约莫走了三分钟,那声音小了下去。   陈留加快了步子,没过转角,却在看见前方景象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两个年轻的保安和一个男医生正死死压制住地上的中年男人。不远处地上,白色的墙壁上有不少鲜血。   顾准站在他们后方,手臂受了伤,鲜血浸湿了整个胳膊。   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上前几步,一脚踩在地上仍旧不停挣扎的中年男子脸上。   “我□□妈!”   他是用了力气的,脚在那男人脸上狠狠磨了一阵,直磨的那人脸色通红,一层皮都快被磨破了。   中年男人被三人压制着,动弹不得,只得恶狠狠的骂回去。   顾准冷笑一声,抬脚就要朝中年男人胸部踢去,被一旁的医生拦住了。   “别踢了,你受伤了来处理一下。”   受伤的不止顾准,还有一个年老的医生。年老的医生受伤过重,刚才已经被抬去了急诊室救治。   陈留上前几步,看了眼被挟持住的中年男人,而后将目光落在顾准身上。“先把你胳膊看一下吧。”   顾准看了眼陈留,转身跟着医生进了一间屋子。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个保安和男医生仍旧不敢放松,紧紧的挟持着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的声音粗嘎难听,在不停的咒骂着一个人名。   周围声音杂乱,医生护士的脸色都不大好,有的年轻女护士正在哭。陈留朝之前将她扯进屋子的女护士走去,问:“怎么了。”   “刘医生受伤太重,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回来。”   不用多猜,这是一起医闹。只是结局,或许会很惨烈。   陈留待不下去,去找顾准。   顾准手臂已经处理好了,见着陈留,他扯着她胳膊将她朝外引。   医院外,陈留默默的跟在顾准身后。   他穿的是短袖,右胳膊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绷带。   “还能开车吗?”   顾准没回话,他看着前方夜色中一盏盏灯火,遽然回头。   他眸色很黑,像是一层层墨水叠在上面,粘稠的让人战栗。他好似又恢复了初见的模样,冷厉,不善。是不近人情的的孤傲,却同时带着一□□惑与吸引。   陈留脑海中闪过他方才对付那个中年男人的狠戾模样,心底微微的发颤。   她抬头,对上他目光,正想说什么,却发觉他在笑。   他的笑带着一种玩味与打量。   陈留移开目光,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她问:“还能开车吗?要是不能,我们坐出租回去,或者叫周延世来接一下我们也行。”   “没这个必要。”   顾准说了一句,大步朝前走。   他走的快,陈留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上了车,陈留先帮他系好安全带,抬头时,后脑勺正巧撞上顾准硬邦邦的下颌。随后,陈留后脖子一凉,身子僵在原地。   顾准轻轻捏住了陈留脖子,指腹下的肌肤软滑,在车内的暖黄色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   好似觉得有趣,他轻轻捏了捏她后颈处的软肉,又开始顺时针打磨着转圈。   陈留身子开始泛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乱颤,想要挣脱这一副皮囊。   她没有动,就这样低垂着头颅,任他肆意玩/弄。   良久,她方才听见他含了笑的低沉声音,“陈留,你胆子不小。”   陈留没回话,她抬起头,坐回副驾驶,低头给自己系安全带。   顾准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车子启动,陈留一直低着头。直到车子停在一家饭店前,她才抬头看他。   顾准将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仰了仰下颌,对陈留说:“下去。”   国庆节,饭店关门晚。   陈留走到顾准身边,问:“你没吃晚饭吗?”   顾准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进了饭店内。这次,他没将菜单交给陈留,两三下点完了菜后,开始背靠在椅背上休息。   陈留端正的坐着,眼睑微微的阖上,没去看他。   饭菜上来了,不多,一菜一汤和一碗香气四溢的粥。   陈留遽然抬头,对上他凉薄带笑的目光。   “给我点的?”   顾准微仰着下颌,他眉眼极淡,不回反问:“这一天怎么过的?”   “在外面逛街?”   “一个人?”   陈留点头,“嗯。”   顾准哼笑,又问:“吃饭没?”   陈留停顿了一秒,然后回,“吃了。”   这一下,顾准不问了,他沉着一张脸,过了会,哼笑一声,骂道:“就他妈没一句实话!”    ☆、第十七章      陈留手抖了一下,不太自在的低头喝粥。   顾准在她对面坐着,他右手受伤,垂在身侧。左手便放在桌子上,五指微曲,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他在打量对面的女孩,第一次用一种审视异性的目光看她。   陈留十七,年轻的身体、脸蛋。   其他的.........   顾准笑了笑,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刮过陈留握着筷子的手背。   指尖刮过皮肤表层,激起一层层细密而紧凑的战栗感。   陈留清楚明白的感受着身体内的躁动,抬头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会,她侧头对一旁忙碌的服务员说:“这里再加一副碗筷。”   说完,她低了头,之后又抬头,微微皱了眉头,轻声说:“你要是无聊就吃饭,吃好了我们回去。”   顾准哂笑,“你说我无聊?”   陈留放下筷子,端正的坐着,抿了抿唇,轻声说:“别逗我。”   顾准不笑了,他咧开嘴,凉凉道:“我这么闲,逗你好玩吗?”   陈留不回答,她头有些眩晕。   有一种荒诞的的感觉正在她身体内流窜,如同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顾准却在这时凑近她,捏了捏她脸颊处的软肉,低声说:“你别想太多,吃饭。”   两人挨的近,气息相交。   少年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如同最劣质却有效的□□。   想太多吗?   陈留低头,不再和他争执。   过了会,她唤来服务员付钱准备离开,顾准也没说什么,跟着起身。   倒是一旁的服务员一头雾水,“刚不还要加一副碗筷吗?”   “不用,我刚说错了。”   车上,陈留有些累,眯着眸子休息。   顾准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始轰油门加速。车子上了盘山的公路,夜色取代城市的灯光笼罩住车辆。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顾准正面无表情的开车,不料,耳畔传来陈留轻软的声音,“顾准,马乔子出去玩了,这几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准不回,陈留又说:“你右手受了伤,身体又不大好。”   车内开了盏暖黄色的灯,很温暖的模样。   顾准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良久才低声说:“谁告诉你的我身体不好。”   “你总是很累。”   “累?”顾准哂笑,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头看着陈留。   “我这么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太清楚,你总是很忙。”   顾准将车窗降下来,夜晚的凉风灌进来,让他心情好了点,“你之前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陈留说过很多话,但此刻,她清清楚楚的明白顾准说的是什么。   他在提醒她.........   她说过不再打扰他的。   陈留抿了抿嘴,她现在有点燥,想喝水。   非常想………   或是有其它什么事让她做也好,不用像现在这么呆呆的和他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再这样待下去,她会做出什么,她自己也无法把握。   “算了。”   顾准见她不回答,开始启动车子。   这之后,两人之间彻底安静下来。   回到别墅,两人一同上了二楼。   顾准离开时,他卧室门是开着的,此时,还没接近房门,他便开始脱衣服。手交叉着握住短袖的两边,一下子从头上扯了下来,露出他精瘦结实的身体。   进了房间,他手一伸,随意的将短袖扔掉。   之后,他转身关门………   陈留在他房门前站了会,她想,他现在是干什么呢?洗澡,还是一下子倒在床上休息。   摇摇头,她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转身回房,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上床睡觉。   这夜,她做了个梦。梦里的情景太过荒诞,以至于她久久不能彻底清醒。   或是,她不想醒来………   门外隐隐有敲门声,陈留睁开双眼,缓了好一会,才撑着床沿起身。   她身上出了一身细汗,额前的碎发被打湿,贴在白嫩的肌肤之上。   敲门声渐渐大了起来,频率加快,昭示着敲门的人耐心有限。   陈留快走了几步,将门打开。   门外,顾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说:“怎么回事?”   陈留刚醒,脑子转的慢,“什么怎么回事?”   顾准见她一脸呆滞,也不和她计较,指了指她屋内墙壁上挂的钟表说:“现在都快中午了,你还要睡多久。”   “收拾一下,下楼吃饭。”   他说完,转身走了。   陈留靠着门框,目光一直停在他精瘦的背脊上。   她也没怎么收拾,洗漱好,穿上内衣,就着一身白色的棉质睡裙下了楼。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陈留坐下,问:“你叫的外卖?”   “不然我会做?”   你当然不会………   陈留心想,但这样也够了。   她今天胃口出奇的好,慢悠悠的吃下来,时针正巧指向12点。   今天天气不错,罕见的出了暖洋洋的太阳。   陈留将画架等事物搬到后院,开始画画。   到了傍晚,夕阳将落时分,陈留收拾东西准备去厨房做饭。   她刚把东西收拾好,手机上多了条顾准的短信。   ‘我叫了外卖。’   一时间,陈留抬头,目光正巧对上阳台上的顾准。   顾准笔直的站着,眉目清淡,五官在夕阳的暖光照射下愈发俊朗。他瞥了她一眼,转身回屋。   阳台上已经没有人了,但陈留还是一直望着。   良久,她才重新坐下,就着夕阳最后的暖光,快速的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轮廓。   但她没有画下去,她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没法将他画好。   将东西重新收拾好,她坐在小凳子上,开始等外卖。   这次等了挺久,直到天将黑,外卖小哥才送来。   拎着一次性餐盒上楼,陈留正想敲门,房门一下子被里面人拉开。   顾准刚洗了头,没干,湿漉漉的。   他瞥了眼陈留,从她手上拎过一餐盒,准备关门。   陈留手一伸,将门抵住。   顾准安静的看着她,问:“又怎么了?”   他声音很轻,不似平日里的低沉。   陈留收回手,说:“厨房里有一些新鲜蔬菜、肉,要是不做了吃,丢久了会坏的。”   “嗯。”顾准淡淡的点头。   陈留又说:“我不嫌麻烦,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这两天就不要叫外卖了,我在家做饭。”   顾准之前神情一直很随意,此时方才正经的看着她,他目光带笑,如同前夜,含了丝玩味与打量。   陈留撑直身子,避开他的目光,轻而缓的说:“我先进屋了。”   进了房间,陈留打开手机查菜谱。   顾准胳膊有刀伤,失血,应该补一补。   在网上晃了一圈,陈留决定明天给他煮鱼汤,有营养,容易吸收。   第二天,陈留被闹钟吵醒。   她去了厨房将粥熬好后,便骑着电动车去了市里的菜市场。   她来的早,菜市场的菜和肉都挺新鲜。   她慢悠悠的挑着,中途估摸着顾准这个时候该醒了,便给他发了条短信。   这条短信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顾准照旧是不回的。   她也不介意,选了条鱼又买了斤排骨和一些蔬菜便朝回赶。   回到别墅,陈留拎着蔬菜和肉去了厨房。锅里的粥被人动过,还剩下一小部分。   陈留将菜肉等放进冰箱,喝了一小碗粥便开始做鱼。   陈留只会做简单的菜,鱼是第一次做。   这条鱼是在菜市场已经剖好洗净的,陈留不放心,烧了热水,又洗了一遍。   这之后,她将豆腐和番茄切好,将材料按照顺序放进锅里。   定好时间,陈留本可以上楼休息,但她没动。这是她第一次做鱼,她不大放心。   慢慢的,锅盖冒出了白色的水蒸气。   陈留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口锅。   这时候,门外传来人声,之后是门铃的声音。   陈留去开门,周延世一下子溜了进来。和他一道的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一进房门,周延世朝陈留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仰着脖子唤顾准:“顾准,下来,别窝房里了。”   “别叫。”陈留打断他的声音。   周延世一愣,侧头问:“怎么了。”   “他不是在休息就是在做事,你别打扰他了。”   陈留话是对周延世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们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女性----郭丽璇。   已是深秋,郭丽璇却只穿了一条米色的长裙,长裙下是她纤细白皙的脚腕。   她今天化了淡妆,抹了腮红,气色极好。   进屋后,她没理会陈留,绕过一圈人上了二楼。   陈留追随着她窈窕的身影,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   随后,房门开了。   陈留站在客厅,目光所及有限,只能看见房门后顾准一个毛茸茸的头。   随后,郭丽璇进了房间,房门又关上了。   周延世也见着了,他‘嘿’了一声,嘀咕道:“重色轻友。”   客厅只剩周延世和另外两个陈留不认识的男的,估摸着都是顾准的朋友。   那两人没朝楼上走,只是对着周延世说,“等会顾准要是不去,我们就别等他了,我们去就行。”   “行,先等着,郭丽璇上去和他说了。”   “你们要去哪?”   “去X市,听说那不错。”   周延世卧在沙发上,转头问陈留:“你要去吗?那新开了几门景点,挺不错的。”   陈留摇摇头,只是问:“你们都说好了吗?”   “什么说好了?”   陈留皱着眉头,问:“你们是约定好了的?”   周延世点点头,“之前提过。”   陈留不说话了,转身去了厨房。   水已经烧开,白雾愈发浓烈,缓缓的升上半空。   陈留将火关掉,靠在厨台上发呆。   她脑子有点乱,转的比平日里慢了一拍。她心底知道她得做点什么,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   客厅里传来周延世和那两个男生的说话声,陈留静静的听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周延世起身,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我们自己去玩。”   “顾准不去?”   周延世:“不去,郭丽璇也不去,得!我们别打扰他俩了。”   说完,周延世想到什么,走到厨房问陈留,“陈留,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反正你在这也没什么事?”   “谁说我没事。”   陈留面无表情,声音低低的。   周延世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陈留转身将水笼头打开洗手,说:“我有事,你们去吧。”   “那行,我们先去了。”   周延世走后,陈留用冷水洗了把脸,转身,将火重新打开。   她靠在厨台上,一直等了十分钟,才将火熄灭。   鱼已经做好了,她本来还要做一道菜,但现在没什么心情。   她上楼回房,本想在床上睡一觉,但总觉得身上有鱼的腥味,于是去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后,陈留先在屋里晃了一圈。   她屋子里东西不多,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各个地方。但陈留还是重新整理了一番,甚至重新拖了遍地。   之后,她准备画画。   将画架打开立好,陈留从画袋里抽出干净的素描纸。   却不想一道抽出了昨天没画完的一幅画。   画上的人是顾准,他立在阳台上,双手插兜,面容清俊,身姿挺拔。这画并没有画完,五官只是模糊的描了线条,但陈留却很喜欢。   她伸手轻轻的抚上去,指腹下是素描纸特有的纹路。   这一刻,她的心很平静,甚至有些温柔。    ☆、第十八章      房间内,郭丽璇低头玩手机。   过了会,她有些无聊,转头想和顾准说话。   顾准没在,桌子上只有一台笔记本,笔记本是开着的,只是屏幕黑了下来。   郭丽璇收好手机,在房间里迅速环视一圈,没发现人影。   她想了想,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人果然在这,顾准斜着身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看着前方,也不知落点何处。   她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一山的绿树间歇夹杂着稀稀落落的红叶。   她上前几步,伸手轻轻环住他健壮的腰身,软着嗓音问:“看什么呢,这风大,我们进去好了。”   风是很大,呼啦啦的吹着。   她今天穿的薄,米色的长裙下摆被风一吹,紧紧贴在她身上,显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   顾准回身,他低着头,看了眼腰间的双手,轻轻一哂,笑着说:“风大你还不多穿点。”   “出门时忘了。”郭丽璇拢了拢一头长发,斜着眉眼问:“那你有多的衣服吗,有借我穿穿呗。”   她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被风一吹,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顾准看了眼,大步朝房里走去。   郭丽璇以为他是给她找衣服,跟着进去了,却发现他是在关电脑。   关好电脑,顾准点了一支烟。   青白色的烟雾笼罩着他脸庞,让他显得愈发清俊美好。   郭丽璇心中一甜,正想上前抱住他,被他轻轻一推,定在了原处。   顾准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   郭丽璇一开口,顾准就皱了眉头,他没等她说下去,拿了车钥匙下楼,只在经过她身边时说了一句,“快点下来”   顾准下楼了,郭丽璇在房间里站了一会也跟着下去。   坐上车时,天气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顾准开车时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或者说,他本不是一个聒噪的人。   但郭丽璇不同,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他,有很多话想给他说。   “顾准……”   顾准隐隐听见她在讲话,但他没怎么听。他看了眼外面天色,开始轰油门,加快速度。   郭丽璇讲了一会,发觉他没在听,心里不怎么好受,一气之下,扯住他胳膊问:“顾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因为天冷的原因,顾准套上一件外套。郭丽璇不知道他右胳膊受了伤,正巧捏在他伤口处。   顾准皱了眉头,将胳膊收回,骂了一句,“搞什么,开车别乱动。”   郭丽璇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被他一睹,顿时失去了之前的勇气。   她安静的坐着,直到车子开进市区,离她家的距离愈发近了,她才缓缓的说:“顾准,我喜………”   “郭丽璇,这话你最好别说。”   顾准将车速降低,回头,打断她的话。   他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完,便回头专注的开车,遇到红灯,车子停了下来。他降下车窗,让凉风灌进来。   郭丽璇缩了缩肩,冷的身子轻抖。   顾准瞥了眼,将车窗升上去。   红灯消失,车子重新启动。   顾准不清楚她家的具体住址,于是说:“指下路。”   “直行就好。”   “还有多远?”   “不远,前面就是。”   郭丽璇说完,车子就停了。   她侧头看顾准,顾准却只盯着旁边一间便利店看。   这个时候,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   顾准推开车门出去,去了趟便利店,回来时把手上的雨伞丢给她,“我就不送了,你回家吧。”   他一去一回并没打伞,外套上是细小的雨点。   郭丽璇看了眼伞,又看着他硬朗的侧脸,突然间想发火。   但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下车离去。   她才下车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车子驶离的声音。   她一愣回身,只看见红色的保时捷迅速的朝原路开去。   “王八蛋!”   她最终还是骂了出来………   ***   画像画好,陈留放下铅笔,拿了定型水喷上去。   她走到阳台去呼吸新鲜空气,发觉下起了毛毛细雨。她伸出手,雨丝打在她手心、胳膊上、又凉又润。   与此同时,隔壁顾准房间,手机铃声不停的响。   过了许久,铃声才停下。   余淼收回手机,低声骂了句,从车里下来,跑到别墅门前使劲的按门铃。   按了许久,才有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可视电话传出来,“你找谁?有事?”   余淼一愣,走到可视电话前,琢磨了一下,问:“你是陈留?”   陈留没立即回答,通过可视电话门铃,她能看见对面男人的面容,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或者是某件事上与他有过交集,但她想不起来。   缓了会,她答:“我是,你找谁?”   “顾准,我找顾准。”   余淼不大耐烦,又按了几声门铃,催促道:“你快点给我开门,我找他有事?”   “他不在。”   “不在,去哪了?”   “我不清楚,你打他电话好了。”   余淼阴着一张脸,沉声道:“打过了,没人接。你快点开门,这下雨呢,冷死了。”   他不太礼貌,陈留却不怕,只是问:“你是谁?”   “我?”余淼笑了,“我叫余淼,余宜弟弟,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一下。”   陈留沉默,过了会,她拿起手机,最开始她是打给顾准,但没人接,之后,她打给李婶。   电话接通,陈留将手机听筒挨近可视电话,说:“你说说话,让李婶听一下。”   “嘿嘿。”余淼怪笑道,“你这女娃也是有趣。”   说完,他粗着嗓子说,“李婶,是我余淼,听清楚了吗?”   李婶接通电话还没和陈留说什么便听得余淼的声音,她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答:“听清楚了,这……”   余淼还要再说,陈留收回手机,“够了。”   “李婶,他是余阿姨弟弟吗?”   “是啊,怎么了。”   “没事。”陈留挂断电话,将门打开。   门一开,余淼推了下陈留,绕过她大摇大摆的进了屋。摊到沙发上,他瞥了眼陈留,嘟囔道:“有病,麻烦半天才开门。”   陈留站在原地看着他,重复道:“顾准不在。”   “我知道,我等他就好。”   他是顾准舅舅,来找顾准应当是有什么事。   陈留转身想上楼,却猛然顿住。她上前几步,立在他面前打量他。   她这样站着余淼面前,居高领下的打量让余淼不大舒服。他阴着声音吼道,“看什么看,滚开。”   “你再说一遍。”   陈留声音很轻,平静的没有起伏。   余淼怒了,“你他妈什么意思,滚开,别挡着老子。”   缓了一会,陈留移开身子,站在他身侧。   此刻,她才发觉她对他有熟悉感,并不是因为他的面容,而是声音。   她偶然间接过他的电话,那时候,他在找顾准要钱,态度很不好。   陈留走到一旁,问:“要喝水吗?家里有冰冻啤酒,还有一些饮料。”   “喝什么啤酒,顾靖安藏酒多着,你去拿两瓶出来。”   陈留看了眼他,转身从地下室拿了一瓶藏酒出来。   她分不清酒的好坏,只是在地下室入口处随手拿了一瓶,并没有深入进去,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好酒。   余淼接过酒看了眼,脸色不大好,嘟囔一句,“什么破酒?”   陈留以为他要去地下室自己拿,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打开喝了起来。   陈留没走,她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他。   余淼极为敏感多疑,察觉道陈留目光,偏过头看她。   相比普通人,他瞳孔又黑又大。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陈留,里面含了打量、猜疑、警惕。   陈留在他那种目光下有些渗的晃,于是收回视线,低下头,说:“我先上去了,你自己等吧。”   说完,陈留慢慢上了楼。   她走的很慢,一步步,却又极为坚定。   余淼在她背后盯着她看,神色阴沉又颓废。   直到陈留身影消失,他才收回目光。   等了许久,仍旧不见顾准回来,他又开始拿起手机打电话。   仍旧是没人接的。   顾准离开时,他的房门并没锁上。陈留闪进他房间,正巧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她上前几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   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很熟悉,陈留一直将这串数字记在心里,如今看来,应该是余淼打的。   他是顾准舅舅,却威胁他要钱?!   陈留想不明白,只好放下手机。她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将房门锁死。   她待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做,一直听着楼下客厅的动静。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门下传来‘嘭!’一声巨响,陈留起身正要开门下去看,想了想,转身走到阳台去。   等了一会,余淼从别墅出来,回到那辆银灰色的五菱汽车上。   在车上,他又打了通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将手机扔在副驾驶上,骂了一句,开始驾车离开。   陈留一直在阳台上站着,等他离开后,她去了客厅。   客厅茶几被踹翻在地,茶几上的茶具都碎了,散在一地。大门上,有几个乌黑的脚印,应该是余淼刚才踹的。   陈留上前,先将大门锁死,又开始将茶几收拾好。   天一直阴着,落着毛毛雨。   陈留走到落地窗前,玻璃明净透彻,映着陈留年轻的面容,清亮的眼眸。   在客厅待了会,她又去了厨房。厨房没人来过,锅具的摆放还是早上的模样。   她转身上楼,正想睡上一觉时,脑海中突然闪现余淼那又黑又大的瞳孔。   正常人的瞳孔并不是这样………    ☆、第十九章      盘山公路上,顾准看着前方弯道上一闪而过的银灰色五菱轿车,面色安静。轿车转过一个弯道消失不见,过了会,又重新出现在他视野中。   他舔了舔后槽牙,将车速放慢。   余淼也瞧见了前面顾准的车,他将车停靠在路边,走下去,敲顾准车窗,“顾准,我正找你呢。”    顾准将车窗降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不大耐烦,“什么事?”   余淼眯着一对眼睛,试探的说:“我钱用完了,你还有没钱。”   顾准笑了笑,他揉揉眉心,问:“你找我要多少钱了?你自己数数。”   “我要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找你要啊。”   “迫不得已…”顾准瞥了他一眼,骂了一句,“你他妈说话是放屁?忘你说什么了。”   中秋节那天,余淼说过暂时不会找他,现在不过隔了半个月而已。   余淼哂笑,语气若有所指,“顾准,我也是没办法,我要是不找你,可就得找我姐了。”   “我姐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他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被顾准扯着衣领朝前撞去,额头撞上车身,霎时流下血来。   顾准面色冷峻,掐着他脖子,用了力道,又撞了好几下。   “你记不住是不,记不住我来教你啊!”   他眼神像是要杀人,余淼只觉得心惊胆战,头像是要炸开。   撞了五六下,顾准才松手。   余淼身子一软便要跌下地去,但到底是抗住了。   他身量没顾准高大、健壮,因此衡量了下并没有回击,只是阴着声音问:“顾准,你是想清楚了,我要是告诉顾靖安,你可什么都没有了。你觉得我姐那样性格软弱的人会怎么办,还能活下去吗?”   顾准‘嗤’了一声,低头吸烟,他朝外喷出一口烟雾,随意道:“你去说,说了正好,一拍两散,我也不欠谁的。”   说完,顾准眯着眼瞧他,哂笑,“对了,你这身体,吸毒早吸跨了吧,剩下的钱就别吸了,去买个好点的棺材。”   余淼一愣,满脸惊惧。   顾准看他这样,笑了笑,低头狠吸了几口,然后将烟扔出窗外,准备重新启动车子。   余淼见他要离开,惊骇大叫,“顾准……”   顾准笑着望向余淼,笑容冷冽,“怎么,被我说中了。”   余淼愣住原地,随后,猛的反应过来,他上前几步,牢牢扒住车窗,声音急切, “顾准,信我一次,这一次后我真不找你要钱了,就这一次,就一次……我是你舅舅啊!”   顾准什么都没说。他开始启动车子,伸脚踩油门离开。   余淼见了,立在原地,满脸阴戾毒辣。好一会,他嘴角微微抖动了几下,回身坐回车上。   顾准从后视镜中看见余淼的车子一直跟着他,甚至企图撞上来。   他沉着一张脸,轰油门,迅速朝前驶去。在终于看不见余淼车子时,他放慢车速,调转车头朝回驶去。   一条路上,两辆车都以最快的速度靠近。   余淼见着前方迅速驶来的车子,微微一愣,潜意识里开始减速。   只是晚了,‘嘭’一声,两辆车相撞。   余淼身子猛的前倾,撞上方向盘,额头的伤口更重了。   他想打方向盘离开,但车子却再也动不了,一惊之下,急忙打开车门出去。   在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顾准第二次撞了上去。   这一次,余淼被打开的车门一拍,滚在了地上,十分狼狈。   “你他妈不要命了!”   顾准一笑,“说什么呢?”   他笑的阴狠,戾气十足。   余淼身子抖了抖,突然惊醒,慌道:“你是想杀人灭口……”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这时,顾准却开着车子压了过来。   他一惊之下急忙朝右边跑去,车子追着他,在他身前半米停下。   顾准打开车门下来。   余淼见了,大吼一声,要上前和他拼命。   只是枉然,他身量不高,这些年因着吸毒早把身体弄垮了,在接近顾准的一瞬,他就被顾准拎着领口按在了车身上。   顾准伸手轻佻的拍了拍他脸,说:“余淼,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余淼那个恨啊!他努力想摆脱顾准的压制,每一次却在即将逃脱时被他轻而易举的重新掣肘住。   他仰着脖子,看着顾准,声音抖的厉害,“你想怎么样?你……你不要杀我,我不会告诉顾靖安的。”   顾准不回话,他只是低头静静的看着他。   余淼见他这样,忍不住求饶,“顾准,我是你舅舅,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放开我,我会保守好这个秘密的。”   顾准果然松开了手,但他没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陈留纤细的身影上。   他有微弱的近视,离的有点远,看不清她神色,但在顾准脑海中,她应该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来了好像挺久………   顾准哂笑一声,低头看向余淼。   他声音很低,一字一句道:“之前答应给你的钱我不会忘,出国前会打给你。别找我妈,你要是找了她,这一切都完了。”   说完这句话,顾准开始朝回走。   余淼怕他又发疯开车撞他,连忙上了车准备离开。   只是车子被撞坏了,没法启动。他骂了一声,只好打开车门匆忙离开。   顾准走的很慢,离的近了,他看清陈留表情。   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起伏,波澜。   不知为何,他笑了一声,很轻,但陈留听见了。   她问,“你笑什么?”   顾准不回,陈留骑着电动车前进了几米,车头几乎是贴在他腰间她才停下,她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笑?”   “那有这么多为什么,你走开,别挡我道。”   顾准轻斥了一声,绕过陈留准备上车。后腰一紧,他回头看,是陈留捏住他衣角。   “松手。”   陈留乖巧的松开手,只是说:“坐我的车。”   顾准踢了踢电动车,问:“你让我坐你这破车?”   陈留不笑,她眉眼微斜,瞥了眼保时捷撞烂的车头,又微仰了头看顾准,一字一句道:“你的才是破车。”   顾准轻‘嗤’了一声,不理会他的话,抬脚朝前走。   陈留不大开心的皱了皱眉,轻轻捏了捏他右胳膊。   顾准被捏的痛了,皱眉训斥她,“别动手动脚。”   “我说了,坐我的车。”   “我车又没烂。”   陈留坚持,“是没烂,但不安全了,有隐患。”   顾准回身,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或者说是在打量她身下的电动车。   陈留见了,接着说:“你打电话给拖车公司,拖去修,修好了再用……”   顾准上前几步,长腿一跨,坐在陈留后面,“废什么话,快点开,别在这磨叽。”   陈留:“………”   想了想,陈留将头盔脱下交给顾准,“你把这个带上。”   顾准低眉打量着眼前笨重的头盔,有些嫌弃的接过一下子重新扣在陈留头上,“别管我,你开车。”   陈留只好启动车子。   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热源,顾准鼻息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喷在陈留后脖子上。   陈留开的心不在焉,车速慢的让人想骂人。   开了约莫一公里,顾准拍了拍眼前黑色的头盔,“带手机没?”   他下手没轻重,敲的头盔砰砰作响,陈留皱了眉,不大开心的回:“带了。”   “拿来。”   陈留停下车,拿出手机,将屏幕解锁后交给他。   顾准拿起手机打电话,陈留重新启动车子,速度比蜗牛还慢。   手机响了三声,有人接通。   陈留耳朵尖,一直注意听他们的讲话。   顾准打的是110,举报余淼吸毒。   他说的随意,但每一个细节都没漏掉,“他穿一身驼色外套,大概1米7,现在在XX路步行,你们快点来,路上肯定会碰见他。”   “他刚毒瘾发了,吸毒后开车,把我车撞毁了………”   顾准说到这里,身下的电动车猛的停下。   他身子微微前倾,干脆靠在了陈留身上。   男女的身体就是不一样……   陈留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软了下来。   顾准一边说,一边伸手揉着陈留后脖子。   他动作暧昧的紧,陈留却不敢动。   通话结束,陈留脸色依旧平静,但耳垂却终究带上点粉色。   顾准看了眼,坐直身子,将电话递还给她。   陈留接过电话,想了想,问:“余淼…那人之前是不是进去过?”   顾准随意嗯了一声,催促她开车。   陈留没动,只是说:“他之前进去过,这次再被抓会被强制戒毒的。”   “你知道挺多。”   顾准心不在焉的回着,下颌靠在陈留头盔上,目光看着前方的青山白雾。   陈留将手机放回兜里,刚想转头看他,被他伸手敲了敲头盔,“开车,想什么呢。”   陈留吸气,将剩下的话说完,“他被强制戒毒,不会再来打扰你,你休息…休息一下,别太累。”   身后没了动静,陈留回头看他,被他捏住脸颊处的软肉。   “说啊,还想说什么,继续说。”   顾准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身子朝前靠,紧紧的贴在陈留身上,手从她脸上移到腰间,轻轻搂住,掂量了一下,轻声嘟囔着:“瘦成竹竿了,这什么手感。”   陈留闷闷回头,回:“没什么说的了。”   “那就开车。”   回到别墅,陈留上了二楼,进了自己房间。   雨小,带着头盔,她头上没湿,身上的衣服却润润的。   陈留去了浴室洗漱,重新换了套干净衣衫。   天色阴沉,凉风夹杂着毛毛雨。   陈留窝在床上,想着事情。   过了会,她觉得有些累,躺在床上睡了会。   她睡的并不安稳,再次醒来时,不过才过去半个小时。   看着钟表指向的时间,她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里,顾准正站在厨台前。   早上煮的鱼一直丢在锅里,已经凉了,他重新开火煮。这之后,他又翻开电饭煲查看里面早上剩下的粥。   他洗漱过,换上白色T恤和灰色短裤。察觉道陈留目光,他将电饭煲阖上,转身对陈留说:“过来。”   陈留走近,他大手一伸,捏住她脖子让她看锅里的鱼,“这鱼都煮烂了,你重新煮一条。”   “就买了一条,你要吃,去市里再买一条我给你做。”   陈留抿抿嘴,说的轻巧。   顾准瞥了她一眼,说:“算了,就这。”   有陈留在,顾准就不想在厨房待。   他转身打开冰箱,拿了瓶啤酒,大步朝外走。   陈留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啤酒,重新放回冰箱。   “你什么意思?”   “不能喝。”   陈留将火关小,说:“你胳膊上有伤,暂时别喝这些东西。”   顾准轻轻一笑,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   “在哪看的这些,专门去查了的?”   陈留绷着一张脸,好一会才回:“在网上查的,酒你别碰,对你伤口不好。”   “行。”   顾准爽快的答了句,开始低头点烟。   陈留回身,看时间差不多了,将火关掉。鱼已经煮烂了,但锅里当初还放了番茄和豆腐,这些蔬菜还能吃,鱼汤也挺好喝的。   将饭菜端到桌上,顾准已经安稳的坐着等了她好一会了。   他现在就像个大爷,陈留想。    ☆、第二十章      陈留吃的很慢,其间时不时的抬头看顾准。   他没动豆腐和番茄,只低头喝鱼汤,喝完了,就摊在椅背上直勾勾的盯着陈留。   陈留看了眼他空着的碗,说:“要是不够,你吃点豆腐和番茄好了。”   顾准没回她,低头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顾准开始点餐。他这半个月都是点的外卖,电话接通后,他简单说了几样菜便挂了。    陈留问:“没吃饱。”   顾准‘嗯’声,抬头看她。   “哦。”陈留低头,不理他,安静的吃饭。   “这就没了。”   顾准语气不大好。   陈留抬头,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机,说:“你刚不点外卖了吗。”   顾准勾了勾唇,说“也是。”   他推开椅子走向陈留,手一伸,搂住陈留细软的腰肢将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陈留被他抱住,脑子‘嗡’的一声,像是一扇门骤然关上,只剩下安静的呼吸。   可随后,这扇门又打开,多了很多其他的声音和各种动静。   她抬头,看着头顶上顾准那张硬朗帅气的脸。   顾准也正低头安静的瞧她。   陈留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涩,不自觉的问:“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顾准像是在笑,可他脸色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你刚不叫我好好休息下吗,国庆都要过完了,我都没出去过。”   “现在在下雨?”   “嗯?”   他们说话时,顾准依旧搂住他腰,过了会,他手松开,问:“去不去?”   “去哪?”   “随便?”   顾准心情似乎很好,他双手插兜,看着窗户外细密的毛毛雨和远方黛色的山,白色的雾。   陈留低头想了想说,“现在有点晚了,明天好了。”   顾准若有所思,点点头,说:“行。”   夜里,陈留洗漱好,坐在床上用手机查这附近的景点。   本市历史文化悠久,经济繁华,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可国庆只剩一天,时间有限,陈留一个个看去,选了三个地点,又做了很多攻略,想着明天让顾准挑一个。   睡到半夜,陈留醒来,打开灯,她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发呆。   过了会,她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便签上面记下的三个景点和攻略,随后将其一一删掉。   她有种直觉,顾准,他并不会对这些地方感兴趣,他这人又懒的要命。   时针缓慢的移动,陈留看了眼时间,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决定给顾准打电话。   电话接通,顾准声音带着丝被被吵醒后的慵懒,“喂?”   陈留:“顾准……”   “嗯?”   陈留一时语塞,顾准揉了揉脸,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一杯凉水下肚,他清醒了些。   顾准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开始催促陈留,“说话啊。”   “我不知道明天去哪?”   顾准:“………”   缓了好一阵,他才问:“你就为这个给我打电话。”   “嗯?”陈留重新躺回床上,“不行吗?明天就只有一天,不好安排。”   对面安静了一会,才传来顾准的声音,他说:“你不要想这些,去睡觉,明天我叫你。”   顾准这样说了,陈留才安下心。   她沉沉睡去,第二日,是被窗外的阳光晃醒的。   秋日的阳光并不浓烈,清淡的颜色,微暖。   窗外的山野经过一夜细雨的洗礼,变得清晰起来。   陈留起身,洗漱好后朝墙上的钟表看去。   这一下,她皱了眉头。已经是上午11点多,别墅四周依旧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陈留走到顾准房门前,伸手敲门。   她才轻轻敲了一下,门随着她的力道打开了。   顾准房门并没锁上,陈留朝里看了眼,只看见顾准坐着靠在床上,腿上放了个笔记本电脑。   他也听见了房门前的动静,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进来。”   陈留走近,看了眼他和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问:“你昨天说叫我起来?”   “我也才起。”   他这一说,陈留转了话题, “那你睡好了吗?”   “还行吧。”   顾准阖上电脑,扔到一旁,拍了拍床,声音极软:“过来。”   陈留只犹豫了一瞬,便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上,身子微微后仰,靠在立着的枕头上。   顾准偏头看她,“你今晚去学校?”   陈留:“明早去也行。”   “那走吧?”   陈留惊讶,“走,去哪?”   “不在这就行。”   顾准车被拖去维修,之前家里那辆车顾准也交给张叔开走了,如今只能坐陈留的电动车走。   陈留带好头盔,正要骑上去,一双长腿却在她之前跨了上去。   陈留怔在原地。   见身后没什么动静,顾准回身催促她,“上来,怎么了?”   陈留抿了抿唇,斟酌下用词,说:“那你开慢点啊。”   这下,顾准笑了笑,说:“上来吧,你还带着头盔,怕什么。”   “不是怕。”   “那你不上来。”   陈留坐上去,手一伸,干脆的楼着他健硕的腰。   两人到了市区,顾准开着车去了一家大超市。   下车,将电动车锁好,陈留问:“你要买东西?”   “嗯。”   “那我去拿篮子。”   “拿推车。”顾准说完,先陈留一步,推了个小车。   两人一路走,陈留不说话,只看着顾准一路挑挑拣拣。   他买东西没什么章法,走到哪,碰见他需要的就拿。在他又一次伸手拿货架上一瓶洗发水的时候,陈留制止了他。   “这个不是太好,用这个。”   陈留将他手上的洗发水放回货架,重新拿了另一个牌子的洗发水丢进推车里。   顾准没什么意见,这之后,他便开始使唤陈留,说了自己要买的,便推着小车,什么都不管了。   将东西买好,两人去结账。   陈留在超市外等他,他出来后,陈留问:“现在要去哪?”   “你想去哪?”   陈留看了眼天色,说:“没什么想去的地。”   “那吃完饭,我们回去。”   “行。”   将两大袋购物袋放在踏脚的地方,顾准骑在电动车带着陈留朝一家中餐馆去。   路上遇见红灯,车子停下。   陈留看见顾准后脖子处有一根碎发,松开搂着他腰的手,正想伸手去捻,耳边却突的传来周延世惊讶的声音。   “顾准?”   顾准和陈留一道回头。   周延世坐在车里,正伸出头来瞧两个人,“你们怎么在这,还有顾准你车呢?”   顾准没什么表情,回:“撞坏了,拖去修了。”   “撞坏了,你出车祸了?人没事吧。我就说照你那样开,迟早得出事。”   陈留默不作声,安静的坐着。   周延世话一大堆,顾准不大耐烦的打断,问:“不是去X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好玩,没劲……”   周延世没说完,红灯变成绿灯了,顾准没理会他,开车离开。   离开周延世的视线,陈留却没在搂着他了。   到了餐厅,陈留下车,顾准刚把车停好,周延世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赶了上来。   “你们来这吃饭啊?我也没吃,一道好了。”   周延世兴冲冲的,先一步进了餐馆。   中餐馆环境幽静,他们更是选了角落的一个位置,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周围没几个人。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陈留,陈留看了眼,交给顾准,“我没来过这不知道那个好吃,你选好了。”   顾准一把接过,极快的选了几道菜后递还给服务员。   周延世坐在一旁,看了两人一眼,极为不满的囔囔着,“我还没选呢?”   顾准靠在椅子上,没理会他。   陈留抿抿嘴,倒了两杯热茶分别递给两人。   周延世好像挺渴,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喝光了。将水喝完,他开始问陈留,“今天是国庆最后一天,你明天就得去学校了是不?”   “嗯,明早赶上8点的课就行。”   “那我送你好了,你那电动车这么慢,得起多早才赶得上8点的课啊。”   陈留一听,急忙摆手,说:“不用了,我没睡懒觉的习惯,起早点也没关系。”   周延世车开的这么烂,陈留可不想坐他车。   周延世很是热情,“真不用?”   陈留点头,一本正经道:“真不用,谢谢了。”   在她们说话期间,服务员已经将菜上齐。顾准和陈留都没吃早饭,肚子早饿了,见菜上齐,便安静的低着头吃饭,只有周延世一人在旁边不停的说着话。   吃过饭,顾准对周延世说,“钱没带够,你去付。”   周延世答的爽快,“行,我钱是够的。”   在周延世招呼服务员的时候,陈留抬头,疑惑的看着顾准。   顾准起身,一手拉过陈留,一手拿过周延世放在桌上的汽车钥匙,绕过周延世,先一步出了中餐馆。   中餐馆外,顾准打开周延世的汽车门,陈留会过意来,急忙拎起一旁电动车上的几个购物袋,扔进后座,再坐到副驾驶位上。   顾准见她坐好,笑了一句,“你也不傻吗?”   陈留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一会,她转过头,对顾准说,“这车是我们借他的,明早你送我去学校再还给他。”   顾准没立即答话,他深深看了眼陈留,目光带笑意,却没有往日的玩味。   陈留不清楚他心里想着什么,不大自在的说:“你送不送?要是不送,我自己去也行。”   “送,怎么不送。”   这时,周延世已经出了中餐馆,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傻眼。   陈留有些心虚,忙催促顾准,“我们先走。”   顾准将电动车的钥匙从车窗扔给周延世,说了一句“借你车用下。”便回过头,踩离合器,发动车子离开了。   周延世还有些懵,直到车子走远了,他才嚷嚷道:“什么意思,让我骑这车回去?”   当然没人回答他,他有些气馁的低下头,踢了踢一旁的电动车,臭着一张脸骑上车。    ☆、第二十一章      陈留一路上都抿着嘴偷笑,顾准瞥了她一眼,心情也很好的勾了勾唇,不自觉的将车速慢了下来。   临近别墅,陈留转过头对着顾准笑。“我周末也会回来。”   “知道。”   顾准回了一句,专心开车。   “不是。”陈留靠在椅背上,低声说:“我将画室的工作辞了,周末会回家画插画,画好了给出版社。”   顾准朝左打方向盘,车子开进车库。两人都没下车,顾准解开安全带,对着她说:“你成绩怎么样?”   “一般。”   “画画耽搁时间吗,对你学习会不会有影响。”   陈留笑着仰头,“不耽搁时候,做我喜欢的事,只会对我有好的影响。”   这时,顾准已经下车了。他拉开后车门,将几个购物袋拎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留。   “你确定,你喜欢的,只会对你有好的影响。”   他似乎意有所指。   陈留下车,微仰着头看他,“我相信自己。”   这个回答很奇怪,她没答‘确定’,只是说相信自己。   不知怎的,顾准笑了,他很少这样笑,很开怀,嘲讽的意味却也很大。   车库内光线很暗,只有门口传来一片白色的光。顾准逆光站着,陈留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留上前几步,一把揽住他的腰。   她和他贴的很近。   顾准不笑了,他低头静静的看着她。   陈留柔软的胸脯贴着他硬朗的胸膛,她个子不高,仰着头,下颌正巧抵在他锁骨下方。   顾准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指腹在下颌处的软肉上摩擦了几下。   陈留年轻,肌肤白嫩,摸上去十分顺滑。   她就这样仰着头看他,黑色的瞳孔里有顾准的影子。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顾准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松手吧,还得进屋。”   陈留依言松开手,顾准转身朝前走,她伸手拉住他空着的那只手,上前一步,踮起脚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顾准摸了下嘴唇,轻声哂笑,玩味的看着她。   陈留也不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很早之前我就想这样做。”   “嗯?”   顾准随意的嗯了声。   陈留不知道再说什么,索性朝前走,越过他,先一步进了房间。   顾准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低声道了句,“就这………?”   陈留回到房间,关好门,进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看自己。   她皮肤很白,唇色也较普通人淡上一个色号。早上涂的唇彩早在吃饭时就抹掉了,如今露出她浅粉色的唇色。   她拿出唇彩重新摸了摸,她摸的淡,不细看看不出来。   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她低头,轻轻的吻上自己的手背。她吻的很轻,动作因缓慢而显得珍而重之。   手背上没有唇印,她低头呆呆的看了好一会。   翌日,顾准开车送陈留上学。   这段时间,顾准有刻意的调整作息,整个人状态比之前好上许多。即便早起,也比较精神。   陈留就不同了,她昨夜没睡好,眼睛一圈有点水肿。   顾准看了她一眼,问:“没睡好。”   “嗯。”   陈留低头答。   顾准笑了一下,整个人透着一股猖狂的意味,他伸手重重的揉着陈留脑袋,问:“没睡好,是因为我吧。”   陈留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她诚恳的答,“是。”   顾准正要说什么,校园的铃声响了。   校门就快关了,陈留解开安全带,转身对顾准说,“周末来接我。”说完,便推开车门,急匆匆的跑远了。   顾准双臂靠在方向盘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留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他才哼着曲子,慢悠悠的打方向盘朝回赶。   还没到家,他便接到一个电话。   是顾靖安打来的。   “爸。”   “顾准,我和你妈两天后回来。”   现在是早高峰时期,街上车很多。红灯,路上堵了不少车。顾准眯着眼睛看了眼前方的红灯时间,问:“不是还要一个月吗?”   “是你外公快不行了,你妈想回来陪着他最后一段时间。”   顾准外爷叫余曾,曾经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总,两年前中风住院一直没好。余家没什么亲戚,余曾又只余淼、余宜一子一女。   余淼在他中风后接管公司,只是他是个不成器的主,公司在他手上彻底倒了。   余家在余曾在世时就比不上顾家这一脉,如今,更是比不上了。   这几年,余家都是靠曾经存下的钱和女婿不时的救济过活,还要时不时的防着余淼回家拿钱,生活不怎么如意。   顾准皱了下眉头,问:“你也回?”   顾靖安语气极淡,“我新加坡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红灯变动,顾准重新发动车子,说:“我给李婶他们放了假。”   “我知道,早给他们打电话了,估计明后天就到了。这次,你也陪着你妈去看一下你外公好了。”   “行。”   顾准一口应下。   第二日下午,李婶早早的便回来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到别墅便开始收拾。在厨房忙的时候,她看着一冰箱满满的食材还愣了一下。   顾准当时正想拿啤酒,在冰箱翻了半天却没翻到。   他拿出一只烟抽,见李婶正看着满冰箱的食材发愣,不知怎的笑了一下,说:“这是陈留买的。”   “她买的。”   “嗯。”   他答了一句,转身上楼。推开门,他先进了自己房间,然后走到阳台上,揉了揉手腕,一手扒拉着栏杆,翻身进了陈留卧室。   周延世昨天是骑着电动车回自己家的,这次,他正将电动车骑到顾准家外的马路上,便看见一个人影跨过阳台,翻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他眨了下眼睛,正要确认那人是不是顾准时,那人早没影了。   他伸手掏出电话想打给顾准,手机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想了想,还是揣回了兜里。   只是他也没动,就这样呆呆的坐在电动车上,眼睛盯着那个阳台。   陈留房间,顾准推开落地窗,进了屋内。   他左右打量了下,将窗帘拉开。光线透进来,屋内一下子明亮起来。   他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前方书桌上一堆画纸上。   他上前几步去看,只看了一眼,他便笑了。   在那一堆画纸的上方是他的素描画像。画中的他立在阳台上,眼珠微微下斜,目光的落点似乎很低。   将画放回原位,他没忘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这间屋子没有,那便在浴室里了。   他推开浴室门进去,立马发现了被堆在墙角的半箱啤酒。   他轻声嘀咕一句,上前,拎起一瓶啤酒,咬开盖子,喝了起来。   他站起身,正想出去,却看到前方镜子上一个小巧鲜红的唇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顾准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道印子,不知怎的突然笑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打给陈留。   这时正是下课的那十分钟,陈留正在走道上看着前方绿色的树放松眼睛,察觉到裤兜里手机的震动,低头悄悄的拿出手机看。   看了一眼,她便拿着手机跑到了走道尽头的女卫生间。   她跑的急,接通时,还有些喘气,“喂?”   顾准换了个姿势靠在浴室的门框上,眼睛却依旧盯着镜子上那个鲜红的唇印。   他一手拎着瓶啤酒,一手拿着手机,说:“喘气呢?什么事这么急。”   “没急。”   “没急你喘什么气?”   陈留静了一下,说:“我真没急。”   “嗯…”   手机那边又没什么声音了,陈留抿了抿唇,心里其实挺开心的,见顾准不说话,她主动问:“你打我电话是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   顾准说完,便要挂电话。   陈留当然不肯,急忙制止,说:“别挂啊。”   顾准喝了一口啤酒,嘴唇轻勾。他这幅模样是少见的明朗,他自己却不知道,只是他现在心里挺畅快的,语气比往日轻了不少。   “没挂,你有事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电话是他打来的,现在却说这话。   陈留不和他计较,只是说:“爸给我发过信息了,他明天就到家了。”   “嗯。”   陈留又问,“那你周末还来接我吗?”   “不接。”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顾准正要说接下来的话,却听到手机另一边上课铃声响起。   陈留吸了口气,不大开心的说:“我上课了,先挂了。”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准瞥了眼黑下来的手机屏幕,转身去陈留屋里翻了翻。   最终他在陈留床头柜上找到了那只唇彩,拿着唇彩他去了浴室,照旧是在那个唇印的下方勾勒了几笔。   他画的是两个不规则的半圆,像是女人的乳/房。配合着上方陈留留下来的鲜红唇印,显示出一种色/情的意味。   画好后,顾准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想打开门出去,只是听到走廊上李婶的脚步声,想想还是算了。于是,放下没喝完的啤酒,转身照旧从阳台翻了回去。   这一下,等在外面的周延世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的,他立马掏出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顾准,我刚看见你了。”   “看见什么了。”   顾准懒洋洋的回,走到阳台上,朝外看。   “我刚看见你从阳台上翻到陈留房间了。”   顾准立在阳台上,看见了骑在玫瑰金色电动车上的周延世。说实话,周延世个子挺大的,这段时间又有健身,身子壮了不少,骑在这么一个小巧的粉色电动车上,实在是有些滑稽。   这样一想,他又想到了前几天自己坐在陈留后方,被她载着的模样,他应该也好不了哪去!   他伸手揉了揉头发,神色淡了下来,说:“看见了就看见了呗,你是来还车的,把车停在车库就好。”   他不解释,周延世虽有一颗八卦的心,却也不在纠缠这个事情,只是问:“你不出来?”   “出来什么,我有事。”   周延世不乐意了,“你能有什么事?出来我们玩玩呗,别整天闷在家里。”   顾准进了屋,打开电脑,说:“我之前说了什么,叫你找份工作,别来烦我。”   他语气重了点,周延世却不在意,反正他一直就这臭毛病。   “算了,现在也晚了,我明天来找你。你不是也叫我找份工作,我们聊聊这事呗,我爸是想让我重读一年,顺便去留个学,回来好在他身边做事,我是不乐意的。”   “这事看你自己,别问我。我明天要和我妈去看我外公,估计得有一阵子才回来。”    ☆、第二十二章      课堂上,陈留有些心不在焉。   同桌的舒应碰了碰她胳膊,低声说:“怎么了,才上课就走神。”   “没什么。”   陈留说完,将手机调成静音,开始专心上课。   周五晚上,下课后,陈留回寝室收拾东西。   寝室一群女生商量着第二天逛街的事情,舒应抽空问陈留:“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我明天有事。”   舒应见陈留如此,便不再多问,转身和其他人一起商量明天去什么地方逛。   陈留收拾好东西走出寝室,到了街边,司机老张早等着了。   一段时间没见,张叔又圆润了一圈。   张叔是个话唠,本想和陈留聊上几句,见陈留脸色淡淡的,便闭了嘴,安静的开车。   陈留系好安全带,拿出手机看。手机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条短信或电话。陈留将手机放进兜里,闭上眼睛歇息。   到了家,客厅空空荡荡的。   陈留径直上楼,将书包扔到桌子上,快步走向阳台。   隔壁房间一片黑暗,十分安静。   现在才晚上十点,难不成他最近这么早睡……   陈留想给顾准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作罢。   下个月要交给出版社一批新画,任务挺急的。她坐下,拿出没画完的画作继续画,到了凌晨时分,才起身洗漱。   走到盥洗台,陈留低头,将脸打湿后开始挤洗面奶。   抬头时,她目光一下子定在镜面上那副画上。光滑的镜面上除去陈留留下的那抹唇印,剩下的便是两个形状不规整的半圆,还有一抹十分随意的曲线线条。   愣了一瞬,陈留低头将脸上泡沫冲掉,也不擦脸上水珠,跑到阳台上去喊顾准的名字。   没有回应,陈留回房,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陈留还没说话,顾准先开口了,“还没睡。”   “没,刚准备洗漱然后睡觉来着。”   “哦…”顾准低低说了声,好像在笑。   陈留抿了抿唇,走到卫生间,手指轻轻的抹上镜面上那个鲜红的唇印,轻声问他,“你到我房间了?”   “嗯?”   “你为什么进来?”   “你说我为什么进去?”   顾准从床上坐起,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耳朵里是陈留轻软的声音。他听着听着,睡意没了,连带着好几天的郁闷都慢慢消失。   他说:“你房间里有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陈留还有些懵,隔着手机和顾准对话,她脑子转的比平常慢。   “忘了…?”   陈留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墙角的半箱啤酒上。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慢悠悠的开始数起纸箱里的啤酒。   顾准听着陈留低低的数数声,轻声的笑。他也没打扰,就靠在床头上安静的听着。   过了会,手机里传来陈留不满的声音,“少了三瓶。”   “管挺宽的你。”   “对你伤口不好。”   顾准低低的笑,他仰着头,看着头上惨白的天花板正想说些什么,隔壁忽然传来一连串吵闹的声音。   之后,余宜开始敲顾准房门,“顾准,你外公又不舒服了,你出来一下。”   余宜说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另一间房。   房间里,余曾开始喘粗气。余家请的男护工正在一旁联系医院的医生,准备将余曾送回医院看着。   余宜焦急的在一旁唤着余曾。   这一番吵闹终究是让陈留察觉道顾准并不在隔壁房间,她好奇的问,“你在哪?现在。”   “我在外公家,现在有事先挂了。”   顾准声音变得冷淡,话刚落,便挂了电话。   他推开门出去,到了余曾的房间看了眼,越过一旁慌乱的余宜,走到那个男护工身边,问:“打电话了?”   “嗯,等会医院会让车来接老爷子。”   顾准低头看了眼床上不住喘粗气的余曾,说:“现在就走。”   他说完,示意男护工抱起床上的余曾,转身回房取了车钥匙出门。   到了医院门口,早有医生护士出来接应。   顾准和之前的男护工合力将昏睡过去的余曾放置在推车上,再一路随着医生护士到了病房门口。   等医生再次从病房门口出来时,已是深夜。   余宜这段时间一直照看余曾,精力不济,在医生出来时没晃过神,呆坐在座位上,动作慢了一拍。等她想站起来问问情况时,顾准却轻轻的按了下她肩背,示意她坐下休息,自己上前去问。   医生语气平常,说:“老爷子身体太差,估计熬不过去,就这段时间了你们心里还是有个准备的好。”   脑中风引起的一系列疾病,将余曾的身体拖垮,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和必要。   顾准脸色沉静,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   夜晚的医院异常安静,入目满是白色的灯光与墙壁。   顾准起身,偏头朝余宜说,“妈,我送你回去休息。”   余宜脸色疲惫,摇摇头,声音蔫蔫的:“不用,我在这守在你外公。”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早你收拾好东西再来这守着,也不差这一晚。”   顾准说完,转身进了病房,和余家请的那个男护工说了几句,转身带着余宜出门。   余宜这几天太累,在车上便睡着了。   到了余家楼下,顾准将余宜唤醒。余宜迷迷糊糊的解开安全带下车,进了房间,人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顾准看着昏睡过去的余宜,脸上少见的露出温情的神色,他上前两步,将她鞋脱掉,又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方才带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   顾准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起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想找点喝的。   只是里面没有饮料、酒等,有的只是一些健康蔬菜。这些菜也不多,还是顾准才来那天买的,菜叶子都不怎么新鲜了。   余曾消化系统弱,吃不了什么东西,余宜这段时间精疲力竭,也没将心放在这上面。   顾准重新坐回沙发上,微仰着头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一百平米左右,是前年余曾还清醒时,余宜给他租的一套房子。   以前余家住的是郊区的一栋小洋房,被余淼那小子偷偷卖了。   顾准小时候寒暑假会在那栋洋房里待一段时间,对那里倒还有些印象,这里,却是他第一次来。   在沙发上眯了一觉,醒来时,时针才指向凌晨3点。身上有点冷,顾准挠挠头,揉了一把脸,回到自己卧室去。   重新睡下没多久,他被客厅传来的阵阵声响吵醒,他起身拉开门去看,却是余宜在厨房熬粥。   这个时候粥已经熬好了,余宜正慢慢的将粥盛进保温杯,打算送去医院。见着儿子醒了,她说:“我去给你外公送饭,锅里也给你煮了,要是不喜欢吃,楼下有不少饭馆。”   顾准:“我送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我送你。”   顾准说完,回了房间,重新套上衣服,穿好鞋拿了车钥匙就出来了。   余宜便不再说什么,安静的跟着下楼,坐上车子。   车上,余宜坐在副驾驶,眼神微阖,过了会,她睁开眼,问顾准:“你有没有将余淼被强制戒毒的事告诉你外公。”   顾准脸色冷淡,目光看着前方,回:“没有。”   在余淼被强制戒毒的三日后,公安便通知了余淼的家属,也就是余曾。只是那时候余曾整日里昏昏沉沉,那张单子被男护工收起来,并且告之远在新加坡的余宜。   余宜知道后,让男护工保守了这个秘密。   此时,听得顾准回话,余宜叹了口气,说:“要是你外公问起你舅的事,你也别说,他现在身体这么弱,受不了刺激。”   前面是红灯,顾准将车停下,看着斑马线上成群结队走过的人,眼睛眯了眯,说:“你放心,我不说。   这是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时间很长。顾准慢慢的等着,期间看着余宜疲惫的脸。   余宜察觉道儿子的目光,,笑着问:“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   顾准收回目光,声音因为没有休息好透出一丝颓靡,他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说:“你好好休息。”   “妈妈知道。”   余宜温婉的笑着,伸出手揉了揉顾准后脑勺,以一种自豪而甜蜜的目光看着顾准。   到了医院,余宜坐在病床前,端着粥一勺勺的喂给余曾。   余曾恢复的不错,一晚过去,他精神虽然不怎么好,人也依旧傻愣愣的,但看到顾准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准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周,这是余曾第一次认出顾准来。之前,他都是痴痴傻傻的,除了长期陪伴他的中年男护工,其他人是都不怎么认识的。   昨晚上病的这般吓人,今早却是比以往都好多了。   余曾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顾准,唤他的名字。   顾准上前,牵过余曾干枯的的手,说:“外公。”   “顾准啊,你好久没来看外公了。”   余曾语气委屈,人一旦年纪大了,就会像小孩,开始撒娇。   顾准一时不知怎么回他,僵硬的立在原地。   余曾手背上还插着针,正在输液。余宜笑着拉回余曾的手,放在床头,不让他乱动。转头对顾准说,“刚才医生来过了,说你外公现在情况挺好的,让我们放心。”   “那…那就好。”   时间还早,顾准不想在医院久待,给余宜说了句,便出了医院。   医院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有很多苍蝇馆子,路边还有些小摊。顾准逛了一圈,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馆子坐下。   吃饭的时候,陈留电话打来了。   他一接通,便听到了手机里略显嘈杂的人声。   “顾准,你现在在哪?”   顾准没回,他望着泛着蓝色的天空,轻声说,“你来了。”   这一刻,他的心很安定。他很确定陈留来到了这个城市,这个女孩,心思就这样明明白白放在他面前,他能不明白吗?   陈留顿了一下,握住手机,随着人群朝出口走去。她一边朝四周看,一边说,“我在XX车站,你在哪,我来找你。”   “回去。”   顾准声音有些低沉,却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留走出车站,跟着人群走到路边去等出租车。她没有因为顾准的话而产生多余的情绪,只是一字一句道:“我定的是晚上八点半的动车,现在离走还有将近十个小时。”   两个城市离的近,高铁开通后,一个半小时便可到达。陈留是今早六点半的车,现在还差几分钟到八点。   见顾准没回他,陈留便又耐心的问了句,“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啊。”   顾准这边点的饭菜已经上来了,饭菜热腾腾的,冒着白烟。   顾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你待在那,我来找你。”   “好。”   顾准说完,让老板将上好的饭菜打包。他先去了趟医院,将打包好的饭菜递给余宜和那位男护工,给余宜说了声出去走走,便开着车去了车站。   到了车站,顾准一眼便看到了陈留。   她一身橙色的秋装,背着个灰扑扑的大书包。见顾准将车停下,她拉开车门,一溜烟坐了进去。   顾准瞥了她灰扑扑的书包一眼,一边打方向盘转弯,一边问:“背着这个做什么,上学?”   “画画,我接了出版社的兼职,画插画。”   “不嫌麻烦吗?既然这么急,还来这。”   陈留脸色淡淡的,她低头刷手机,低声说:“不麻烦,这两件事又不冲突。”   手机停留在一个页面上,陈留先是抬头问顾准,“你今天忙吗,是要待在医院还是怎么?”   “医院有我妈。”   那便是不用一直待在医院了,陈留将手机拿到他面前,指着页面上的一个地址说:“这是个水吧,离这挺近的,我们去这好了。”   水吧里可以待一上午,甚至是一整天,陈留可以在里面画画,顾准在里面做事也很方便。   顾准哼了哼,说:“先吃饭。”   “我吃过了。”   “我没吃。”   这样啊……   顾准开车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最后将车停下,领着陈留去了一家饭馆。   早上饭馆里人不多也不少,陈留坐在顾准对面,安静的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顾准有时候不搭理陈留,有时候却会回她几句。   “你外公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行。”   “那你要待多久?”   顾准没回,他将粥喝掉,起身付钱。陈留便也站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付好钱,顾准转身,看着紧跟在他身后的陈留,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又仿佛只是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拎着陈留帽子将她扯出来饭店,两人站在街道,顾准抱着双臂,眼睛微斜,看着矮他一个头的陈留。   “你以后每周都来?”   “不一定。”   顾准顿了一下,不再问什么,转身朝前走。   陈留却想起了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快跑几步,追了上去。   “你多久回?”   “下周。”   陈留一路跟着顾准,直至到了一栋居民楼里,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她才抬起头问顾准,“这是哪?”   顾准瞥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我外公家。”   陈留点头,“哦……”   那便是不去水吧了……    ☆、第二十三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顾准随手将钥匙放在玄关处的置物柜中,便去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理会陈留。   陈留也不在意,在客厅沙发坐下,将画纸等工具摊在面前的茶几上开始画画。   在茶几上画画,陈留要弯着腰,不太舒服。她朝四周看了眼,将东西挪到餐桌上。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顾准出来溜达一圈。   陈留余光瞥见他的身影,抬头说:“给我倒杯水。”   顾准哼了哼,拿起水杯倒了杯温水,递给陈留。   餐桌临近入口处,离客厅的阳台有一定距离,光线不怎么好。陈留开了灯,可顾准俏生生的站在她身旁低头静静的看着,正巧将光线给遮住大半。   陈留丢下画笔,抿了几口温水,伸手指着他的卧室问:“你在里面做什么?”   “想知道?”    “嗯。”   顾准笑了笑,说:“那要进去看看?”   陈留握住水杯,认真的看着顾准,“我可以进去吗?”   顾准不笑了,敲了下陈留脑袋,说:“画画。”   陈留只好重新拿起画笔,可顾准站在旁边不动,他低着头静静的看着陈留,眼睛里黑沉沉的。   画了几下,陈留丢下画笔,伸手揽住顾准健硕的腰身。   顾准反应快,一下子捏住她两只手腕,安静且冷漠的低头看着陈留,他逆着光,微陷的眼神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的看去竟有种柔和的意味。   “动手动脚?”   他语气中含着质问,微嘲?   陈留不语,将手腕抽出,又重新揽住他的腰身,同时微微用力,将他朝另一边带去。   “你站这挡住光线了。”   顾准安静的立在一边,看着陈留重新低下头认真画画,心里痒了痒,忍不住伸手捏住她后脖子处柔软肌肤狠狠揉了几把。   肌肤触感软滑,十分细腻。   顾准收回手,冷冷的哼了声,转身进了屋子。   陈留依旧是低着头的模样,半响,才抬起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屋子,良久,她收回目光,幽幽的叹了口气,将刚才失神画废的画纸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半个小时的功夫给浪费了,她现在又得重新画。   整间房子十分安静,陈留画好一副A4的插画后,起身走动了几下。   顾准那扇房门依旧紧闭着,陈留想去敲门看看他在干什么,又担心打扰他,索性重新坐回餐桌开始用铅笔勾勒下一副画。   这样大概过了段时间,陈留肚子有些饿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是中午。   陈留早上吃的早,现在早就饿了。   她起身想去敲顾准房门,耳朵敏感的听到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购物袋碰撞的声响。   陈留低下头,将餐桌上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中,快跑几步推开顾准房门溜了进去。   顾准靠在床头上,腿上放在本笔记本电脑,正噼里啪啦的瞧着键盘。见着陈留溜进来,他将电脑扔到一旁,坐起身,双眸沉沉的看着陈留。   陈留背靠着门,正想告诉他余宜回来了,却听得他低沉的唤她,“过来。”   陈留心里静了静,单手朝后一推,将门关上,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   顾准站起身,拎过陈留手上的背包扔到一旁,又伸手揽住陈留腰身,低着头,靠近陈留额际,安静的轻声问:“刚才很害怕?”   “有点慌,但不怕。”   顾准颔首,指着临窗的书桌说,“到那去画。”   陈留依言拎着背包到了那个书桌,将背包中的画纸等重新摆放好。   顾准抽出支烟吸,他半靠着床头,手指夹着烟,静静的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想此时陈留突然回身,两人目光撞到一处。   顾准愣了一下,坐直身子,问:“怎么了。”   陈留走到他面前,“我饿了。”   顾准瞅了她一眼。   陈留补充道:“早上吃的太早。”   “嗯。”顾准颔首,将烟捻灭,扔在烟灰缸中起身走了出去。   顾准离开后,陈留整个人摊在了他的床上,脸正好枕在他刚才靠着的位置,棉被上还留有他的体温。   她心里痒痒的,想在这屋子四处看看,到底还是忍住了。   过了会,她换了个姿势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余宜正在厨房做饭,听到身后动静,转身说:“找什么呢?”   顾准正在冰箱里翻吃的,闻言淡淡道:“吃的。”   “饿了?”   顾准静了一下,点点头,握着一盒酸奶转身走开。   余宜便不再理会他,重新开始洗菜做饭。   顾准推开门,便看到摊在他床上的陈留。   他面无表情的阖上门,将手里的酸奶扔给她。   陈留伸手接过,坐起身子,顺便伸手将被她压皱的被子捋了捋,然后移了移屁股,坐在床沿上。   顾准坐在床沿上,伸手取过电脑。他靠着床头,想将腿移到床上,却发现陈留挡住了他的道。   顾准伸脚,踢了踢她胯部,“挪一下。”   陈留将吸管□□酸奶盒子中,乖巧的挪了挪屁股,等他将腿挪上床的时候,又慢腾腾的挪了回来,重新靠近顾准的位置。   顾准瞅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安静的开始敲键盘。   他做事向来认真,陈留不敢打扰他,将酸奶喝完后,便又回到了书桌开始画画。   顾准的房间是南向,今天天气又好,书桌处的光线充实而柔软。   陈留将下颌靠在书桌上,从窗外看向外面的小区,内街上的人流。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余宜来敲顾准房门了,“顾准,我给你外公送饭,锅里给你留着,我晚上回来。”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声音,穿鞋,开门,关门。   陈留放下画笔,将顾准房门打开,回身看顾准,他却依旧安静且严肃的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便不再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去了厨房。   在厨房客厅溜达了一圈,陈留将锅里的饭菜盛了出来,分成两份,摆在餐桌上。   之后,她去叫顾准。   “我将饭盛出来了,你快点来吃,不然就冷了。”   说完,陈留实在是饿的不行,转身跑到了餐桌上开始吃饭。   等顾准阖上电脑来到餐桌上时,陈留已经吃到一半了。   顾准碗里只有半碗米饭,是他平时饭量的三分之一,他坐下,伸手拿起筷子,一脸的面无表情。   余宜留下的饭菜其实是够的,但陈留饿了,自己一人吃了大半,剩下的一点顾准自然是不够的。   吃完饭,陈留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客厅中多了声音,显得不那么安静。   电视上正放着一档综艺节目,几个男人在一起吵吵闹闹的,顾准抬起头,看了眼电视屏幕,说:“关了。”   陈留瞅了他一眼,将音量调低,走到他面前,试探的说:“你没吃饱吧,等会我们下去转转。”   顾准不回她,靠在椅背上,抽出支烟吸。   青白色的烟雾慢慢飘起,顾准不知想到什么,轻声哼了下,眼睛微斜,目光落在陈留腹部处,凉凉的说:“吃这么多,不撑吗?”   陈留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陪你下去找吃的。”   顾准原本是站起身,想回到屋子里的,听到陈留这么问,低下头,喷了她一脸烟雾,笑着问:“陪我?”   心思被戳穿,陈留索性大大方方的说,“我想下去走走,你对这应当挺熟的。”   顾准瞥了她一眼,冷淡道:“不熟。”   陈留:“………”   到底是忍不住了,陈留说,“那你就饿着吧。”   顾准立在原地,手指夹着烟,烟雾升起,挡住他湛黑的双眸。   陈留微仰了下颌看他,他却是低头吸了一口烟,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陈留上前几步去推门,见推不开,料想是他将门关紧了。   她转身回到沙发上,重新将电视的音量调回原来的模样,想了想,去了餐桌,将一桌的饭碗收拾进厨房。   顾准推开门,见陈留没在客厅,便遁着声响去了厨房。   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的看着陈留。   陈留听着身后动静,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却什么都不说,又转回去低头洗碗。   好一会,她才听见顾准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当你是田螺姑娘,这么勤快?”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陈留背后,两人靠的极近,是那种陈留一转身便会撞上他的距离。   陈留不喜欢他现在的音调,阴阳怪气的,于是没好气的回:“我吃多了,消食。”   顾准淡淡的点头,随意的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哼,“嗯?”   陈留愣住,好一会,才打开水龙头,将泡沫冲走。   余宜留的饭其实挺多,她胃口不大,却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大半,现在肚子还撑的不行。   这些小伎俩,两人都知道,只是不说出口。   顾准站在她身后,伸手捏住她厚实的耳垂。   陈留耳垂比一般人要厚,上面有一层浅浅的绒毛,没打耳洞,摸上去全是软肉,十分舒服。   他正捏的出神,却不料陈留突然转身,整张脸一下子撞上他前胸。   顾准低下头看她。   陈留不动,因为离的近,她脸依旧贴着他前胸,发出的声音从她唇瓣与前胸的缝隙间飘出,黏黏糊糊的,“我洗完了。”   顾准在家是只穿了一层短袖,陈留呼出的热气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传入胸膛,肌肤又暖又氧。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   原本低着头的陈留这时候抬起了头,她看着顾准,建议道:“我们下去走走,先找个馆子吃饭,你再陪我去一趟美术馆。”   “美术馆?”   “嗯。”陈留点头,说:“我查了一下,美术馆离这挺近,正好今天是几名知名画家的展览活动。”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不去美术馆,我们可以朝南走,今天南边有美食节,你开车的话大概半个小时。”   陈留说完,顾准看着她,良久才扯了下嘴唇,说:“你都查好了,那还有没什么地方去?你都说说。”   “有,这挺多玩的………”   陈留说了挺多,见顾准表情淡淡的,索性闭了嘴,扯过他衣角,说:“快走吧,你不饿?”   两人收拾东西出发,顾准是没什么收拾的,套上件外套拿了车钥匙便打算出门。   陈留将书包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番,将画好的画放在一个新的文件夹里,又拿出唇彩就着手机的自拍届面慢慢的涂抹。   涂完了,陈留抬头,撞上顾准黑沉沉的眸子。   她将唇彩放进兜里,微仰着下颌,问:“这个颜色好看吗?”    ☆、第二十四章      两人所在的小区是一个半开放式住宅区,下楼后,两人约莫走了几分钟便到了一条内街。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店铺,有饭馆,小超市等。   顾准走在前面带路,两人左拐右拐,到了一条两边都是餐馆的街道。   中午出了太阳,陈留穿的厚,身上出了层细汗。她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白色的线衣。她抬头四处去看,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顾准意见:“哪家饭馆好吃?”   顾准眉目极淡,瞥了陈留一眼,懒洋洋道:“不知道?”   陈留:“……”   两人在街道上徘徊,现在正是饭点,每家饭馆人都挺多,两人走走停停,最终进了一家有空位的饭馆。   进门坐下,陈留闻见空气中一股奇怪的味道,等顾准点好餐回来,她问:“这是什么味道?”   “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顾准低着头,好半响才抬起头,眉头轻挑,指了指收银台后贴着的菜单,说:“可能是螺蛳粉的味道。”   螺蛳粉?陈留没听说过,等顾准点的大份螺蛳粉上桌了,她便定定的盯着那碗看。   顾准静静的看了陈留一眼,将碗推到她面前,说:“闻闻。”   陈留低头去嗅,果然闻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顾准见她鼻子都快凑近碗里了,于是大手一伸,将碗捞了回来,低头安静的吃着。   陈留看着面前黑乎乎的头颅,抿了抿唇,轻轻的笑着。   不久有客人进了饭店,正四处找寻空位子,陈留见了,对顾准说:“我出去等你。”便起身出去了。    陈留在外面晃了一圈,最终找着一个花台坐着,现在是正午时分,内街上人来人往,偶尔有车经过。   陈留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日光,有些晃神。   头上突然多了道阴影,正巧遮住阳光。陈留回神,看着面前的人。   顾准随意的坐在她身旁,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支烟,低头去吸。   “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   陈留轻笑,问:“你是想出来陪我所以才这么快的吧?”   顾准静了一下,抬起头,伸手作势拿烟头烫陈留,“想太多,我没吃完。”   陈留身子后仰,躲开那一点猩红。   顾准轻轻哼了声,转过身子,背着陈留低头吸烟。   他这样的姿势,导致陈留直接面对的是他宽阔的背脊。不像陈留,他穿的很少,透过薄薄一层外套,陈留能想象到里面肌肉的起伏,能描绘出他背脊处美好的轮廓线条。   阳光洒在他头顶,让他头发染上一层浅淡的黄色,柔和,温暖。   陈留上身前倾,轻轻靠了上去,垂着的两只手也顺势揽住他健硕的腰腹。   他的身子又硬又暖。   陈留脑袋抵着他肩头,说:“你浪费食物。”   顾准没在吸烟,他的背抵着陈留软软的身子,这种软是只有女性才有的。   他低着头,看着指尖的烟慢慢燃着,烟灰慢慢积累了一小截,他轻轻一抖,烟灰落地,他才低声说:“吃不习惯。”   “那你还进去?”   “我对这不熟。”   这话他说了两次,第一次陈留没在意,以为他是懒得应付自己才说的,现在却不同了。   顾准外套是敞开了,里面是夏天的短袖。陈留手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触摸到他腹部处的肌肉。   他的肌肉并不明显,起伏不大,但一块块极为分明,摸上去硬邦邦的。   陈留现在还不敢乱动,只是停留在他腹部下方的那块肌肉上,问:“李婶说你以前寒暑假都会来你外公家,你怎么还不熟。”   难不成他到了他外公家,也像是在别墅一样,除了窝在房间里,哪也不去。   “不是。”   顾准将烟捻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低头捏住陈留手指,一根根的把玩,说:“我外公家不在这,之前的房子卖了,这套房子是我妈去年给外公租的。”   陈留:“……”   陈留手被他捏住把玩,没法乱动,只好说:“那你对这是真不熟悉了。”   顾准没理会陈留,现在阳光暖暖的,被太阳晒着,他整个人透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有一种要被暖化了的错觉。   陈留抵着他背,鼻翼轻轻抽动,嗅了几下,抬头对顾准说:“你身上有味?”   “男人味。”   顾准在说笑,他转过身子,将陈留愈发不规矩的手牢牢捏着,眼眸黑沉沉的,对着陈留,威胁道:“规矩点,别到时候,你受不住。”   这什么跟什么……   陈留被他抵在半米的距离,只好将头朝前伸,又狠狠的嗅了几下,才抬起头,认真的对顾准说:“是真有味?和刚才那家店一模一样。”   是螺蛳粉的味道,顾准心里清楚。   他松开手,靠着背后花台里的树干。   陈留顺势靠了过去,头一伸,又枕在他肩上。   这下,顾准没动,他偏头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复才抬起头睨着天空并不刺眼的阳光。过了会,他轻声 ,嘀咕了一声。   陈留抬头,目光一下子落在他方正的下颌处。她坐直身子,重新将目光落在他白皙俊朗的脸庞上,问:“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麻烦。”   “还有……”   “还有什么?”顾准睨着她,眼底有笑,等着她的话。   “还有郭丽璇,你提到了她。”   哼………   顾准轻轻的哼了声,陈留不满,将他头板正,表情严肃,“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说……”顾准眼底带笑,十分肆意,“你比郭丽璇还要麻烦。”   陈留表情没什么变化,她重新将脑袋枕在他肩上,过了会,才平铺直叙道:“我不麻烦。”   是不麻烦,但倔啊,不仅倔,胆子还挺大。   不知怎的,顾准伸手轻轻捏着陈留下颌,低下头,指腹轻轻的揉着陈留浅色的唇瓣。   两人离的近,额头碰额头。他呼出的热气喷到陈留脸上,陈留心底痒痒的。她伸手拉下他作乱的手,下颌微扬,轻轻的碰上他唇瓣。   只轻轻一碰,陈留便移开了。   这算不上一个吻……   陈留安静的看着他的神色,说:“挺好的。”    顾准低头,笑着看她,“什么挺好?”   他是故意的………   陈留不说话,又轻轻的碰上他唇瓣,只碰了一下,又退回,然后低头玩手机。   顾准看着埋头玩游戏的陈留,伸手捏了捏她后脖子。   过了会,顾准起身,扯着陈留胳膊,“起来,去美术馆。”   “不去了。”   “不去?”顾准睨着陈留,眼神不对劲。   陈留将手机揣回衣兜,起身按着顾准肩背,让他重新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我们就在这坐着,今天天气好,我们晒太阳。”   “晒太阳,你当你是猫。”   陈留笑着点头,“不只是我,是我们两个。”   在这里,秋天太阳不常见,顾准罕见的没有反对陈留意见,而是找了个有椅背的长凳,懒洋洋的坐着。   余宜在这给余曾租房子是有考究的,这个小区设施完善,离医院近,小区内多是富足退休后的老年人。   像顾准和陈留坐着的不远处便是几对老年人在一起聊天晒太阳,下棋。   陈留左右看着,轻声笑,整个身子靠在顾准身上。   顾准肩膀动了动,说:“坐直了。”   陈留闻言,挑了挑眉,坐直身子,掏出手机玩。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晒太阳,并且真的像猫一样,阳光移动,他们也跟着挪动位置,直到最后温度降下来,陈留将脱下外套穿上,顾准才带着她回到屋子里。   现在离陈留定好的车次出发还有三个小时,陈留见顾准拿起电脑在做事,也跟着在书桌坐下,开始画画。   七点整,顾准开车送陈留。   这个城市一天温差大,一下车,冷风刮过来,陈留冷的身子缩了一下。   她回身,见着顾准穿着一件薄外套,直直的站在她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顾准见陈留在看他,问:“想什么?”   “你都不冷吗?”   “不冷。”   顾准伸手,推着陈留朝里走。   陈留不动,说:“现在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呆一会。”   “你不冷吗?”   “冷啊。”陈留猛点头,伸手想抱顾准。   他虽然身上硬邦邦的,但热啊,抱着舒服。   顾准却一把捏住她后脖子,将她朝前推着走,说:“进去就不冷了。”   陈留:“………”   进了车站,陈留回头,见着顾准站在原地,身姿挺直,目光清明的看着她,之前的一点点不郁突然消失。   她挥挥手,笑着说:“下周见。”   顾准自然是没回她的,但他也没离开,他立在原地,双手插兜,看着陈留背着个灰扑扑的书包朝里走去。   直到彻底见不着她身影了,他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没回余曾住的那套房子,而是开车去了医院。路上,他用手机查了几家店,选了一家口味清淡,评价不错的饭店,打包了三份食物。   到了医院,余宜正在给余曾读报纸。   余曾现在情况比之前好,清醒了,认得人。只是手还是一直哆嗦,连报纸都拿不稳。余宜见了,索性拿过报纸一字一句的读给余曾听。   顾准推开门进去,将打包好的饭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给你们带的。”   余宜打开看了眼,说:“你外公现在肠胃弱,这些在外面买的我不放心,我还是回去一趟,熬点药粥给你外公。”   顾准点了点头,说:“我送你。”   “不用,你在这看着你外公。刚才小邓家里有急事,回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这段时间就我和你照顾你外公。”   “行。”   余宜走后,顾准拿起报纸,粗略的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这份报纸是本市一家杂志社印刷的,里面都是些类似于有什么树结了各种不同的果子,或是那个山村有什么奇闻异事,或是女学生多看了一眼社会上的‘小姐’被报复这种新闻。   总体来说,这本杂志和余曾之前的风格不符。   余曾之前是一家小公司老总,平时看的是一些财经杂志,不是这些,只不过现在风格变了。   顾准拿起杂志重新翻了遍,选了个自己能开口的念,就是最开始那个一颗树结了十几种果子那篇文章,其他几篇文章,他真是开不了口读。   顾准,他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不像余宜,会给以适当的语气词,在恰当的地方露出惊讶的神色和情绪和余曾互动。   余曾不想听了,他摆摆手,嫌弃的看着他,问:“你妈什么时候来啊?”   顾准放下杂志,“等会吧。”   “等多久啊?”   顾准估摸着时间,说:“估计一个小时。”   “这么久。”   余曾语气委屈的不行,像个小孩。   顾准看不下去,转身拿了个香蕉,打算剥给他吃。   余曾嫌弃的看了眼,摇头道:“我不吃。”   顾准又将香蕉放下。   两个人便这样面对面坐着,顾准伸手去拿杂志,余曾见了,说:“别念了,我不想听。”   顾准放下杂志,起身出去抽了支烟。   他站在楼道的通风口,风刮过来,带起青白色的烟雾飘散。他将烟捻灭,想了想,给陈留打了个电话。    ☆、第二十五章      陈留定的是高铁一等座,空间宽敞。一个半小时车程,陈留无聊,将面前小桌子放平,拿出画纸打算画着玩。   顾准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发呆。   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陈留有一瞬间的疑惑,之后,她接通电话,等着顾准说话。   手机传来另一端平缓均匀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十分安静。   “顾准。”   “嗯”   陈留吸了一口气,主动说:“你给我打的电话……”   顾准轻轻点头,猛吸了几口烟,说:“我打的。”   “什么事啊?”   电话另一边,顾准抬头,看着前面狭长的走道,想了想,说:“我在陪我外公。”   他声音低沉动听,比平日里柔了几度。   “嗯……”陈留轻轻嗯了声,随即自然的问:“你外公在你旁边?”   “不在。”顾准顿了下,问:“你要和他说说话吗?”   说话……   陈留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迅速划过的道道光影。   没等来陈留回答,顾准揉了揉额心,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陈留清亮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那你把手机递给你外公。”   顾准挑眉,依言回到病房。   病房内,余曾正剥着一个香蕉吃,手哆哆嗦嗦的,剥的不怎么利索。   顾准看不下去,想伸手拿过香蕉帮他剥好,那知余曾手一挥,拍了他手背一下。   “别乱动。”   余曾嘟囔一句,低头专注的剥着香蕉。   顾准安静的立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看去有些沉默。直到余曾将香蕉剥好,低头慢吞吞的吃着,顾准才拿起手机靠在他耳边。   手机是金属外壳,深秋,触感冰凉。    机身贴着余曾耳朵,余曾抬头,直直的盯着顾准瞧。   陈留座位在里侧,她转过身子面对窗外,额头轻微的皱着。她一直听着手机里的动静,悉悉索索的,也不知是什么,直到顾准清淡的一句“说话。”传来,她才知道,这手机是递道余曾耳边了。   只是说话………   说些什么……   “你做什么?”   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透过耳机传来……   余曾看着顾准,一手拿着香蕉,一手指着手机,问:“谁打的电话啊。”   陈留听了,咬牙道:“外公。”   “外公?”余曾十分惊讶,香蕉也不吃了,指了指手机说:“有人叫我,叫我外公。”   顾准点点头,不说话。   “我是顾准朋友。”   “哦,朋友啊。”余曾嘟囔一声,说:“你是他朋友那你叫我外公做什么?我还以为余宜又多出个女儿呢。”   “那…”陈留想了想,“那我叫你什么?”   余曾脾气不好,觉得现在的情况莫名其妙,“什么叫什么,奇怪,打什么电话啊?我又不认识你。”   余曾将手机扔给顾准,拉过被子,想躺下去。只是顾准却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挡着了他躺下去的路。   余曾推了推他,“让让,我要睡觉了。”   顾准脸色不好,他脾气其实和余曾挺像的,他说:“不准睡,医生说你躺太久了。”   “你起开……”   顾准不动,他又将手机递给余曾。   余曾是谁啊!年轻时是个混混,老了也是老混混。他呼哧呼哧的,开口大骂。   陈留听着手机那边动静,她不想他们争吵,一咬牙,说:“外公,我找你有事?”   余曾没理会她。   陈留清了清嗓子,干脆道:“我怀孕了。”   陈留身边坐着个中年女人,听到陈留的话,转身八怪的看着她。   陈留将身子缩了缩,闭着眼睛胡乱的说:“我怀孕了,是顾准的,我们打算生下来,明天我想来你所在的医院做检查,到时候想来见见你。”   余曾表情十分不对劲,他指了指手机,满脸疑惑与惊讶。   顾准表情有些僵硬,将手机收回。陈留的话隐隐约约的传来,他安静的看了会,直接挂断。   挂断还不算,他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余曾还处于呆愣中,过了好一会,他才拉过顾准的手问:“你这臭小子,这姑娘是有你孩子了。”   顾准面无表情,直接点了点头,没说话。   余曾表情很奇怪,像是笑,又像在皱眉。   好一会,他才说,“那你爸知道吗?还有你奶奶。”他呵呵笑着,又补充道:“他们肯定得气死了,尤其是你奶奶那一辈的人。”   顾家家教严,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这样太丢面子了……   不像余曾,他之前是混混出生,对这些道也不怎么排斥。尤其年纪大了,开始喜欢小孩子。   他扯过顾准,絮絮叨叨的说,“那你可不能让你爸知道啊,知道了,那孩子会没了的。”   顾准嗯了一声,说:“你不睡了?”   “不睡了。”   “那女孩说明天来瞧我呢,顺便产检。”   顾准眉眼一动,问:“她说的。”   “那是……”余曾低着声音,神叨叨的问:“几个月了啊。”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啊?”   顾准捋了捋头发,舔舔后槽牙,不知道怎么回。   余曾也不在追着问,只是小心翼翼的说:“这事也先别告诉你妈,她知道了,顾靖安肯定知道,那时候你们顾家那一大家子就知道了,先生下来,生下来才好。”   呵,那也得有的生。   顾准在心里骂了陈留一通………   余曾现在兴致极好,拖着顾准问东问西。   顾准一边翻看一旁的杂志,一边回着。只是余曾问的那些事都是关于女朋友、孩子的事情。   顾准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所以木着一张脸,答的慢吞吞,不着边际。   就这样挨到余宜回来了……   一进门,余宜就瞅见了余曾挨着顾准小声说话的情景。猛的一看,只觉得这两人十分亲热。   这幅情景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顾准以前每年寒暑假都会来这个城市,和他外公感情很好。   只是前几年,他性子突然阴沉起来,那段时间,余曾脑中风,不久后公司也在余淼的手上跨了,余宜忙着照顾病重的余曾,没法分心去关照顾准的突然变化,只以为他是年纪渐长性子变了。   只是在余曾病重的那段时间,顾准一直窝在家里,没来看余曾,余曾为此记了仇,对顾准也不冷不热的。   之后,余曾病情好转,顾家家族产业变动,顾靖安的一部分产业移到新加坡,时不时的要在那边呆一阵子,她不放心丈夫长时间在外,也跟了过去。   这些年下来,她对顾准关心不够,等再次回来时,顾准对她也没以前亲近了。   顾准见余宜进来,起身接过她手中饭盒,走到余曾床前,先将床上的折叠小桌摆好,再拿出里面的饭菜一一摆上去。   东西放好,他转身说,“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余宜一边说,一边拿起碗,准备喂给余曾。   顾准说:“打个电话。”   余曾在一旁附和,说:“对,打一个,问清楚她明天什么时辰来。”   顾准没什么表情……   余宜觉得奇怪,问:“谁啊?有人要来看你外公吗?”   这时候,顾准早走出去了,余曾撇着嘴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妇道人家……”   余曾嘴巴臭,之前病了还好,现在却嘟嘟囔囔的,余宜不想听,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安静的坐在一旁接受余曾的教育。   走道上,顾准踢了踢垃圾桶,发出清脆一声响。走过的护士看了他一眼,训斥道:“这里是医院,要安静。”   顾准不踢了,他找了个角落靠着,拿出手机开机。   角落里,灯光昏暗,屏幕的冷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愈发分明。他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空空的页面。   十分钟后,手机上面还是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短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抽出支烟吸。   这边,陈留带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画画。   身旁的中年女人凑近看了眼她的画作,夸奖道:“你画的挺好的啊。”   陈留虽然带着耳机,但她还是听见了那女人的声音。只是她没反应,装着听不见,继续低头安静的画着。   那女人见陈留没搭理她,也不生气,只用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陈留。   约莫半个小时候,广播提示即将到站。   陈留取下耳机,关了音乐,将手机揣进兜里,开始收拾一桌乱七八糟的东西。   身旁女人只一个行李箱,不用收拾。现在离到站还有几分钟,她转过头,试图和陈留搭话,“小姑娘,你多大啊?”   陈留不自觉的叹了声,现在的人,尤其是女人,八怪心都很重的。   “我刚听你说怀孕了,是不是太早了啊………”   陈留点头,说:“现在是太早了,晚一点比较好。”   那女人见陈留回答,兴致愈发高了起来,她说:“对啊,现在是太早了,你要认真想想啊?如果你真要生,那你可得对孩子负责……”   陈留笑笑,不做声,只一个劲的点头。   车子到站,女人和陈留同行,和陈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彻底走出车站,才和陈留分离。   陈留立在路边,给司机老张打电话。   昨晚,她给顾靖安说的是今天要去和同学逛街,会很晚才回来。顾靖安不放心,让陈留要是太晚回来,一定给老张打电话,让老张来接她。   陈留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算是挺晚的吧。   陈留报了个离车站最近的商场名字,然后慢悠悠的朝那个方向走去。等她走到那个地方,老张正巧到。   等陈留坐上车,老张才问:“顾先生让我一早送你,只是我接你的时候,李婶说你早走了。你怎么不叫我,我好送你啊。”   陈留定的车是早上六点半的,天没亮她就骑着电动车到了市区,现在那车还停在学校呢。   陈留笑笑,没回话。   到了别墅,顾靖安坐在客厅沙发,身后的佣人正在按摩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墨黑色的睡衣,眼睛微微闭着,表情闲适。   电视里正放着一档财经新闻,里面的主持人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听见门口的动静,顾靖安回头,看了陈留一眼,说:“回来了。”   “嗯。”陈留点头,说:“爸,我有些累,上去休息了。”   顾靖安颔首,随即偏了偏头,示意佣人用力捏一下他左肩。   陈留绕过他上楼,才上了几步阶梯,被顾靖安唤住。   “陈留。”   “爸?”   顾靖安扫视了一眼陈留的大书包,微微皱了皱眉,问:“你背着你这书包和你同学逛街的吗?”   陈留:“………”   对啊,她背着这个灰扑扑的书包去逛什么街啊…   “没买什么东西?”顾靖安又问。   陈留摇头,“没买,没喜欢的,衣柜里衣服够多了。”   顾靖安不再问什么,点点头,说:“你上去吧,太晚了,早些睡。”    ☆、第二十六章      陈留回到房间,洗漱好后,坐在床上给顾准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   陈留无聊,躺在床上,捏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终,她打开手机开始编辑短信,一条短信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下四个字:“怎么办啊?”   医院,余曾还需要观察三天,这晚,余宜请的男护工小邓回家了,需要人守夜。顾准开车将余宜送回家后,收拾了洗漱用具带上几件衣服自己一个人回了医院。   余曾住的是一个小单间,墙角处摆着一张小床。顾准洗漱好后,躺在了那张床上。   陈留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应付着余曾的问话,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直接将铃声调成静音。   之后,他便看见了短信上的三个字。   这时,他和余曾已经躺下了,房间里灯早关了,一片黑暗中只他这一处还亮着屏幕的冷光。   余曾在床上翻了个身,瞥见顾准床头的微光,嘟囔一句,“这么晚了,还玩手机,以后手机不能带上床。”   他一精神就爱多管闲事,话也随便起来。   顾准将被子朝上提了提,遮住光。余曾以为他听话的关掉手机,满意的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顾准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陈留,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睡了过去。   昨晚他没睡好,现在有些困。   陈留看着手机里“不知道”三个字,撇了撇嘴,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大早,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陈留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就得到顾准的一通问候。   “我外公问起你了。”   “啊?”   顾准冷着一张脸,旁边余曾穿着病号服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手和水杯都微微哆嗦着,目光却一动不动的落在顾准身上。   现在是早晨7点,深秋,天色微亮。   顾准有些烦躁,余曾年纪大,没什么睡意,一大早就将他叫醒了,问着他一些事。   之前顾准还时不时的应付着他,直到他提起余淼。   余曾夫妇老来得子,对余淼十分爱护,尤其是余淼的母亲,顾准的外婆,她在世时对余淼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而余淼只比顾准大了7岁,余曾想到顾准现在都闹出孩子这事了,不免惦记道余淼身上,说了一句,“不知道余淼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要能在活着时见着他结婚生子就好了。”   想着想着,余曾脸色却冷了下来。   余淼已经好久没来看他了,以前来是要钱,现在他没钱又生病就更加不会出现了。   老年人的联想是很丰富的,他想到了余淼,便也回想起他刚生病时顾准却没来看望他,直到半年后他病情好转,他才出现。而之后的寒暑假,顾准也不来了。   这样想着,余曾心里愈发生气了,两只白眼狼,喂不熟……   他抬头,冷着一张老脸去看顾准,哪知道顾准脸色比他还不好。一张脸黑沉沉的,像是要滴下水来。   房间一时变得十分压抑……   顾准也察觉道两人间冷硬的氛围,只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于是拿起手机直接给陈留来了电话。   陈留跨下脸来,昨天她问他怎么办,他不当一回事,现在给她打电话,她怎么办啊?   陈留还没回话,那边顾准已经将手机交给余曾了。   余曾接过电话,不理顾准,直接问:“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来啊?来见见我。”   陈留:“……”   “怎么不说话了。”   余曾嘟囔一句,转头问顾准,“她怎么不吭声了。”   顾准靠在墙上,头发乱糟糟的,脚上一双蓝□□格的拖鞋,其次是短裤,上身只一件短袖。他从一旁拿出支烟捏在手上,不抽,只低着头捏着玩。   余曾看了,说:“给我来一支。”   顾准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将烟装回烟盒,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余曾有些生气了,他气呼呼的,眉头深深的纠成一团。   顾准转过身,重新回到床上,拿过铺盖将自己罩住,又睡了过去。   余曾这个气啊!   “外公”另一边,陈留忍不住开口了,她说,“我弄错了。”   “弄错什么了。”   “我没怀,之前弄错了。”   陈留有些忐忑,同时将昨天的自己骂了一通。   余曾听了,冷着一张脸,过了几秒,直接将电话挂了,手机扔到顾准的床上,转身,脱鞋脱衣服,上床,拉过被子睡了过去。   顾准将被子拉下,拿起手机瞧了瞧。   陈留被挂断后,有些忐忑的回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她轻轻的唤了声,“顾准。”   “嗯。”顾准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电话挂断了,你外公他是生气了。”   “嗯。”   “那要怎么办?”   “没事?”昨天在走道吹了一小时冷风,他着凉了,嗓子有些哑。   陈留听出来了,问:“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顾准声音嗡嗡的,他看了眼一旁床上闭着眼睛假睡的余曾说:“没事。”   “哦”   .........   两人一时都没有话说,陈留正想挂断电话时,顾准来了句,“你下次不用来了。”   陈留:“………”   “我三天后回去。”   余曾三天后出院,他情况好转,顾准也不用在这待下去了。   “好。”   病床上,余曾翻了个身。   两个小时后,余宜带着早餐来了医院。   顾准收拾东西离开,余宜将他叫住,“我给你留了粥,回去时要是冷了,你热一下。”   顾准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没直接回去,而是开着车找了家饭馆,坐了进去。来这一周了,余宜一直给余曾熬各种粥,或是各种清淡的小菜,他早就吃腻了。   陈留挂了电话后,洗漱一番,下了楼。   周末,顾靖安还是会去上班。客厅里,他正在吃早餐,见着陈留,他挥手招呼她。   “陈留,过来。”   陈留整了整衣裳,下楼坐在了他对面。李婶给她上了份和顾靖安一模一样的早餐,早餐里,有一个半熟的鸡蛋,陈留咬了口,眉头微皱了下,然后两三口将鸡蛋吞了下去。   顾靖安低头吃饭,没瞧见她这幅模样。吃好饭,他问陈留:“今天你要出去吗?”   “不出去,在家。”   顾靖安点了点头,说:“你奶奶昨天晚上来电话了,说又给你想了几个名字,想看看你的意见,如果合适,这几天就将名字改了。将你名字定下来后,也顺便将你户籍移回来。”   陈留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仰头看着顾靖安:“一定要改吗?”   “当然。”顾靖安面上一派沉稳,正一边翻阅今早的报纸,一边说:“你是顾家的孩子,自然是要姓顾的。”   也是这层原因,顾家才会得知她的存在后便立马派人将她接了回来。   “嗯”陈留点了点头,不在多说。   这之后,顾靖安出门,陈留上了楼。   之后,顾奶奶给陈留来了电话。   陈留站在阳台上,慢慢的听着手机里,顾奶奶列举出的几个名字。   “陈留,你喜欢哪一个?”    “都好。”   “选一个。”   “那就第一个。”   “那就这样定了,这之后我让你爸去一趟办事处将名字改过来,顺便将你户籍移回来。”   电话挂断,陈留脑子突然懵了一下,第一个名字是什么来着?她偏了偏头,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   陈留回房,拿起昨天的画继续画了下去。   之后,是房门被敲响的声音,陈留起身开门,门口处是李婶,李婶手里有两个盒子。   “陈留,这是顾先生让人带回来的,说是给你买的。”   陈留约莫猜到里面是什么,她点了点头,接过两个盒子回了房。   盒子里是两个包,一个帆布双肩背包,一个小的斜跨包。两个包样式颜色搭配的十分有青春活力,摸上去手感极佳。   包上的标签已经剪掉了,陈留不知道多少钱,但两个包加起来肯定是她画一个月的插画都赚不来。   陈留将包放下,重新坐回桌边画画。   下午,陈留背上了那个新书包,顺道让老张送她去了学校,正巧踩在晚上第一节自习课的点进了教室。   等到再一次的周末,陈留没回去。   顾静安的电话在周五夜间即时响起,陈留那时正坐在寝室的床沿上,和舒应说话。   铃声响起,陈留起身到了寝室阳台接。   “爸”   “陈留,不回家吗?老张说你没让他接你。”   顾靖安声音沉稳,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咸不淡。他打这通电话,与其说是关心陈留,不如说是他觉得这是作为一位父亲应当做的事。   “嗯,这周有事,参加了一个竞赛,会有点忙。”   “嗯”顾靖安也没多问,又和陈留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陈留回到寝室时,舒应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寝室里三个本市的女生已经回家了,还有一个跑到了隔壁寝室去玩。如今,寝室里只舒应和陈留两人。   陈留坐回床沿上,低头拿出画本画画。   舒应凑过来看她,问:“你参加的什么竞赛,我怎么不知道。?”   “没参加。”   “那你是骗你爸了。”   “嗯。”陈留无所谓的点点头,“我留在这陪你,不是正好。”   周末寝室都没什么人,多一个陈留是挺好的。   舒应虽然好奇,却也不再多问,只是看着陈留说:“你怎么老是再画画,不腻吗?”   “不腻。”   怎么会腻,画了好多年了,都成为一种习惯了。   顾准周三晚上就到家了,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陈留房间里,将那半箱啤酒重新拎了出来,放置在冰箱里。这之后,他一直窝在房间里,和之前的生活习惯没什么变化。   周五的时候,他窝在床上弄他的电脑,直到深夜,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早,他开车去了市区,停在陈留学校门口。   陈留站在门口已经等了他半个小时,等他车一停,自己便钻了进去。   陈留将书包放下,抱在胸前,系好安全带,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说:“走吧。”   顾准闻言,踩离合器发动车子。   一路前行,到了一处商城,陈留下车先进去,顾准则将车开到另一边停下。   等顾准进去的时候,陈留已经将东西选好了,是手绘板和笔记本电脑。   陈留之前给出版社投去的那批插画被编辑判定不合格,需要重画。倒不是画的不好,是和主题不符。   那批插画会用到一本杂志上,那本杂志多是古风、灵异、玄幻的故事,陈留绘画的人物衣着、神情不符合故事里的人物。需要返回修改。   陈留是手绘,修改的画需要重新推翻新画一份,这样极费时间精力。   编辑向她提出用软件画图,这样会更加容易修改,陈留听了也觉得好,于是在昨晚给顾准发了短信,让他陪着来商场选电脑和手绘板。   顾准上前几步,低头瞧了眼陈留面前那一排笔记本电脑,转头问:“选好了?”   “嗯,就这个。”    顾准淡淡的瞥了眼,指着另一台说,“这个。”   陈留伸着脑袋去看,她对这些了解不深,昨晚是在网上查了下什么电脑合适,记了个大概的牌子型号,今早就来这了。   现在听到顾准的话,她点点头,对一旁立在的售货员说:“那就这台吧。”   一般人选电脑都会看一看,陈留这次来了不到五分钟就决定了,售货员亲切的问:“这个是今年的新款,价钱上要多一千。”   “就这个。”   两人随着售货员到前台,手绘板和笔记本电脑一块,快要将近一万块。   陈留拿出卡付钱,顾准比她快一步,他将卡递给售货员,一边取过笔记本和手绘板提着,一边低头输密码。   一切弄完了,顾准转身,捏住陈留后脖子朝前推,“走,去吃饭。”   “你没吃早饭?”   “嗯”顾准点头,随即侧头看了陈留一眼,“你吃了。”   “没吃。”    ☆、第二十七章      顾准将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放到后座,然后回到车上,开车朝城东的方向驶去。   陈留低头掏出手机玩游戏,切西瓜的老游戏,陈留手指嗖嗖嗖在屏幕上划动,将西瓜等水果切成两半。   游戏结束,陈留看了眼上面累积的分数,有些心灰意冷,她动作还是太慢。   转过头,陈留看着顾准硬朗的侧脸,又将目光移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不知道他速度怎么样?   “看什么?”   “没看什么?”陈留换了个姿势,说:“我这周不回家了。”   “知道,李婶说过了。”   “我下周也不回去。”   顾准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没吭声。   “我最近应该都不回去了。”   这下,顾准将车速降低,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怎么了。”顾准问,同时朝右打方向盘,进了一条小路。   陈留偏过头去,语气不咸不淡的,“奶奶他们要替我改名,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不想改。”   “你给他们说你的想法。”顾准语气一层不变,没有丝毫起伏。   陈留看着他的下颌,问:“他们会听我的?”   “不是,你说一下你的意见,争取选个好点的名字。”   顾准声音低,眼色淡,整张脸上连一丝细微的表情也没有。   陈留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电脑和手绘板我不好放在寝室,我放在你那行吗?”   顾准之前租了套两室两厅一卫的房子,作为他和韩晃的工作室。如今韩晃开学,平日里都住在学校,那套房子现在是空的。   顾准之前没怎么理会陈留,现在才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痞痞的,说:“你早想好了吧。”   陈留:“……”   过了会,陈留语气变软,说:“昨晚想好的。”   “反正你那没人住,我现在学习用手绘板画画,不方便在寝室。”   顾准不在多说,两人吃完早餐后,顾准带着陈留去了那套住宅。   六层的老式住宅,没有电梯,进入小区,首先见着一堆小孩围着圆形的花台玩。花台里绿植不多,露出干的土壤。   陈留拎着电脑和手绘板,嘴唇微微上翘,跟在顾准身后上了六楼。   打开门进去,屋内的空气并不新鲜,陈留四处转了转,问顾准,“这有两间卧室,我睡哪间。”   顾准先是打电话叫了桶装水,然后拎着陈留去了最里面那间面朝南的大卧室,“这里。”   陈留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你以前是睡的这间吗?”   顾准靠在门框上,伸手轻轻捏了捏陈留下颌处的软肉,眼神有些暗,不知在想什么。   陈留朝前靠,脑袋却在碰到他胸膛的一瞬被他用手隔开了。   陈留:“………”   顾准取过她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绕过她进了卧室。   卧室靠近阳台处有一张书桌,因为长时间没住人,桌子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顾准左右瞧了瞧,没见着纸,直接取过床上的枕头,蹭了蹭桌子、椅子上面的灰尘。   陈留跟在他后面看,瞠目结舌。   顾准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打开,然后转过头开始使唤陈留,“我刚叫了水,你去将饮水机洗一下。”   他表情十分欠揍,使唤起陈留来得心应手。他一手夹着烟,一手点了点床上说:“这些被子也该洗了。”   “我洗?”陈留指了指自己。   顾准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坐回椅子上开始鼓捣陈留的电脑。   陈留吸了口气,将外套脱下,开始拆床上的被单和枕套等。拆完后,她抱着被单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在两间卧室的中间,陈留想了想,推开另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韩晃住过,但没留下他的痕迹。陈留进去,顺手将床上被单枕套也拆了,一起放进洗衣机。   之后,她将饮水机洗干净,顺手将地拖了。   她拖地的时候,门铃响了,陈留开门,门外是抗着桶装水的小哥。   小哥见着陈留,愣了一下,问:“是你们叫的水。”   “嗯。”陈留点头,将他引了进来。   小哥将水装好后,拿过水票转身出去了。陈留关好门,然后去找顾准,“水送来了。”   顾准在椅子上转了一圈,面对陈留,招呼她,“过来。”   陈留走近,立在他身后。发现电脑上一些基本软件都装好了,其中最显眼的是绘图软件。   陈留是最近才了解用软件绘画这事,资料都是在网上查的,研究不深。不想顾准却是知晓,将软件都安装好了。   顾准打开电脑上文件夹,里面是他刚才下好的视频,他语气淡淡,说:“这是绘图视频,会教你怎么用这个软件和手绘板。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   顾准起身,陈留顺势坐在那张椅子上,开始打开教学视频,同时将新下的软件打开。   好半天,她转过身时,屋子里早没了顾准身影。   陈留起身,在各个房间都看了眼,才确定他是走了。这时,床单被子都洗好了,陈留拿出床单扔进烘干机中,转身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顾准回到家,坐在阳台上的摇摇椅上,整个身子懒洋洋的朝后躺,晒着上午柔和的太阳。   屋内大床上,躺在一个行李袋,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物。旁边则是装进带子里的笔记本电脑。   陈留来电话的时候,他接起,被太阳晒久了,连声音都带上了一分懒意。   “喂。”   “顾准。”陈留躺在床上,说:“你回家了。”   “回了。”   “那你还来吗?”   “不来。”   陈留咬咬牙,说:“你过来吧。”   “我过来?”在陈留看不见的地方,顾准轻轻笑了,那笑意带上几分志得意满,十分欠揍,他轻轻扯了下嘴角,说:“过来做什么啊?”   “这小区我看了下,安保不太好,我一个人住不大放心。”   顾准起身,说:“你晚上不回学校。”   “不回,太麻烦了。”   陈留脸皮有点薄,但她还是又问了声,“你来不来?”   “来啊。”   有了这一句,陈留就放心了。   顾准挂掉电话,取过车钥匙,提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的行李袋出了门。   李婶在楼下遇见他,愣了一下,问:“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出去一趟,过阵子回来。”   顾准平日里的事,余宜和顾靖安是不大管的,对这个孩子他们十分放心。顾准早就给顾靖安发了条短信,说出去和朋友住一阵,顾靖安也没多问。   床单、被套已经烘干了。陈留将他们晾在阳台上,转身进了另一间房间,将地脱了遍,然后将床头柜的灰擦了下,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开始看视频学习。   她学的认真,没怎么注意屋内的动静,直到顾准重重的将行李袋扔到地上,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看着他。   “这么快?”   顾准点点头,脸有点沉。他仰着下颌,示意陈留继续看视频,便将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自己卧在一旁的摇摇椅里,将笔记本放在腿上,低着头开始做事了。   他动静大,噼里啪啦的开始敲键盘。   陈留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顾准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着面前蹲着的女孩,挑了挑眉。   “顾准。”陈留指了指对面屋子,慢吞吞的说:“我将那间屋子……收拾好了。”   屋内的气氛静止了一秒,陈留假装没发觉。   ………   顾准脸沉了下来,默了片刻后阖上笔记本,起身拎着地上的行李袋,打开门出去,一双修长的双腿跨过一米宽走道的距离进了另一间屋子。   顾准离开后,陈留起身,伸了伸懒腰,转了转脖子,蹦蹦跳跳的坐回了那个旋转椅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转动着椅子在屋里划过来划过去,足足这样玩了十分钟,她才强迫自己静下心学习。   电脑绘画对于陈留来说是从零开始,陈留学的格外起劲,不敢分心。直到她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看开始泛酸,她才摸进门路,会了一些基本的快捷键。   这时候,她用脚撑在地上,微微用力将椅子朝旁边推了推,开始看着外面的景色放松眼睛。等舒服一点的时候,她又重新投入到视频里面。   顾准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陈留坐在电脑桌前,背对他的模样。   他沉沉的看了一眼,关上门,再次回到自己房间。   陈留将视频看了三分之一,然后自己试着操作软件。她虽然是第一次用手绘板,但并不生疏,用了几下,便掌握了基本力道。   这个时候,她吊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一种饥饿感突然显示出来,她揉了揉肚子,拿起手机去了顾准房间。   顾准房间里也有一张大的摇摇椅,他躺在里面,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看见陈留进来,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陈留走近,问:“你不饿吗?我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顾准语气略冷,“你现在知道饿了?”   他这时候脾气不大好,陈留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她抿着唇笑了笑,又问了遍:“你吃什么?我给你点。”   “不用。”顾准放下电脑,拿过一旁的外套披上,扯着陈留胳膊肘将她朝外引,“小区外有饭店,我们去那吃。”    ☆、第二十八章      一连两天,陈留和顾准都窝在那套100平米左右的房间内。两人都忙,除去吃饭的时候,基本不见面。   周日下午,陈留将电脑关机,走出房门,来到顾准房外。   她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听到顾准懒散的声音,“进来。”   陈留走近,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发现他罕见的没有打开电脑做事而是在看一本资料书。是高三的化学习题册。   这一刻,陈留才晃然记起,顾准是高三,不比她大多少。   “怎么突然看这个了,不是都不去学校的吗?”   顾准将书包阖上,起身套上件外套,说:“下周期中考试,我还是要去一趟的,这几天看一下书,免得到时候考砸了。”   这件事上,当时顾准是让余宜和班主任做的沟通,说的是他在家请家教学习,不会缺席学校的考试。所以,他要是考试考砸了,班主任不说什么,余宜也不会放他一直待在家了。   陈留听他这么说,想起一件事,她偏着头看了他好一会,还是闭上了嘴。转过身,背着书包率先走在前面。   小区楼下不远处有个小的饭馆,老板一家人和顾准他们住在同一栋楼,这两天,他们都是在这家饭馆解决的吃饭问题。   深秋,天已经冷了起来。   陈留走在前面,走几步回身看后面慢悠悠走着的顾准。   他身量高,身材欣长,骨架不大,看着十分清瘦,可陈留却知道他并不瘦弱,她现在还记得他腹部肌肉的紧实和硬朗。   她上前几步,和他并行。   顾准低眉瞧了她一眼,陈留回头瞥他一眼,又迅速的收回去,小心翼翼的,像做贼。   头突然被人敲了两下,力度不大,陈留不满的抬头看他。   “做什么?”   “手。”   顾准双手插兜,立在路灯下,语气拽拽的。他比陈留高一头,这样低眉看着陈留,像是上帝看着凡人。   陈留伸出手拍了拍他手肘,然后一把搂住他腰,五根手指轻轻的挠了挠他硬邦邦的腹肌。   陈留揽住他腰,用力朝前推,“快走吧,大哥,我饿死了。”   昨晚两人各忙各的,今天清早陈留心里想着事情,一大早就起来了,那时天没亮,陈留便没下楼,而是等着看会视频再下去带早餐回来。   只是她再一次看钟表的时候,已经指向上午十一点十分。   她当时吓了一跳,忙推开顾准房门去看。   顾准房间窗帘阖的十分严实,遮光窗帘,屋里黑乎乎的。一点猩红在其中亮了起来,陈留定睛去看,才发现是顾准在抽烟。   他坐在又圆又大的摇摇椅上,低着头,弓着背,旁边放着他打开的笔记本,右手边的烟灰缸积了半缸灰。   听见陈留走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微光中,他黑色的眼眸里也有点点星光,呼出一口青烟,他说:“起来了?”   他语气冷死个人,以往的臭脾气又上来了。   陈留其实早起了,但她可没法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   顾准又说:“十一点了。”   陈留又点点头,准确来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十七分。   屋里安静了一会……   陈留低头挠了挠手指,她现在特想将屋里窗帘拉开,让光透进来。   终于,顾准发话了,他起身,将烟捻灭在烟灰缸中,走近陈留,“是你叫我来这的。”   昨天,是陈留给他打的电话,叫他来这住。陈留又点点头,乖的不得了。   两天离的近,陈留闻的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她一进屋就被他怂,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你是想饿死我吗?”顾准敛了眉目,冷淡的瞧着陈留。   陈留整理好思绪,双手放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一按,将他重新按坐在摇摇椅中。   “你坐。”   “陈留。”   陈留安抚他,“我马上去带早饭。”   “早饭?”   “额……”陈留换了个词语,“午饭。”   说完,陈留想伸手去摸他那一头乱发,他发量多,睡了一夜,头发像鸟窝,看着就十分舒服温暖。   在陈留手离他那一头乱发五厘米的时候,陈留手被顾准抓住了。   他坐着,于是眼睛上挑看了眼站着的陈留,用一种恩赐的语气说,“去吧。”   陈留收回手,转身,拿了钱和钥匙,下楼买午饭。   这是他们在这套房子的第二天,顾准发了点小脾气,也是他们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之前陈留只顾着看视频学习,如果不是吃饭,她会忘了屋里还有一个男的,还是她叫来陪她住的名义上的哥哥。   不过确实是她叫他来的啊?   陈留收回思绪,轻轻的笑了笑,有些讨好又有些撒娇的问,“你不饿吗?”   顾准看着靠在他身上的陈留,腰间是她纤细的手臂,她手腕也是又细又白,好像轻轻一掰就会断掉的那种。   他收回目光,按着她脑袋,微微用力,带着她朝前走。   陈留后脑子被人抵着,不大舒服。   她撇撇嘴,将放在他腰间的手收回,然后拉下他放在他后脑的手,轻轻的握上他又宽又大的手掌。   他掌心厚实,暖暖的。   在陈留握上他手掌的一瞬间,他便反客为主,换了个手势将她牢牢握紧。   两人第一次牵手,陈留想掏出手机拍一张。被他发现了,低垂着的眼睛露出深入人心的鄙视。   “这么激动干什么,第一次。”   他问,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十分得意。   陈留站直身子,看着他,吸气又吐气……   顾准依旧笑着。   最终,陈留想,气势这种东西有时候不是必需品,比如在一段感觉中,在简单的男女关系中。   这样想着,她不吐气了,她轻吸了一口秋日冷冽的空气,双脚踮起,对着他微弯的嘴角亲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触碰,带来两种气息,这种亲密的程度会让人心变得柔软起来。   顾准单脚后退了一小步,伸出手,抱住陈留的腰。   陈留却在这时候移开了,她嘴唇亮晶晶的,凑在顾准的耳畔说:“对,都是第一次,以后还有很多第一次。”   说完,陈留掏出手机,举起两人握着的双手,映着秋日下午泛蓝的天空,和深秋开始泛黄的银杏叶拍了一张照。   拍好照,陈留蹦蹦跳跳的后退几步,离顾准远了点,低头用手指划开手机屏幕,点开浏览器,开始………发…微博。   陈留将那张照片发了出去,顺便配上两个字,‘拿下’   陈留微博关注的都是一些画家,其中最多的就是插画师。剩下二十多个关注陈留的,也都是微博的僵尸粉,不然就是打广告卖面膜、卖鞋子的博主。   陈留一点都不担心被其他人看见这张照片,只是…她抬起头看着身前两米远的顾准,他......是被她拿下了吧。   陈留在看顾准,顾准同样在打量陈留,他不清楚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眉毛轻佻,语气有点不耐烦了,“站着做什么?不饿。”   陈留不动,伸出右手,说:“过来拉我。”   顾准嗤了一声,眉眼低了下去,脸色温凉,要笑不笑的。   “来拉我。”陈留重复一遍。   “拉你?”顾准抽出支烟抽,青白色的烟雾飘起,顺着他乌黑的头发慢慢飘远了,他才说:“我来拉你是要有代价的。”   “嗯”陈留点点头,五根手指动了动。   顾准上前几步,一只手夹着烟,一手握上陈留白嫩的掌心。   拿下!陈留心想。   两人握着手一路到了那家饭店,坐好后,手才松开。   现在正是饭点,店里人挺多的,一个服务员记下两人点的菜品后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陈留扯过一张纸巾,将面前的桌子擦了擦。   顾准看了她一眼,接过那张纸,自己动手也将身前不大干净的桌面擦了下。   吃完饭,顾准要开车载陈留去学校,陈留不让,拎着他去坐公交车。   “你坐公交车还拉着我?之前一个人怎么上学的?”顾准语气鄙视。   “不是。”陈留说:“找你来有事嘛。”   “什么事。”   陈留笑了笑,决定暂时还是不开口的好。到了学校,现在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学校里走动的人不算多。   陈留拎着顾准进校门,左拐右拐,到了老师住宅下面的停车场。陈留玫瑰金色的电动车,停在一行电动车、自行车之间,十分显眼。   陈留上前,将车推到顾准面前,“你帮我将车开回去吧。”   顾准挑眉。   陈留打量了他脸色一眼,见他表情还算温和,于是说:“这车停学校一周了,我不大放心。”   这车值几千块,陈留放在学校一直不放心,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后就会来这逛一圈,看车还在不在。   “所以…”顾准踢了踢电动车金属壳,说:“你让我骑这个回去。”   “嗯。”   陈留点头,补充道:“你车坏了那段时间,我还骑这个载你呢,你不准嫌弃。”   “不嫌弃?”顾准语气凉凉的,说:“我要嫌弃了,以后你不得饿死我。”   他这人…   这两天,不是两人一块下楼吃饭,就是陈留给他带上去。要是陈留不叫他,他就不动,窝在椅子里,闷头抽烟,然后开始发脾气。   活像个少爷……不过他之前过的日子确实好,只是他前两月一个人在别墅,吃泡面或是叫外卖,不都活过来了,现在又拿早上的事说事……娇气的过分。   陈留心里诽腹,有点小生气,气着气着,又开始笑了。   她想起,他上午拽拽的说着那句‘是你让我来的。’就感到好笑。对啊,他这人是她亲自诚恳的邀请过来的,就要对他好一点,聊表心意嘛。   陈留怪笑,顾准曲指敲了下她脑袋,说:“别笑了,我走了。”   说完,他钥匙□□去,开始发动车子。   “哦。”陈留挥挥手,说再见,然后又加了一句,“周五放学记得接我。”   顾准没回,他早跑远了。   现在是六点二十,深秋,夜色暗了下来。学校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衬托着柔和静谧的夜色。   顾准一身浅色的外套,随着两人间距离的扩大,那浅色渐渐融进夜色中。   秋夜的凉风中,那背影年轻、肆意又极其温柔。   陈留低着头,手掌捂住脸,掌心贴着眼皮,那上面仿佛留下了顾准掌心的热度。   过了好久,她肩背被人重重拍了下。   她一个激灵,猛的转身。   舒应手里拿着本习题册和圆珠笔,对着她笑眯眯的问,“你在这站半天了,干嘛啊?”   舒应是随便问问,那知陈留却一本正经的回,“我在回味。”   “回味什么”   “男人味。”   舒应:“……”   神经病啊……?    ☆、第二十九章      这周对于陈留来说有些难熬,她清楚这是为什么。她的反常没人察觉,即使是和她交好的舒应。   几天后,陈留也迎来了中期考,周五、周六两天。   陈留在周四那天晚上就给顾准发了条信息,半分钟后,顾准回了句‘嗯。’   他现在回短信比以前快多了,陈留想。   周六最后一趟考试结束,正好是下午5点50。陈留将书桌整理了下,立马跑回寝室取了手机,到了校门口,正好是6点整。   和约定的时间分秒不差。   顾准正靠在校外的墙壁上等他。一周过去,天愈发冷了,他终于穿上厚的夹克,暗沉的青灰色,下身则是黑裤、黑鞋。   他头发、眼睛也是黑漆漆的。路灯之下,冷风中,他整个人硬朗又带着几分萧索。   校门口此时人来人往,他站的地方是角落,没什么人。   陈留绕过人群,横穿过去,走到他面前。   顾准正低头吸烟,脚尖有一些没一下划拉着地上黄褐色的叶子。他察觉到身前的动静,抬起头,看了陈留一眼,然后将烟掐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上车。”   顾准双腿一跨,率先坐上了一旁立着的陈留那辆玫瑰金色的电动车。   这是陈留的意思,他本来要开车来接陈留的,陈留不让。顾准问了为什么,陈留单纯的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就是觉得那车太亮,大红色过于骚气。   当时他们是用短信交流的,陈留说了那话后,顾准便没回短信。   这时来接她,却也是听话的开着电动车来的。   陈留乐呵呵的上前,带好头盔,坐了上去。   车子发动,顾准带着陈留去了之前去过的那家中餐馆。   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陈留发现顾准的喜好其实很单一,没什么变化。   到了中餐馆,顾准点了几个菜然后将菜单扔给陈留。陈留翻了翻,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就这几个。”   中途,陈留肚子不舒服,去了趟卫生间。   这家中餐馆的卫生间在进门的右手边,陈留一桌在左侧的角落,十分隐蔽,她上厕所需要跨过一长段距离。   陈留从卫生间出来时,正巧看见许久不见的顾靖安。   顾靖安和另一个女人在值班经理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的包间。   他们走在前方,因此并未看见陈留……   顾靖安身旁的年轻女子显然和他很是亲昵,一路和他说说笑笑,年轻的脸庞上化了淡妆,显得优雅而美丽。   顾靖安手环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表情依旧温和,带上些许笑意。   陈留在他们身后安静的站着,好一会又转身回到卫生间,站在盥洗台前,她用凉水洗了道脸,等一颗心冷静下来后,她才缓慢的走出,重新坐回位置上。   顾准早吃好了,一双长腿越过桌底靠在陈留椅子下面的横杠上,他正低着头看着手机,也不知在干嘛。   陈留拿起椅子上的斜挎包,说:“走吧。”   顾准看了眼陈留还剩下的半碗米饭,然后又低下头玩手机,声音凉凉的, “吃光再走。”   “我不想吃,走吧。”   顾准这下站起来了,他按着陈留的肩,双手微一用力将她带回了座位,“吃。”   陈留:“……”   “我们走吧。”   “你怕什么。”   陈留愣住,他看见了?   陈留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她压抑着开口,问:“你刚才都看见了?那……余阿姨知道吗?”   顾准双腿交叠,身子后仰,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他头顶是一盏橘黄色的吊灯,光打下来,顺着他的鼻梁,脸部的起伏投下不同层次的阴影。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陈留,这些事你别想,也别问,和你没什么关系。”   和她没什么关系吗?   陈留想,好似是这样的。顾靖安是她父亲,对她有责任,其他的似乎用不着她去想。   只是顾靖安的妻子,余宜呢?陈留知道,余宜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女子,那她也是一个知道丈夫在外红旗飘飘却怯懦的忍受着的愚昧妇女吗?   顾准见陈留一脸呆滞,转身唤了服务员来,加了一碗热汤,然后瞪了陈留一眼,“傻了?”   “没傻。”   “那就吃,别浪费。”   陈留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将脑中杂乱的思绪扔掉,看着桌上还剩下许多的菜,终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陈留吃完饭,服务员正好将小碗的菌汤端了上来。   陈留接过,一口气喝掉。   顾准起身付钱,然后带着陈留回了那栋老式住宅。   进了屋子,陈留将客厅的窗帘拉上,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之后,她去了厨房,将天然气打开,开始热水。   顾准就窝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动作,末了,像招呼小狗样招呼陈留,“过来。”   “干嘛。”   “我抱抱。”   陈留走近,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张开手,求拥抱。   顾准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放在茶几上。他仰头看了眼张开怀抱的陈留,嘴角扯了扯,伸手猛的一拉,让陈留也跟着坐了下来。   陈留坐在他身边,两人视线基本齐平,顾准脸色松了点,然后问:“明天你想干嘛?”   明天啊!明天要画图,看视频学习。   顾准听了陈留的话,点点头,松开按在她胳膊的手,眼睛开始放在电视上。   陈留也跟着看了过去,是一个放过很多次的古装电视剧,陈留在初中那会就看过了。   有问题……   陈留脖子前伸,眯着眼睛,用一条细缝去瞧他。   顾准面目冷硬,和上周周日那天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的场子有些冷,陈留主动起来,说:“那我先进去了,我上周的画还剩下一半。”   顾准神色未动,好半响,才点点头。   滚吧!   陈留领会到他的意思,起身悠悠的走了。   进了屋子,陈留关好门,嘭的一下倒在了床上。十分钟后,陈留起身,从衣柜中翻出睡衣、内裤去了卫生间。   洗好后,将头发吹干,陈留拉开卫生间的门,正好看见靠在门外墙壁上的顾准。   他在抽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陈留拉开门时,他手轻轻一抖,烟灰落了地。   这套房子的格局是两室一卫。顾准的卧室在走道尽头,陈留的则在卫生间对面,只隔了一米走道宽的距离。   陈留将卫生间的灯关了,朝前走了两步进了自己房间。   在她身后,顾准将烟捻灭,远远扔了,转身也进了陈留房间。   陈留低下头,将床上的脏外套拿起,正想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腰腹就被人抱住了。   顾准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陈留身上,他伸出手,将陈留披在后面的头发朝两边拨了拨,露出那雪白细腻的颈项,然后低头亲了上去。   湿热的吻印在陈留刚洗过澡的肌肤上,软软的。   顾准整个脑袋埋进陈留脖子里,慢慢的允吸着。而他紧贴的身子则是硬邦邦的,很热。   陈留手抖的不行,手上的衣服落在淡黄色的地板上。   身后重力传来,陈留腿一抖,身子被顾准身体的重量朝前压,倒在了雪白的丝绒被面上。   顾准还压在她背后,他喘着粗气,声音在并不大的房间里游荡,然后又汇聚到一处,钻进陈留耳朵里。   陈留抿紧了唇瓣。   顾准手顺着陈留大腿根摸了上去,在双腿间微微鼓起的地方停了停,然后向上,停在陈留胸前,开始捏、揉。   他力度大的要命,动作粗鲁,疯狂的像一头第一次在草原上奔跑的狮子。   有第一次抓住猎物然后开始享受的试探和躁动。   陈留头埋进被子里,也开始喘气。只是她声音轻,细细的,倒像是轻哼声。   顾准捏揉了半天,将鞋脱了,跨上床,先脱了自己上衣,然后捏住陈留睡裙一角朝上掀。   陈留却在这时候翻了个身,两人视线相对,她目光尚且清明,不像顾准像着了火般,红彤彤的。   陈留胸起伏的厉害,一上一下的。   顾准看着看着,眼睛又红了些,他微微低下头,去亲她湿润的唇。   陈留下颌微抬,主动迎了上去。   顾准手不规矩,陈留睡裙被掀开,堆在了脖颈下方,更下面则是陈留柔软、白皙的乳/房。他的手用力的捏揉着,整个身子不断的摩擦着陈留白皙的身体。   他下身耸动,急躁,脸沉沉的。   陈留喘着粗气,突然用力一推,将他推开了。   顾准也顺着那道力气势倒在了陈留身旁,他仰躺着,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   陈留也跟着喘,等平静下来后,她伸手将睡裙捋了下去。   顾准裤子中间鼓起一砣,他难受的紧,脸色也不好,侧过身,手一下子从陈留睡裙低下钻了进去。   陈留将他手按住,抿了抿唇瓣,轻声说:“还是不要了,不然最后难受的是你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两人都知道。   只是顾准听见这话,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他斜眼看着陈留,阴森森的说:“你确定难受的是我。”   生理学上说,男的二十出头正是欲望旺盛的时候,而女的是三十开头。   陈留点点头,然后瞥了他下身那一砣。   这一眼看去,陈留开始出神,顾准却阴森森的笑着,他支起半个身子,重新半跪在陈留身上,伸手将陈留睡裙朝上掀,然后两手各握着陈留两个脚腕,将陈留闭着的双腿掰开了。   陈留身上是灰绿色格子的棉质睡裙,下面只一件白底黑色星星的内裤,此时那小巧的内裤正贴在陈留圆润挺翘的屁股上。   顾准低头瞧着陈留双腿间,脸色沉了下来。   陈留双腿被他捏住朝两边掰,脑子嗡了一声,迟到的害羞此时一窝蜂的涌到她脸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上。   “松手。”陈留挣扎。   “湿了。”   顾准笃定带笑的声音从身上传来,陈留一个激灵,对上他的眸子。   那双眼眸此刻带着恶劣的笑意。   顾准伸手,轻轻的按在陈留双腿间湿哒哒的那一小块地方,慢慢的揉捏着。   他手上动作不断,眼睛却定定的盯着陈留,“你说我难受,那你呢?”   隔着层薄薄的布料,陈留那处却极为敏感的接受了他抚摸带来的一系列神经反射。   那里像是一处活温泉,又热又湿。   真是要命……   陈留气呼呼的,她闭上眼,整个身子一片绯红。   屋里只余两个人时急时重的呼吸声。   在陈留闭上眼的一瞬间,顾准松了口气,整个身子倒在了她身旁。   这间屋子暂时没装空调,屋内有点冷,顾准拉过丝绒的被子,将两人盖住。   头顶上,白炽灯明晃晃的亮着,窗外隐约传来几声人声,或是小区内偶尔响起的狗吠声。   顾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抱着陈留,说:“睡觉。”   陈留身子动了动,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有些哑,“你去你那屋吧。”   “这就是我屋子。”   顾准身子朝前靠,将陈留揽在怀中。小腹下方那处正巧抵在陈留屁股上。   身上的反应还没消,就敢这样?   陈留不大舒服,转过身,两个屁股瓣正巧蹭着他的下面。   顾准骂了声‘操’,提起手狠狠的拍了拍陈留的两个屁股蛋。   他咬牙切齿,情绪外漏的说,“再动弄死你。”   陈留:“……”   他或许是想说‘操/死你来着’陈留想,一边拉了拉被子,一边偏过头去不看他。   她现在也难受着,谁也不比谁好过。   她这动作顾准是看着眼里的,他挑了挑眉,伸手去揉陈留的屁股蛋,然后像上帝施舍凡人那般,拽拽的说:“下次吧。”   陈留:“………”   顾准也是心有不甘,末了补充着解释,“现在不是弄你的时候。”   陈留:“…”   我□□大爷。    ☆、第三十章      这晚,顾准没在陈留房里久待,他捏了捏陈留绯红的脸蛋,在她脸上咬了几个牙印,然后裸着半个身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陈留将他叫住。   顾准回身,挑着眉,说:“怎么,不让走。”   滚吧你,陈留心中诽腹,然后指着床上的厚夹克和长袖说:“你衣服。”   那是刚才顾准脱了随手扔在床上的,现在缩在床脚,一半已经拖在地上了。   顾准走近,捡起衣服,朝陈留扔了过去,正巧盖在陈留头顶,“你不是要洗衣服吗?顺手洗了。”   你大爷。   顾准走后,陈留在床上眯了会,然后去卫生间,重新换了条干净内裤。   将内裤洗好,晾在阳台上,陈留回到卧室,拿出画稿继续上周未完成的部分。   十二点整,陈留上床睡觉,一早,就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   昨晚她睡得不好,脑袋迷迷糊糊的,偏过头,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陈留呼啦一下拉开被子,穿上衣服起床。   她先去客厅接了杯热水,喝了之后,便坐在书桌上,打开电脑学习。   两个小时后,她拿起手机给顾准发短信。   “醒了没?”   约莫过了十分钟,陈留收到消息,一个‘嗯’字。   嗯是什么意思?陈留不理会,直接说,‘我下去买吃的,你要吃什么。’   陈留正等着顾准回话,门直接被人打开了。   顾准只穿了个平角内裤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进来后,他一屁股坐在陈留床沿上,瞥了两眼陈留B罩杯的胸,才说:“一起下去。”   陈留目光在他裸着的上身瞧了瞧,然后回,“好。”   两人收拾好,刚打开门踏出一只脚,陈留就缩了回来。   “天冷了,我换件衣裳。”   顾准嗯了一声,靠在门框上等她。   一夜过去,城市入了冬,早上只有几度。   陈留在衣柜里翻了个偏,没找着厚衣服,只好又在外套里多塞了两件毛衣。   出门时,顾准鄙视的看了陈留几眼,问,“你里面塞了几件?”   “四件。”   一件保暖内衣,一个加绒背心,还有两件薄毛衣。这样穿着有点不伦不类,但陈留没办法,她厚衣裳多在别墅里,学校也没多少衣裳。   陈留手冷,两只手揣进兜里,跟在顾准屁股后面。   两人走在楼梯间,两边是水泥墙,墙上除了小广告,就是一些小孩用粉笔写的又大又丑的字。   楼梯休息平台上方有一个小窗,透过窗户,能瞧见外面的白雾。   这个城市在中国的北方,比其他城市要冷上十度左右。   顾准脚步骤停,他一边吸烟,一边瞧外面的天色。   陈留在他身后,她站的地方和他隔了两个台阶的距离。两人这样站着,陈留要比他高上几厘米。   她将额头抵着他后脑勺,吸了吸气,闻着他头发透出的洗发露的清香,心里软软的,她现在看见他就想起昨夜,有点不甘心,又有点害羞,好一会,她才软着嗓音问:“怎么不走了。”   “你回吧。”   “我回去?”   “嗯,我去带早饭。”   顾准说完,一手揣进裤兜,一手夹烟,朝下走。   陈留失去支撑,差点栽下去。之后,她稳住身子,回了句‘好。’便乐呵呵的朝回跑了。三十秒后,她打开门,钻进了自己卧室。   房间里暂时没安空调,但门窗紧闭,到底比外面要暖上几分。   陈留将窗帘拉开,脸贴上玻璃,朝外看去。等了几分钟,顾准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小区的道路上。   冬天的清晨,薄雾,他的身影在其中时隐时现。   他长的高,身材不壮不瘦,单只一个背影也是好看的。   直到他身影消失,陈留才重新坐回书桌,安静的开始画插画。   顾准回来时,带了份小米粥,然后是油条和鸡蛋………还有一个菠萝包,之前陈留常吃这个。   总之,他带的分量有点多。   进了屋,他将吃的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站在陈留背后。   陈留起身正要去吃,顾准直接将陈留抱住,然后手从陈留上衣下摆伸了进去,停在了陈留胸前。   昨天两人才刚尝了个甜头就放弃了,心里都不怎么甘心。   隔着内衣,陈留察觉道他掌心的凉意。   你大爷,冷死了!   陈留身子不由自主的弯下去,想躲开他冰冷的手。   顾准不让啊,他人高,力气大,陈留在他手里像小鸡仔一样。   “舒不舒服啊。”   顾准恶意的笑着,手里轻轻揉着那一团肉,同时敏感的察觉道下腹那处热了起来。   “冷死了!”   顾准靠在陈留身上,手上乱动,隔着层内衣乱揉,“是挺冷的,你暖暖。”   我□□大爷……   两人胡闹了会,最后顾准怕早餐冷了才放过她。   在陈留吃饭的时候,顾准走了。   他出了趟门,回了山顶的别墅。   余宜还在另一个城市照顾余曾,顾靖安去公司了,别墅里只李婶和另外一个佣人。   顾准趁李婶不在的时候,打开陈留房间进了去,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收拾了几样衣服,放进行李箱。   之后,他又在陈留房间逛了一圈,见没什么拿的了,便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在门外,正要关上门时,顾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将行李箱扔在走道,自己又进了房间。   他打开屋里的几个抽屉查看,最终在梳妆台下的一个小盒子中找到了那样东西。   一支橘红色的唇彩。   出门时,又碰见李婶。   “顾准,你又要走吗?顾先生问起你好几次了。”   顾靖安已经打过好几通电话给他,他接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顾准点点头,随意说了几句,拖着行李箱出去。   车子正停在路边,顾准将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座。他刚关好门,周延世不知从那凑了过来。   “顾准,总算碰着你了。”   周延世笑着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然后伸手拉车门,发现拉不开,对着顾准说:“开门啊,我们好久没见了。”   顾准睨了他一眼,将车门打开。   周延世钻了进去,乐呵呵的对着顾准问,“去哪?”   “市里。”   “然后呢?”   “什么然后?”顾准皱着眉头,“你给我滚蛋,别找我。”   “你这臭脾气。”周延世嘟囔一句,说:“载我一程吧,我有事。”   顾准听了,斜眼看他。   周延世被看的有点慌,梗着脖子问,“怎么了。”   “安全带系上。”   周延世一愣,忙将安全带系上,系好了,他才说:“你现在比以前惜命了啊。”   顾准没理会他。   周延世话多,一路上都说个不停。直到他说到一件事上,顾准才附和了一句。   “在工作?”   “嗯。”周延世点点头,“我最近在一家营销公司上班。”   顾准斜眼看他。   周延世这才补充道:“兼职。”   周延世没领着大学毕业证书,本来他爸是打算让他出国继续读,或者说在之前的学校再待一年,然后出国,但他不干,跑出去找了个兼职。   这把他爸是气坏了,好几周没理他,卡也给冻住了。   周延世日子过的不舒心,想找顾准,顾准却面都不露一下。   “你呢?”周延世问,“你在干嘛啊?李婶说你好阵子没回来了,说是在朋友那?嘿!你哪个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准开着车,在一个公交站停下,打开车门,说:“你下去吧。”   “顾准,你个臭小子。”   周延世想骂人,顾准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只是他懒得说,或者是不方便说。   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知道的人多了,却会变得麻烦。   他打开门,顺便从钱包里掏出十张票子,递给他,说:“知道你最近穷,这个给你。我现在忙,别找我了,以后我来找你。”   周延世看着顾准略显疲惫的脸色不再问了,将钱接了过去,他得意的说:“那你要找我就周末找,我平时在上班。”   他这话一出,顾准才认真的打量他一眼。   “行,不打扰你上班。”   周延世嘿嘿的笑。   顾准回到老式住宅后先将行李箱放进陈留房间,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顾准和马乔子最近在做一档游戏,从高二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了。韩晃现在是计算机大四,在实习。这段时间,帮他找了几个大二、大三的学生帮忙做些简单的不深入的工作。   如今还有两个月,今年就过去了,这档游戏也快进入收尾阶段。到时候看用户反映,但顾准估摸着,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窝在摇摇椅上,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才定下心来,开始打开电脑做事。   一天很快过去,陈留又回到学校,照旧是踩着自习室上课的点。   冬天的到来,将以往和未来的日子划开,陈留知道,天气会一天天变冷,雾气会更浓,之后会是茫茫白雪。   这个城市风大,黄色的银杏叶被风吹着,呼啦啦的落了满地。只半个月,树上便光秃秃一片。   陈留走在路上,带着黑色的围巾,酒红色的帽子。她头发比夏天才来时长了一截,正巧抵在背心处。   今天周一,她请了假,照旧去探望林野。   这次不一样,到了监狱,之前那名警察主动找到陈留。   陈留在大堂的椅子上坐着,这里面有暖气,倒不觉得冷。   警察走到她跟前,说:“走吧,林野出狱了。”   “他…出来了?”   陈留表情有一瞬间的迷惑,之后她不确信的再次问道,“提前出来了?”   “嗯,表现良好,提前三个月出来。”   “那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他上周五才放出来,你要找他,赶紧的,或许他还在这没走呢。”   陈留点点头,拉开厚重的大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冬天,大街上冷风呼呼的吹,街上没什么人。   陈留在街上走了许久,才想起要回学校。她是请了假出来的,现在既然林野不在,那就回学校好了。   她上了公交车,等到站下车时,陈留看着眼前的景象,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回了她和顾准住的那个小区,没回学校。   小区里也没什么人,现在这个温度,连平日里在院子中闲逛的小孩老人也不出来了。   陈留先给顾准发了条短信,然后慢悠悠的上楼。   走到六楼,陈留掏出钥匙开门,进门时看了眼玄关处空荡荡的淡黄色地板。   她和顾准窝在这里,没太多讲究,平日里都是直接穿鞋进出,毛拖鞋都是放在各自的卧室里,没放在玄关处。   他们不常走动,只饭点的时候出门,呆的最多的也是各自的房间,所以客厅并不脏。   只是今天这样一看,陈留想了想,还是找个日子,去超市买个小地毯放在玄关处,之后便在这将鞋脱了,换上毛拖鞋。   这样,会看着顺眼的多,陈留想。   陈留将钥匙放在玄关处,朝里走。   走了没几步,陈留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除去顾准声音,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留敏感的后退,拿起玄关处的钥匙出门,轻声将门阖上,然后立在门前,没立即离开。   她脑子转的慢,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个女声是余宜,顾准的母亲。    ☆、第三十一章      余宜是问的周延世才知道的这地,她给顾准打电话,顾准开门接的她。   顾准开门见是她也没多大反应,加了声妈便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余宜跟着他后面走了进去。   将他住的地看了一遍,她才问:“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待在外面算什么?”   “过阵子。”   屋里只有一张圆椅,顾准将椅子挪到她面前,说了声‘坐’自己转身坐在了床沿上。   “在这呆着干嘛?不喜欢家里?”   “安静。”顾准说完,开始掏烟。   余宜见了,皱着眉头,不大高兴的说:“又吸烟。”   她看着旁边烟灰缸里插着的十多个烟头,眉头皱着,轻声劝他,“烟瘾这么大,对身体不好。”   顾准轻轻点头,将取出的烟装回去,轻轻一抛,直接将烟盒扔到了床头柜上。   余宜见了,面色这才转好,她起身挨着顾准坐在床沿上,柔色问:“有家不住,住这做什么?周延世说了和你合伙那人在实习,平时不上这来的,你一个人住着都没人照顾你。”   “这安静。”   “安静?”余宜开始数落他,“这安静,家里就不安静吗?你平时在家,有谁敢吵着你。你这一天天的,阴阳怪气像什么样子,有家不回,待在这破屋子里?家具都没几个。”   顾准也不反驳,他整个人沉郁而温和,只是补充道:“这挺好的。”   说不听?余宜只能心中暗暗叹气。   也不知怎么回事,从他高一那年起,他就这样了,不怎么爱说话,对她和顾靖安都没以前亲近了。   她当时忙着娘家的事,以为他这情况只是男孩年纪大了,性格沉稳了些,不想之后他是愈发不喜和家里人交谈。   余宜想去握住他放在床上的手背,被他躲开了。   顾准取过床头柜上的烟盒把玩,说:“妈,我这么大了,你就别管我了。”   “好,不管你。”余宜起身,说:“我将你外公接回来了,你有空还是回家,你们两个见一见。”   顾准静了一瞬,然后回:“行。”   余宜转身走,顾准起身,“我送你。”   “别送了,我还要去给你爸挑选茶叶,他茶叶快喝完了。”   顾准之前一直微低着头,这时,才抬头看她。   余宜保养的很好,看着比真实年纪小上五六岁。她的长相十分温婉,性子也好,是个好母亲,贤惠的妻子。   只是和那些年轻妖娆的女人比,她对顾靖安而言是真的缺少新鲜感,在性事上也无法满足顾靖安那个强势的男人了。   顾靖安和那些女人的事很早就发生过,顾准清楚的记得在他初一那年,余宜和顾靖安大吵一次,起因无非是顾靖安在外面玩女人,被余宜发现了。   这是余宜第一次发现,也是最后一次发现。   从那以后,余宜的心完全放在了顾靖安身上,顾靖安出差,无论去什么地方,去多久她都会跟着。   女人的心一旦放在丈夫身上,对儿子便会忽略不少。只是那时顾准已经上了初中,他发育快,初中时就比同龄人高半个头,那时候他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也不怎么需要父母的关注和爱。   只是他这个人过于敏感,余宜不清楚的事,他清楚。   顾靖安这人面相温和,性子也算稳重,只是爱玩女人。   他玩女人有一个特点,一段时间内只有一个特定的女人,在每一段感情中,他轰轰烈烈,认真而虔诚的玩着爱情的把戏,之后又平淡而随意的分手,休息一阵后又开始投入下一段爱情中。   顾靖安这人对女人有瘾,对性事也是爱极了。但他却以另一种好看有趣的方式开展这些婚外情。   在那几年,顾准摸透了顾靖安的规律,他甚至清楚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喜欢在什么地方约会,在约会时会让秘书买一瓶极佳的红酒。   高一那年,他终是忍不住,打算和顾靖安谈一谈,如果和顾靖安谈不拢,他会找余宜谈。   只是在他还未开口时,吸毒后走投无路的余淼找到了他。   这之后的事,是有趣又残忍的。   在拿到自己和顾靖安的亲子鉴定后,他在屋里睡了一整天。那段时间,顾靖安出差,余宜照旧跟着,整栋别墅只有他和几个佣人。   他开始抽烟,没日没夜的抽。   他并不是那时学会抽烟的,在更早的时候,他初二时,那时正是浅薄爱面子的年纪,他也一样,看着别人抽自己也就学会了。   只是他的烟瘾,却是发现他不是顾靖安亲生子的时候染上的,之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慢慢的将烟瘾戒掉了。   那一年发生的事很多,顾准最开始给余淼的一笔钱是五万。   顾靖安平日里给顾准学费和生活费很是大方,但顾准这人对钱没概念,有钱就直接花光,大手大脚。   所以当时,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只凑了一万多块,之后他实在没办法,将自己可以卖的电脑等东西都卖了,最终凑够了五万。   那段时间的顾准很是晦暗,卖电脑、衣物凑钱的事也很是让他丢脸,可最让他难过的是余宜。   那时候余宜还守在外地的顾靖安身边,每个周末会给顾准打一通电话。顾准听着电话里余宜轻柔的声音,就会想,这个女人是他母亲,可她是好还是坏?是真傻还是聪明?   之后两年,顾准不在关注顾靖安在外面的女人,他开始想钱的事。   那个时候,他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甚至于这套房子,都是他有意为之的。马乔子和周延世等人只以为他是有钱,随随便便买套房子作为马乔子和他可以随意办公的地点,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事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这套房子是他满十八后用自己赚的钱买的,一次性付款,当然地段不好又是老房子,没用多少钱。   这套房子其实才是他的落脚点。   高一那年后,他就计划了很多事,赚钱、出国留学和摆脱余淼。   只是现在,他也不知怎么想的了,他开始期待余淼的爆发,他甚至有点期待那天的来临。   顾准低下头,取出支烟玩,放在手里搓揉着,好半响,他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妈。”   “这么了?”   “你照顾好自己。”   余宜笑了下,脸色和善而温暖,“妈自己知道。”   她说完,又将屋里打量了一番,心中一番思量后,说:“你既然要待在这,那也将这屋子置办下,这屋里家具都没几个,看着怪冷清的。”   顾准轻轻点头。   余宜转身走了,她不让顾准送,所以是自己一个人出的房子。   到了客厅,她见里面只一个矮茶几,麻质布料的沙发,和嵌进墙壁的一台电视,便再无其他。   她看着这些,心里不大舒服,便没立即离开而是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却是发现客厅阳台上晾着件外套,橙色的,十分显眼。顾准衣裳多是暗色系,这样的橙色很少见。   她不由的走近去看,却发现橙色的衣服旁边还晾着件海蓝色的无痕内衣,和白底蓝灰色边的女士小裤。   ***   陈留在小区外的街道晃荡,她请了一上午的假,赶上下午两点钟的课就行。   小区有点旧,周围的设施跟不上,小区外的街道上最多的就是小卖部、和店面不大的苍蝇馆子。   陈留转了好几圈,才发现一个奶茶店。   这家奶茶店店面也小,十平米左右,只放了两张椅子。   绿色的椅子,很高,椅面不大,刚好是陈留屁股大小,总之坐着不怎么舒服。陈留在椅子上坐了会,便拿着奶茶走了。   她也不知去哪,索性又给顾准发了条短信,“你妈走了吗?”   顾准回的很快,他直接打的电话,“你在哪?”   “小区外,左边的那条内街里。”   顾准不清楚这边街道,陈留又补充一句,“就是奶茶店外。”   “你回来一趟,在楼底下等我。”   “好吧。”   陈留捧着热奶茶过去,刚到楼下,顾准就从另一边骑着车过来了。   “今天周一。”   “嗯……”陈留:“我请了假。”   顾准瞅了她一眼,没多问,直接道:“上车。”   “去哪啊?”   “买东西。”   顾准带着陈留去了家具商城,陈留正巧想买放在玄关处的地毯,鞋架,这下倒正和她意。   两人在里面逛了一个小时,一直都是陈留在挑挑拣拣,顾准没动静,只在陈留问他意见时点头或摇头。   最终陈留选了两张布艺沙发,放在两人各自的卧室,四个抱枕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有一套白瓷茶杯,当然还有陈留心心念念的放在玄关处的鞋架和地毯。   东西是让商城的人送到小区的,两人空手,没什么负担。   顾准带着陈留去吃午饭,之后两人在屋里赖了会,顾准才将陈留送去学校。   这之后,顾准一人去了趟商城,选了空调型号,带着工人回去,将空调装上。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平日陈留在,这会他们该下楼吃晚饭了。   现在只顾准一个人,他没那个心思。直接窝在新买的布艺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做事。   陈留请病假的第二周,周三,舒应生病了。她请了假,喝了校医院拿的感冒冲剂,便爬上床去睡觉。   陈留在食堂吃了晚饭,又打包了一份粥和两个素菜,带去寝室。   这个时候,寝室只舒应一人。   陈留将饭菜放在中间一张大桌子上,走到舒应床边,踮起脚去摸她额头。   手刚附上去,陈留便惊了一跳,温度太高。   陈留叫了她一声,“舒应。”   舒应没回她的话,陈留将鞋脱下,爬上床去,见着舒应半张脸露在棉被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粗重。   陈留叫了几声,开始摇她肩膀。   舒应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脑子嗡嗡的,昏昏沉沉中她问,“陈留,怎么了?”   陈留:“穿衣服起床,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不去医院。”舒应将被子朝上拉,盖住头,嗫嚅道:“我不去。”   陈留拿出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明情况,给两人请了假。班主任在外地开会,没回来,只好给门卫打了电话,说了陈留、舒应两人的学号、名字,让门卫给两人放行。   挂了电话,陈留将舒应的被子掀开,帮她穿上外套,牛仔裤,然后先下了床在下面站着,看着她慢腾腾的下来。   舒应烧的严重,但还能自己走。   陈留拖着她的手肘,带着她走出校门,在街边坐上出租车,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挂号、排队、取药,一系列事情做完,天色黑了下来。   舒应坐在长条木椅上,正在输液,陈留在旁边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   长条椅上都是输液的人,大家都没什么精力说话,周围很安静,只有护士医生经过的脚步声。   舒应的瓶子快吊完了,陈留起身去找护士。   末过走道转角,陈留来到一处宽敞的大堂,正要叫了前面的护士,却给一阵声音给吸引了目光。   “医生,医生,来看看,我他妈流血了。”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对中年夫妻。身后则是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妇女和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   走在前面的男人头上流着血,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身边那对中年夫妻正在对他赔笑说着好话。   “对不住啊,医药费我出。”   “当然你出,你家伙计打的人,难不成我出。”   “就是!”他们身后,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扯过旁边青年的胳膊,斜着一双眼睛,不时瞟过前方那对夫妻和身边的青年,扯着嗓子说:“还有他,人是他打的,得赔礼道歉。”   “我道你妈的歉!”   旁边青年骂了一声。   女人毛了,伸手狠狠揪了他胳膊肘上的肉。   青年一疼,伸手将她推开。   “林野。”前面那对中年夫妻叫了青年一声,“你能不能别给我捣乱了。”    ☆、第三十二章      这时候早有医生领着受伤的男人进了屋子,中年夫妻说了青年一通也跟着进去,只剩下那个穿着貂皮的女人在一旁守着青年,好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陈留看着林野靠在墙壁上,他穿着淡薄,身上还是秋天的一件黑色外套,看着旧的不行。   他低着头,看不出他脸上表情。   陈留转身,叫了护士将舒应手背的针管拔掉。   舒应神情还是十分倦怠,她靠在椅背上,说:“我身体就这样,特别容易感冒。”   “我知道。”陈留补充,“你肠胃也不好,吃个梨就得拉肚子。”   舒应轻轻笑着,坐了一会,说:“我们回学校吧。”   “等一下吧。”陈留起身,将脖子上的围巾和帽子摘下给舒应戴上,同时说:“我有事走开一下,你在这等我,最多半小时。”   舒应坐在椅子上,看着陈留帮她系上围巾,带好帽子,才说,“那好,你快点啊。”   林野在病房外的墙壁上靠着,等受伤的男人和那对夫妻出来。   陈留找了个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下,看着他。   大约过了十分钟,男人和那对夫妇出来了。那男人对着那对夫妇说了一通什么,那对夫妇一直在赔笑。   林野在一旁站着格外沉默。   过了会,那对夫妻中的女的走过来扯了扯林野胳膊,说:“林野,道个歉吧,我们帮他将医药费交了,又多给了五百。他说了,你道歉,他就不报警了。”   这时,那男人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仰着脖子,抬头看林野。   林野摇摇头,说:“道个屁,要报警就报,老子才从监狱出来,不怕再进去一回。”   这下,男人神情变了,他瞅了林野一眼,转过身又对着那对夫妻说了什么,然后拉着旁边的女人走了。   人走后,那对夫妻走到林野跟前,“林野,你这下,我们是不能要你了。”   林野:“知道。”   那对夫妻中,女人心软,本想说什么,但被男人扯了下胳膊,到底是闭上了嘴。   男人说:“林野,我们当初是看你可怜,没地方去才收留的你。只是你也要知道,我们就是个小馆子,每天就那么多客人,你这暴脾气,天天得罪人,我们真没法要你了。”   “你没身份证,我们也没签什么协议。被你打的那人医药费也是我出的,还多给了五百,我们也算是做的够好了。”   “知道。”林野呼出一口气,声音中带上丝歉意,“我现在没钱,医药费和那五百我有钱了给你。”   “别,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话说道这了,也没什么好讲的。男人带着老婆出了医院,林野转身,却在一瞬间愣住,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陈留笑着走到他跟前,将他打量了一番,两年没见,他长了个,面貌没多大变化,整个身体倒比以前更壮实了。   “我去监狱看你,为什么不见我。”   林野微低了头,转身想走,被陈留拦住。他这才说:“没什么好见的。”   陈留知道这是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不再多问,只是说:“你现在去哪?”   “回去。”   “回哪啊?刚才那对夫妻都不要你了,你说,你今晚住哪。”   之前,林野在饭店帮工,一天三顿在饭店解决,晚上就住在饭店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如今,他确实是没地方度了。   “你管我。”林野回了一句,没在看陈留,越过她,大步跑出了医院。   陈留拔腿追了上去。   林野身高腿长,他跑的快。陈留追着有些吃力,她心里不好受,停下脚步,大声说:“你现在跑了,我就真不找你,以后见面也当不认识,没你这个朋友。”   林野顿住脚步,好半响,才回身。   他们这一来一去吸引了不少行人,周延世和马乔子正坐在车内等红灯过去,此时听见陈留声音,也跟着将目光落到车外的陈留和林野身上。   陈留大步上前扯住林野胳膊防止他跑掉。   “现在想去哪?”   林野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回答。   陈留叹了口气,又问,“有钱吗?”   “有。”   陈留一听,伸手去掏他身上的衣兜和裤兜。除了掏出一个旧手机,什么都没有。   林野嘴唇紧紧抿着,偏过头不去看陈留。   陈留表情变得温和,她拿着林野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同时将自己存进林野的联系人中,这才将手机放进林野裤兜。   “我身上还有五百,你先用着。”   陈留庆幸今天带舒应看病,身上带够了钱。她将钱给林野,林野不接,陈留直接放进他衣兜里。   林野梗着脖子,下颌微仰,看着路边的街灯,眼眶有点湿。   真是丢人,他想。   陈留也知道他心思,她不想这么直白,只是林野这人她到底不怎么放心,又问,“你有支付宝吗?我现在给你转钱。”   “什么是支付宝。”   陈留愣住,她忘了,林野是两年前进去的,那时候他才刚满十六,支付宝也才出来,他不清楚正常。   林野也不问陈留了,他细细看了眼陈留,转身想走。   陈留不让他走,说:“你明天中午来找我,我取钱给你。”   “不用,钱够了。”   “不够,这里消费很贵,我不想你受苦。”陈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我现在不太方便,要带我同学回学校,你明天来找我。”   陈留怕林野躲着他,故意冷着声音说,“明天来找我,别躲我,不然我们就一辈子别见了。”   “陈留。”林野皱了眉头,眼眶却湿湿的,“我来见你做什么,我比你大,还是个男的,我收你这五百已经够不好意思了,我才从牢里出来,别人都躲着我,就你尽赶上贴。”   “所以你躲在我,我去探监,你都不让。”   陈留声音低低的,面上却也没露出太多的神色,“林野,我从小到大就你一个朋友。”   林野表情动容,手紧紧握住衣角。   “你明天来找我吧。”   *   周延世和韩晃到了顾准住的地,之前周延世在这屋子住过一阵子,他拿出钥匙开门,弄了好一阵却开不开。   他奇怪的说,“这怎么了?怎么开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给顾准。   顾准将门打开,让两人进来。   周延世手里依旧握住那把钥匙,问:“顾准,这锁是不是坏了,我打不开这门啊。”   “没坏,我换了把锁。”   之前这地马乔子住过,参与过项目的其他人也断断续续住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这屋子的钥匙。   之前顾准到不怎么在意,只是现在不同了。   马乔子和周延世同时问,“你把锁换了做什么?”   “我这段时间住在这,还是换了锁比较好。”   “也是,我大学同学都有你这的钥匙。”   马乔子和周延世坐到沙发上,之后,马乔子将手上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打开将里面的一个合同交给顾准看。   他们做的哪款游戏有家公司很感兴趣的,马乔子和他们谈了谈,回去后找了个学法律的师兄拟了个合同,现在是带给顾准看,同时和他商量下具体事项。   周延世跟着来是凑热闹的,他对他们说的都不敢兴趣,靠在沙发背上,拿出遥控板,打开电视看。   电视声音有些大,影响两人讨论,马乔子不耐烦了,说:“你声音调小点行不?我耳朵都疼了。”   “有这么夸张?”   周延世嘀咕一声,直接将电视调成静音,随手将遥控板扔在沙发上。   他现在无聊,旁边两人又不理会他,干脆整个人横着摊在沙发上,随手取过一个抱枕想垫在脑袋后面。   在看见那个印着枫叶的抱枕时,他多看了一眼,问顾准:“你这什么时候买的,挺好看的。”   顾准这时和马乔子讨论的已经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上前两步取过周延世手中的抱枕扔到一旁,说:“前段时间买的。”   “怎么给我扔了,我还要垫着我脑袋呢。”   “垫什么?”顾准立在他身前,居高领下的俯视,满脸不耐烦,“起来,回你住处。”   “回什么啊?”周延世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这天天被我老子骂,还是你这好,自在。”   “回去,我这不留人。”   “不留人?”   这话又是马乔子和周延世两人一起问的。   顾准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身前有青白色的烟雾,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不留人。”   马乔子表情有异,他转身看了这屋子几眼,定下心来,不再多问什么。   周延世不同,他一脸好奇,问:“怎么不留人了,你这不是有两间屋子吗?我以前还住过呢。”   “现在不行。”   周延世还想再问,被马乔子暗中捏了下胳膊,同时,马乔子眼睛朝阳台上空飘着的女生衣服处瞟了瞟。   周延世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之后,他一会看着阳台上挂着的衣物,一会看着顾准。   顾准被他看的烦了,吐出一口烟雾,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看够没。”   周延世不说话,马乔子在一旁眉开眼笑。   三人又在客厅聊了会,不知是谁开的头,马乔子说:“我今天还见着你那个便宜妹妹了。”   顾准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中,起身接了杯热水喝。   “你们去她学校了。”   “不是在学校。”马乔子眉毛朝上挑了一下,说:“她今天在大街上追一个男的,我们正巧经过,看见了。”   “嗯?”顾准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   马乔子又说:“也不知她和那男的是什么关系?不过看着关系倒是挺好的。”   顾准拿过被压在抱枕下的遥控板,将电视声音打开。   马乔子见他没什么兴趣,也不在说了,那知顾准冷不丁的问道:“今天周三?”   “对啊,周三。”马乔子说完,又忍不住调侃,“你不会是天天窝在这屋子里,都不知道周几了吧。”   顾准斜了他一眼。   马乔子不再开玩笑,开始正儿八经的说,“顾准,这个项目的事要尽快定,还有一个月就春节了,到时我要回老家。你也知道,我家在乡下,没通网,不方便和你联系。”   “行。”   “那说定了。”   他们聊的时候,周延世一直盯着阳台上那个外套看。直到马乔子离开,顾准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   顾准双腿架在茶几上,他取了支烟点燃,猛吸了几口,才转过头问:“想说什么?”   说什么?   顾准脸色平静,一双湛黑的眸子如冬夜清寒。   一时无话   周延世坐立难安。   顾准将腿从茶几上收回,掌心触底,腰背笔直。他一只手取过遥控板将电视关掉,另一只手夹着烟,放在膝盖上。   顾准等着,周延世却一直没说话。顾准手上烟灰积累长长一截,他伸手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然后低头吸了一口。   “傻了,不说话?”   周延世这时才有所动静,他挠了挠头,起身笑着说:“没傻。”   顾准眯着眼睛瞧他。   周延世转身,说“我还是先回家了。”   他说完,忙朝外走。转身关门的时候,眼睛又一下子落在玄关处的地毯和鞋架上。那上面放在一双粉色的带兔子耳朵的棉拖鞋。   之前,他和韩晃进门,是依着之前的习惯,直接穿着鞋踏进来的,没有注意这里,现在一看,他喉咙一紧,慢慢的抬眼朝顾准看去。   顾准走到他跟前,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又转身看客厅的地板,最终没什么表情的说:“还行,没弄脏。”   周延世:“………”   顾准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置物柜,说:“那里面有鞋套,以后来记得带上。”   周延世………他正想关了门离开,顾准走近两步,靠在门框上,揉了揉太阳穴,问:“陈留和那男的挺亲近?”   周延世:“……”   “嗯…是挺亲近的。”   “陈留追着他跑……”   “好像是……”   周延世嗓子有点紧,脑袋像被电过一般,有一通电流乱窜。   顾准看了他一眼,恩赦着缓慢说:“走吧。”   周延世转身离开。   顾准将门带上,看了眼客厅留下的浅淡脚印,转身回了卧室。    ☆、第三十三章   周四中午,陈留一个电话打给林野,他那边十分嘈杂,一群人叫叫嚷嚷的。   陈留扯着嗓子对着手机叫了声,“林野!”   过了会,手机里安静下来,林野的声音变得清晰,“陈留。”   他叫了陈留一声,然后轻轻喘了口气,好像很累。   “你在哪呢?我在学校外等你。”   “我不来了。”   陈留:“我们说好的。”   “我知道。”   有人叫了林野一声,林野回头,回了句“马上来。”然后才对陈留解释,“我找了个工作,现在有点忙。”   “那我来找你。”   “你今天不上课?”   “就中午出来,没事。”   林野一边朝回走,一边说,“你好好上课,别来了,我有空来找你。”   电话挂断,林野走回人群,爬上蓝色的货车,帮忙将里面各式各样的东西搬到小广场上。   陈留怀揣着巨款在学校外溜达了一圈,然后买了杯奶茶拎着回了学校。   她没直接回教室,而是先去了趟寝室。   舒应早上又去过医院输液,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陈留把奶茶递给她,说:“买的小杯,你少喝点。”   舒应从床上坐起,披散着头发靠在身后墙壁上,一边喝奶茶,一边说:“奶茶而已,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随你。”   周五晚上,下课后,陈留跟着人群走出校门。   顾准照旧在校门右前方的角落等着,陈留双手聚拢,捧在嘴巴前呵了呵气,快步朝他的方向走。   才走了两步,就被人群中一人拉住了胳膊。   陈留回头,惊讶道:“林野!”   林野点点头,扯着她胳膊将她带出人群。   他穿的还是在医院时的薄外套,里面只一件加绒长袖。这样的天气,他在校外等了半小时,嘴唇都冻紫了。   路灯下,他轻喘了口气,一阵雾气从他嘴里飘出,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雾气呈现淡淡的黄色。   林野抱怨:“这真冷,比我们那冷多了。”   陈留看了眼一边等着的顾准,他穿着一身黑,隐在半明半昧的角落里,眼里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们这边。   “是挺冷的。”   陈留说着,然后拉着林野胳膊,准备将他朝顾准的方向引。   林野没察觉,随着她的力道走。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要一直躲着我。”   林野呐呐的,不解释什么,好一会才说:“我要是不来见你一面,你会担心。”   你也知道!   陈留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招呼顾准。   顾准却将手里的烟掐灭扔了,转身骑着电动车走了。   陈留愣住原地,磨了磨牙。   这人,不会是吃醋了吧!?   陈留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怎么可能?   “陈留。”林野看她有些出神,提高音量叫了她一声。   陈留回头,“怎么了?”   林野手揣进裤兜,微微缩了缩脖子,说:“天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吧。”   “送我回家……”   “嗯。”林野低头看她,“你之前托那个警察给我传的话,你被顾靖安接回去了,我打听过了,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很有钱。”   陈留点点头。   林野看了眼陈留的穿着,又抬头看着前方校门口上面印刻着的学校名字,吐出一口气说,“挺好。”   陈留抬头看他。   林野傻愣愣的笑,“现在有人照顾你了。”   陈醉死的早,陈留以前一直是外婆在照顾,一个八十岁的老年人照顾一个小孩能照顾到什么程度?家里又穷,生活不怎么好,加上陈留那时候性子沉闷,也没什么朋友,时常一个人在家里和学校穿梭,在外人看来十分可怜。   而现在,是她的父亲在照顾她,一个有钱,尚且年轻的男人。   林野心里轻松不少,同时又有些羡慕。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   陈留摇摇头,说:“还是我送你吧。”   林野:“………”   陈留在前面带路说,“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对了你吃过没?”   “吃过……”林野话说道一半,在陈留阴森森的目光下,还是说了实话,“没吃。”   其实他就不打算吃,少吃一顿饿不死,还能省下钱。   两人也没走多远,就在学校外的一家饭馆坐下,点了三个菜。   “有住的地吗?”   “有。”   “真有?”   “真有。”   陈留点点头。   林野埋头吃饭,速度很快,陈留看了一眼,说:“吃这么快干什么?饿着了?”   “没。”林野咽下饭,又喝了口汤,才说:“我想快点吃,然后早点送你回家。”   陈留不回话,林野接着说:“你学校本来放的就晚,再耽搁阵子,你回去就晚了,不知道那个顾靖安会不会说你。”   “他不会说我。”陈留吃了点便放下了筷子,她靠在椅背上,说:“顾家是大家族,我爸爸只是其中很小一支。”   “那你要争气。”林野抬眼看她,神情认真。   “争什么气啊?”陈留被他逗笑了,接着说:“我爸的责任是将我养大成人,我奶奶呢?”   陈留想到那个精致高贵的老人,说:“她希望我清清白白,不要丢顾家的脸,如果,我以后能学有所成,倒也挺好,其实我现在生活的挺轻松的,你不要担心。”   林野颔首,不再问什么。   吃过饭,林野在陈留身后站着,看着她的背影。   她和两年前比,变化太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旧衣,想了想,说:“我送你回顾家,我不走近,看着你进屋就好。”   他这话让人生气……   陈留忍了忍,方才低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探监了。”   林野的自尊心与敏感,使他不愿陈留看着他窘迫的一面。就像现在,他想将陈留安全送回家中,却不愿让她现在的家人发现她和一个穿着破旧的人来往。   “陈留。”   “别叫了。”陈留手揣进衣兜,说:“我住在外面,和男朋友!”   林野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你才多大啊!怎么不学好。”   陈留回身,耸耸肩,说:“我比你好多了,我没坐牢。你现在带路,我送你回你住的地。”   陈留坚持这事,只不过想探清楚林野的工作和他住所。   林野身上只有五百,这钱不够他租房子。而他说有地方住,那么一定是他新找的工作给安排了住所。   陈留猜林野的性子以后怕是不情愿见她的,他住的地方是他现在的老板安排的,他很缺钱,暂时不会放弃手上的工作,也不会离开他现在住的地。   所以陈留只要找到他的住所,一段时间内就不怕他跑掉。   林野住在老式居民区的一栋房子里,房间约莫六十平米,里面被打通了成了一个大的开间。屋内放着同学校一样的床,上下两层,陈留在门口看了眼,估摸着里面住了得有十来人。   陈留看了,不怎么放心,问:“有热水吗?”   “有。”   “那就好。”   陈留下楼,林野要跟着送他一程,陈留不让,自己一个人坐车走了。   林野一直在窗口看着陈留,直到她坐上计程车,他才收回目光。   现在已经很晚了,屋里的人开始洗漱准备睡觉。一屋子都是男人,东西乱堆着,角落里垃圾桶东西都溢出来了也没人收拾。   林野盯着那个垃圾桶看,也不知陈留瞧见没,慢慢想着,林野觉得有些丢人,脸慢慢红了。   “林野。”有人碰了碰他胳膊,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年纪和他差不多也才来这里没多久。   两人都是新人,说过几句话。   “刚才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啊?”   林野不承认,“哪有什么女的。”   “我都看见了,在门外呢。你怎么不把她带进来转转…不过也是,我们这破地方,不好让她待。”   林野被他说的有点烦,凶了他一句,“说了不是,你别乱说。”   那人被林野吓了一跳,低声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凶什么。”   林野坐在床沿上,伸手揉了把脸,屋里的人陆续躺上了床,他累了一天,也准备睡了。将外套脱下后,拿着脸盆去了卫生间。   回来时,他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是刚才那个男的。   那人将手里一叠钱举起,神情十分惊讶,说:“林野,你钱也不好好揣着,刚从你衣兜里掉出来的。”   这钱有差不多两千块,是刚才陈留偷偷塞进他衣兜的。   林野看着他手里厚厚一叠百元大钞,眼眶红了,一时没有出声。   ***   陈留拎着两份打包好的饭菜回屋,开了门,她首先感受到屋里的暖意。之后,她换上鞋架上粉色的拖鞋,将饭盒放在茶几上。   屋内很暖,她将身上羽绒服脱下,去叫顾准。   顾准窝在新买的那把单人沙发上,沙发有一个配置的脚凳,此时他双腿交叠,直接放在脚蹬上,腿上放了本书。   陈留上前去看,发现那本书是英文书籍,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   她扫了一眼,单词倒是能读懂不少,拼在一起就不清楚了。   她伸手将食指放在他头顶的漩涡上,慢慢的转了转,说:“起来吃饭吧。”    顾准将她手拍掉,瞥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嘲讽,“回的挺早。”   “嗯,怕你饿着了。”   之前每个周五,顾准来接陈留,两人都会走远点去吃大餐。今天因为林野的事,两人没去成,顾准估摸着也没吃什么。   顾准扯了扯嘴,穿上拖鞋,慢悠悠的走出卧室。   顾准走在前面,经过条短的走道,转身进了厨房。陈留跟着进去,取了两双筷子,转身时看见他正一本正经的站在高压锅前,将燃着的火关小。   陈留眼珠子转啊转,上前两步溜到他身旁,试探的问:“你煮东西了?”   顾准高冷的瞅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手机让她看时间。   陈留脑子短路。   顾准惜字如金的吐出几个字,“小火再闷十分钟就好了。”   还真煮了……   “煮的什么”   顾准冷眉冷眼,不开腔了。   陈留瞅了眼外面茶几上放着的餐盒,两只手各拿着一双筷子交叉着摩擦,“那个……外面的再不吃就冷了。”   顾准斜眼。   陈留闭上嘴,和他并肩站着,目光严肃的看着面前的高压锅。   在等待期间,顾准神色一直很冷,直到将煮好的排骨海带汤端上桌,顾准看见茶几上两份餐盒,方才缓了眉目,问:“你在外没吃?”   陈留老实回答,“吃的少,留着肚子和你吃。”   “你肚子挺大的。”顾准嘲讽一句,将排骨汤推到她面前,懒洋洋的说,“既然这样,你将这都吃了吧。”   王八蛋啊……   陈留分明看见他喝了口汤后,眉头皱的紧紧的,现在想将这堆东西推给自己。   陈留看了眼那一盆黏糊糊黑漆漆的汤,高冷的推了回去。   顾准靠在抱枕上,问:“他人呢?”   “什么人?”   顾准此时正低着头打开餐盒,看了眼里面的菜色,摸了摸,察觉有些凉了,起身拿去厨房热,同时说道:“就那傻愣愣的男的,头发都没长出来,刚从牢里放出来吧。”   傻愣愣的?陈留对这个形容词一时不太适应,好半响才说:“嗯,才出来没几天,他现在回去了。”   顾准进了厨房,陈留歪着头看见他将菜放进碟子里,然后放进微波炉,之后便一直站着等菜热好。   这期间,陈留迅速的低头尝了口那黑乎乎的海带头,又咸又腥。   陈留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将汤推的远远的。   不一会,顾准端着菜出来了,见陈留还坐着,踢了踢她的脚踝,“动一下,别挡道。”   “哦。”   “顾准。”   “什么事?”   “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顾准‘切’了声,抬起头,眯眼瞧她。   他们住这约莫一个月了,都是在外吃,厨房里就微波炉偶尔用一下,现在这么好心?   “你想吃什么?我做。”   “不用。”   陈留低头,撇了撇嘴,“那好吧,我最近也挺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这里说一下好了,1号-5号每天更一章,缓一下节奏。我写文的习惯是写个几十章在回去统一修一下,所以我要小修后面的二十章,之后恢复双更。 然后是预告,下章有塞牙缝的肉沫,啦啦啦。 ☆、第三十四章   当天晚上,顾准先睡了,陈留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多余的排骨。厨台上一个口袋里也还有剩下的海带。   她将厨房收拾一下,又将高压锅洗净,然后取了床上的睡衣到卫生间洗澡。   出来时,她想起上周洗的衣服还晾在阳台,于是转身去取。   那天天气好,有太阳,陈留将衣服放进烘干机,取出来又晾在了阳台通风,离开的时候忘记取了,这几天温度下降,雾多,不知道会不会将衣服润湿。   她这样想着,走到阳台,将头上的吊灯打开,抬头看去却空空如也。   她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发现衣服正挂在里面。   顾准收的……   陈留蹲下身子,拉开衣柜下方的抽屉,里面一个盒子是放底裤的地方,那条白底蓝灰边的小裤被人卷了卷,正躺在最外面的一格。   陈留捂住脸,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基于昨天的事,一大早,陈留就醒了,她将汤煮好,然后来到顾准房间。   顾准睡眠时间不规律,爱睡懒觉、偏偏睡眠又浅。陈留一开门,他就醒了。   这时,他意识渐渐恢复,等陈留走到床边,他长手一伸,直接将陈留捞进怀里,用被子将两个人一起卷住。   “再睡一会。”他还迷糊着,用头拱了拱陈留,轻声嘀咕。   陈留被他紧紧抱着,不太舒服的动了动身子。顾准觉得她动来动去有些烦,索性松开手,拍了下她屁/股,偏了个身,背对着她睡去。   陈留探过头去瞧他。   清晨,他眼睛闭着,面色柔和。   陈留不爱睡懒觉,但冬天的清晨,面前有美男,多睡一会也挺好。   陈留半坐起身子,开始脱衣服。   她动作很轻,但身后空了一块的感觉到底是让顾准睁开眼,转过了身子。   屋内装了空调,陈留只穿了件浅粉色的卫衣。她双手捏住卫衣的两角,朝上脱,脱到一半,撞上顾准眼神。   顾准这时彻底清醒了,他挑了挑眉,哑着声音说:“继续啊。”   陈留想到昨晚那条白底蓝边的底裤,脸红了一度,她松开手,整理了下神色说,“你醒了就起来吃饭。”   顾准一双大手伸进她卫衣,一路摩擦着来到她xq。   陈留被他捏的痛了,身子一下子弯了起来,朝后躲。   顾准顺势揽着她脖颈,将她身子朝下拉,按在了床上。   只是一瞬,两人换了个方位。   陈留躺在,顾准压在她身上……   卫衣被顾准推到身上,其次是白色的保暖衣。   这两件衣服堆在脖子下方,陈留被挡住了视线,但她知道顾准的视线正赤/裸/裸的盯着她。   清早起床,陈留嫌麻烦,并没有穿内衣,此时她x前风光全部落入顾准眼中。   陈留肤色白皙,B罩杯,不大,但形状极好。   顾准手覆在上面,指腹绕着那一小圈打转,动作缓慢,轻柔。   陈留嗓子发紧,声音涩涩的,“顾准…”   “嗯。”   顾准轻轻的应了声,坐在她跨上,将她卫衣,保暖内衣全都脱了。   陈留上身光溜/溜的不太自在,皮肤因为猛然接触道空气,挺立了起来。   顾准眼神沉了下来。   陈留双脚乱蹬,双腿间又热又湿。   这个时候,顾准轻轻笑了下。他笑起来很好看,少年清俊的眉目洋溢出恶劣的笑像是一剂最猛烈的春/药。   陈留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顾准眉眼很沉,他低下头,含住陈留细软的肌肤,用了力道咬下去。   陈留痛呼一声,忍不住伸手锤他。“顾准,别咬。”   她声音软的不像话,呻/吟中带着一丝娇气和埋怨。   顾准神色柔和下来,他一边玩弄着那两/团白肉,一边随意的问:“那个林野是谁?”   陈留正沉浸在春/色中,此刻听他这一问,终究是知道他在意了。   这人,真是又别扭又倔……   她刚才被咬的疼了,于是故意不回话。   顾准神色变了变,伸手开始揉/捏着陈留。他也不说话,沉闷而执着做着这些动作。   此刻他神色透着一分狠戾,陈留心颤了颤,同时又有点小得意,她开口,声音还是又软又酥,“他是我朋友。”   顾准手没停,轻轻嗯了声,动作到是轻了不少。   他动作一轻,陈留便开始又期待又害怕接下来的事了,她不好意思的将头偏向一旁,看见空着的床头柜,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喘着粗气问:“顾准,有安全套吗?”   顾准此刻埋在陈留身上,也跟着喘粗气,好半响,他才停了下来,扯过一旁的保暖卫衣盖在陈留胸前,说:“忘买了。”   陈留有些遗憾,同时心里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不大好意思。   她绯红着一张脸,无措的舔了舔湿漉漉的唇瓣,一抬头,却见顾准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顾准依旧跨坐在陈留的胯部上,故意将身体三分之一的重量压在陈留身上。见陈留着面朝上看他,他便轻轻笑了笑,双手握着陈留软细的腰肢,朝下狠狠一拉。   陈留身子朝下缩,顾准便坐在了陈留细软的腰腹上,他故意压着陈留,快让她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陈留心里不痛快,伸手捏他大腿上的肉。   顾准被他捏的疼了,将她双手掣肘住,然后居高领下的瞧着她,扯着嘴角轻笑,“欲求不满了吧。”   他似乎十分高兴,空出一只手,轻轻捏着陈留脸颊处的软肉。   陈留气的发抖,脸颊被他捏住,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顾准见她如此,敛了眉目,弯着半个身子,轻轻的靠在陈留脸上说,“这就生气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最终顾准放开了陈留,他赖在床上抽烟,一头乱发,眉目慵懒,屋里一阵烟雾弥漫。   陈留穿好衣服后,抱着双臂瞧他。   顾准将烟放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然后吸了一口,问:“怎么了,真气了?”   他声音软了一度,带着丝无奈的错觉。   陈留冷声道:“天天抽烟,不怕得肺癌!”   “你不喜欢?”顾准挑眉看她。   陈留不回答。   顾准挥了挥屋里的烟味,说:“你出去得了,我在屋里抽会。”   陈留转身出门,到了厨房,将自己那一份饭菜盛了出来。   过了会,顾准慢悠悠的晃出来了,看了客厅坐着的陈留一眼,又看了眼桌上仅有一副碗筷便自觉的去了厨房。   吃完饭,两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之后,顾准来敲陈留房门。   “我这段时间有事,回去一趟,不来了,你别乱带人回来。”顾准靠在门框上,手上拿着个优盘晃来晃去。   一段时间没理发,他头发长了不少,都快遮住眼睛了。   陈留坐在电脑椅,滑到离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带什么人?”陈留故意问他。   “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顾准抱着双臂,威胁着说:“这些你看着办。”   “小气鬼。”陈留轻声嘟囔。   顾准听见了,冷了眉目,说:“不是小气,只是我不喜欢外人。”   陈留点点头,知道,知道………   顾准又说,“我前段时间交了一年的物管费。”   陈留颔首,脚支在地上,想将椅子挪回去开始画画。   顾准目光盯着她脸上,冷飕飕的。   “还有呢?”   “我安了防盗门,门口有摄像头。”   “嗯”   话真的挺多……   顾准朝屋里走,陈留坐在椅子上,不起身。   顾准低头看她,陈留仰着脖子。   “起来。”   陈留挑着眉毛不动。   好一会,她才嘟着嘴唇起身,伸手环抱着面前的腰身。   顾准摸着她软滑的黑发,说:“要不你也回来,估摸着还有半个月你这学期就结束了。”   陈留摇摇头。   顾准也不多说,低头碰了碰她额头,转身走了。   顾准走后,陈留在卧室晃了一圈,然后抵在窗玻璃上看他离开小区的身影,待他身影消失,陈留一溜烟跑去他卧室,嘭的一下,倒在他的大床上。   她将卫衣、睡裤脱掉,只穿内裤和白色的保暖衣缩进了子中。   他才起不久,棉被下方还有他残留的温度。   陈留缩进被子中玩手机,好一会,打开闪光灯,在黑暗的丝绒被中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没有人物,只有灰□□格的被子和床单。   ******   顾准回到别墅时,余宜和余曾正坐在餐桌上吃饭。   余曾平时起的早,今天却睡到了上午十点钟才起,将余宜吓坏了。叫了医生来看后,说是病了,着了凉。   因此,余宜将屋内的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顾准走到余曾对面坐下,一段时间不见,他变了很多。脸部皮肤松弛,眼睛下面眼袋比之前大了一圈,眼神也浑浊了许多。   顾准打量了一番,问余宜,“不是说好多了,怎么还不如前一阵。”   余曾还算清醒,听见顾准问话,眼皮抬了抬,又放下。他好像连多说一句的精力都没有,不像之前还能和他吵起来。   余宜摇摇头,轻声回,“人老了,没办法。”   顾准没说话。   余宜正一勺勺喂余曾吃饭,她自己的饭放在一旁,一口没动。   顾准起身,坐在余曾身旁,接过余宜手上的粥说:“我来喂,你去吃饭。”   “你来?”   “嗯。”顾准应了声,然后去看余曾。   余曾眼皮又抬了抬,伸手要来接顾准手上的碗,不让他喂。   顾准手朝上抬,余曾够不着,气呼呼的。   顾准看着他抖的不成样子的手,说:“坐好,我喂你。”   余曾不干,他身子后仰,只是他现在是坐在定制的轮椅上,也没多的地方去。   顾准伸手将他领口理了理,又抽了一张纸将他嘴角擦了下,冷着声音说:“坐好别动,要不洒你身上也不关我的事。”   余曾那个气啊,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控诉着顾准。   余宜在一旁皱着眉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劝着,“顾准,别气你外公。”   “没气他,你吃你的。”   顾准将余曾哆哆嗦嗦的手按了下来,一勺一勺的喂着他清粥。   他动作缓慢,不粗鲁,却也并不细致。好在余曾没在排斥,倒也乖巧的一勺一勺吃着。   饭毕,余宜让李婶给顾准盛饭。   顾准起身,转了转僵硬的手腕,说:“不用,我现在不饿。”   他起身朝楼上走,走了几步又转回身问余宜,“爸去哪了。”   余宜脸色不大好,勉强笑着,“接近年关,他公司事多,一段时间没回了。”    ☆、第三十五章      陈留在顾准床上赖了没一会,顾准电话来了。   陈留接听电话,人因为是闷在被子中,连声音都没了往日的清爽。“喂?”   “你回来。”   “回哪?”   顾准立在阳台上,说:“我外公在家,你来见见吧。”   “你外公啊?”陈留翻了个身,“我之后也可以见的。”   “现在见。”顾准低头猛吸了几口烟,缓了会才说,“趁他还能认人,你现在见。”   陈留‘噢’了一声。   “你收拾下东西,我来接你。”   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陈留换上一身出门穿的衣服,选了一顶帽子戴上,又将画稿和电脑背上,便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顾准。   约莫半个小时,顾准电话来了,“你在小区外的路边等我。”   “好。”   陈留东西早收拾好了,挂掉电话后乐颠颠的下了楼,走到小区外的路边,坐在花台上等顾准。   顾准来的倒也准时,在陈留到后的两分钟内也到了路边。   陈留将电脑、画稿放在车后座,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将车门关上,陈留偏过头看顾准。   “坐好。”顾准斥了她一声。   “我坐好了。”陈留说完,然后后知后觉的低头系安全带。   车子一路直行,然后进入山路,开始绕着山路一圈圈的转弯上升。   一个多月没来,这里的景色变了很多,树叶枯败,只余褐色的枝干。到了山顶,方才见着许多人工种植的四季常绿的树木。   顾准直接将车开进车库,两人下车,陈留扯着他衣角在后面慢腾腾的挪着步子,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放在那小小的衣角上。   顾准回身,扯着她领口将她带近身前,“怎么了?”   “顾准?”陈留小心翼翼的试探,说:“你外公会不会知道就是我撒谎骗的他。”   “不会。”   “真不会?”陈留不想给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问:“他会记得我声音吗?”   顾准面色冷淡,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之后伸手敲了敲陈留脑袋,“他记不住的,能记住你就不错了。”   余曾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时好时坏,能记住有陈留这个人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陈留不太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直到见着在后花园休息的余曾时,她才理会顾准为什么这么说。   正午,冬日的阳光浅淡。   余曾坐在轮椅上,双腿上放在块厚实的毯子,余宜在旁边轻轻念着报纸上的新闻。   陈留在走廊上悄悄看了会,然后转身朝屋内走。   余宜正巧起身,想去上个厕所,看见走廊闪过的身影,出声叫住了陈留,“是谁?李婶吗?过来一下。”   陈留定在脚步,慢腾腾的越过走廊出去。   陈留出现在余宜面前时,余宜愣了一下。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暑假末尾,之后余宜随着顾靖安去了新加坡,然后又去了另一个城市照顾余曾,再一次回来时,陈留却又住在外面,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余宜在一瞬间的惊讶后笑了笑,轻声说:“陈留回来了啊。”   陈留点头,解释道:“我…我刚回来的。”   余宜也没在问什么,只是温和的说:“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爸吗?我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回来。”   “可以。”   陈留立在一旁,低垂着眼睑看余曾。   余曾没什么精神,阳光下,他眯着一双浑浊的眸子轻轻的打盹。   陈留叫了声:“外公。”   没反应。   陈留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他。过了会,他睁开眼,目光正对上陈留。   陈留抿了抿唇,又唤了声:“外公。”   余曾迷迷糊糊的,他微皱了眉目,嘴唇呢喃。   陈留听不清,朝前挪了挪,然后隐约听见他在叫‘顾准。’   这两字很轻,似呢喃。   “起来,蹲着像什么样子。”   身后传来顾准冷淡的声音,陈留回头。顾准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的一老一小。   陈留起身,顺手将余曾即将滑落的毯子朝上拎了拎。   顾准转身坐在一旁椅子上,陈留跟着站在他身旁。   “他刚才好像在叫你名字。”   “是吗?”   顾准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看着面前的老人。   余曾又睡了过去。   陈留走到余曾身旁,细细的打量着他的面庞,然后看向顾准,“你们长得挺像。”   “像?”   “嗯。”陈留是画画的,对人的面目观察的十分仔细,即使余曾的肌肤松弛,依旧能察觉出他和顾准相似的轮廓,下颌处线条的相近。   陈留指向余曾侧脸,说:“你看,这里的转折和你一模一样。”   顾准细细的看了眼,嘴角微动,像是在笑。   余宜回来时,陈留已经离开了,顾准坐在原地等她。   “妈。”   顾准轻轻唤了声。   余宜正准备推着余曾回屋,听见他的声音,回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准摇摇头,起身接过她手上的轮椅,“我来推。”   陈留在屋内复习,还有两周期末考,她不想考砸。   下午时分,陈留方才起身出门,看了一天书,有些累了,她穿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带着帽子、围巾、在路上闲逛。   这里是山顶,俯瞰之下是市区的景色,附近的路上没什么车。   陈留找了一处地方坐着歇息。   周延世在她身后站了许久,还是决定上前打声招呼。“陈留。”   陈留回身,见着他先是笑了,“周延世。”   周延世面色却是沉静,他走到她身边,双手插兜,好一会才问:“之前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陈留微低着头,用脚尖划地上的小石子,“这里离学校太远,不怎么方便。”   “不是有老张接送吗?”   陈留:“………”   周延世见她不回话,转了目光,叹口气,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冬天,石凳冰冷。周延世只穿了条牛仔裤,一坐上去,被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陈留笑了笑。   周延世摸了下石凳,说,“真冷。”   “是挺冷的,你刚去哪了。”   “没去哪,家里太烦,就出来逛逛。”说完,周延世问:“你呢?”   “刚在复习,看书久了整个人有些闷。”   “哦。”周延世点点头,他好像真挺冷,双手握着,搓了搓,然后,他抬头,似是无意间说,“顾准成绩挺好的,你可以找他帮你复习。”   陈留立在原地,嘴唇抿着。   她看着周延世,周延世却不敢看她,只将目光落在远处光秃秃的树干上。好一会,他才听见陈留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好,我去找他。”   周延世遽然抬头。   陈留轻笑,又问:“他哪门功课最好。”   周延世表情有些愣怔,好一会才答:“他啊…他每门功课都挺好的。”   “这样。”陈留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你之前提过他要出国,是去哪?已经准备好了吗?”   陈留问的轻巧,周延世神色却变得肃静,他抬头,认真的说:“他应该还没准备好,这半年他挺忙,你也该知道,下学期,他就会准备了吧。”   陈留没再问,周延世接着说,“他从高一就想好了这事,是去美国,学校也选好了。以他的实力,进去那所学校很容易。”   “哪所学校?”   陈留本来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这里还是多问了句。   周延世抽出支烟含在嘴里,低着头,双手合成一个半圆挡风,将烟点燃后他猛吸了一口,才低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出去时,你还在国内读高三又出不去。”   “之后可以去。”   陈留轻轻的说着,语气缓慢。   周延世皱了眉,一时出神,被烟给呛着了,狼狈的弯下腰,咳嗽起来。   陈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吸,我先回去了。”   周延世弯着腰,眼泪都给咳出来了,直到陈留走远,他才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嘟囔了一声。   冬天,夜晚来的快,短短一段路程,陈留走回别墅时,天色全黑了,周围路灯亮了起来,全是暖黄色的灯光。   陈留立在后院,仰着头,看二楼顾准亮着灯的房间。   她张嘴想叫顾准,还没出声,一团白雾先从她嘴里飘了出来。   深冬,山夜,出奇的冷。陈留不想回房,她看着面前的白雾散去,掏出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电话接通,陈留直接说,“顾准,你出来。”   顾准阖上电脑,沉默了会,方才问:“你在哪?”   “就在外面,你站在阳台可以看见我。”   顾准起身,走到阳台,看着树影下穿着厚实羽绒服的陈留。   他没有挂电话,对着话筒说,“看见你了。”   “你下来,陪我走走。”   顾准换了身衣服出门,路过客厅时,先去了厨房。   李婶正在做晚饭,顾准走近,说:“我出去一趟,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了。”   “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顾准从冰箱中拿出盒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说:“也不用叫陈留了?”   “她也出去。”   “嗯,我们去找周延世。”   李婶想了想,“那饭我给你们留着,回来后自己热一下就好了。”   顾准打开客厅的大门,陈留正缩在一旁的角落。   门廊上的灯关着,顾准只能看见角落一团黑影。他走近,用脚轻轻踢了踢她,“起来,要真这么冷就进去。”   陈留起身,嘟嚷道:“你将我衣服都踢脏了。”   顾准斥了声,“这黑漆漆的,你看得见?”   陈留斜了下嘴角,不和他计较,见他手里拿着盒牛奶,自觉的伸手接过。握在手里时才察觉牛奶是热的。   陈留将吸管□□去,慢悠悠的喝着。   顾准走在前面,身后是他斜长的影子。   陈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陈留将牛奶喝完,方才大步跟了上去,和他齐平。   两人走在路灯上,地面上投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   走到一处,顾准停了下来,陈留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问:“不走了?”   顾准下颌微抬,指着前面的木质长椅,问:“要坐吗?”   “不坐。”   顾准斜眼看她。   陈留将围巾多围了几圈,保证透不进来风,方才说:“一停下来就冷,还是走路好。”   “你怎么不说跑起来更好?”   陈留抬起头看他,路灯下,他面目比白日要柔和许多,也更加俊朗。   她嘴角动了动,说:“要不,我们跑着?”   顾准没理会她,长腿跨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将脖颈上的长围巾取下,放在一旁的长椅上、做完这一切,他转头看陈留,摊开左手放在褐色的椅背上,沉声道:“过来。”   陈留站在原地没动。   顾准沉着一双眸子看她。   冬天的夜晚,清冷、安静。这一刻,暖黄的路灯下,顾准的身影刻在陈留心上,让陈留的心变得柔软。   周延世说他高一就想好了以后的规划,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顾靖安的亲生子吗?   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对于陈留来说都不重要,现在两人在一起就好。    ☆、第三十六章   陈留上前两步,坐在顾准身旁,身子倾斜,靠在他身上。   “你刚刚在想什么?”   顾准捏着陈留脸颊,轻声问。   “在想你。”   “想我什么?”   陈留轻笑,“很多,很多。”   “对了,周延世说你成绩很好,每一科成绩都好。”   顾准点点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安静认真的听着陈留说话。   陈留知道他不怎么感兴趣这个话题,只是自己一个人说着话,好一会,她起身,说:“我们回去吧。”   “不急。”顾准拉过她手重新坐下,说:“让我抱会。”   陈留窝在他怀里,打趣道:“你冷啊?”   顾准低低哼了声,将手伸进她羽绒服中,隔着层保暖内衣,问:“你说冷不冷?”   大冬天,顾准掌心却很是燥热,隔着层薄薄的布料,将温度传给了陈留。   顾准揉着陈留肚子上的软肉,嘀咕着:“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陈留哼哼了一声,谁让你不是女的。   两人坐在长椅上,冬天夜里温度下降的很快,两个人都快冷成傻逼了,却还是动也不想动。   陈留靠在他肩上,伸手环住他腰部,顺便将双手□□他两个衣兜。   好一会,顾准摇了摇她肩,“起来了。”   陈留抬头,额头正巧碰着他下颌。这段时间他一直窝在那个老式住宅中,平时点外卖,不怎么出门,也不爱收拾,下颌处长了一圈又硬又扎人的胡茬。   陈留伸手去摸,然后瞥见他鬓角处一溜青黑色的…胡茬,沿着脸部硬朗的轮廓连成一圈。   顾准握住她手,不让她乱摸。   陈留低头笑了起来。   “顾准,原来你是络腮胡啊。”   顾准冷眼看她。   陈留笑着笑着,发觉不太对劲,抬起头,看着他。   “很惊讶。”   “有点,之前没发觉。”陈留好奇心重,问:“你之前是每天刮?”   “不是?”顾准环住她,“这段时间长的比较厉害。”   雄激素分泌多了不成?   陈留扬起下颌,轻轻吻了上去。   顾准哼笑一声,掌握主动权,气息相交的时刻,突然就没那么冷了。   两人回去时,是夜里十一点整。这个时间对余宜几人来说已经太晚,屋内静悄悄的,客厅灯开着,是李婶刻意留给顾准的。   两人换了鞋子进屋,陈留去厨房热饭。   热好后,又多给顾准热了杯牛奶。他睡眠不好,喝了总比没喝好。   吃饭时,两人对坐着,电视开着,声音很小。陈留抬头,冷不丁的问顾准,“你觉得顾钦宜和顾毓那个好听?”   顾准抬头,眉目冷淡。   陈留又说,“那顾简易?”   顾准皱了眉头,“什么?”   陈留挑眉,“顾简易,男生的名字,好听吗?顾毓也不错。顾钦宜也行,女生的名字。”   顾准静默不语,好半响,低头,“顾毓就算了?”   陈留点点头。又说,“那你也帮忙想想名字?”   “给你?”   “不一定,以后没准能用上。”   晚上陈留不想多吃,吃了点便放下了筷子,“奶奶倒是给我想了几个名字,那个顾毓就是她想的,还有顾沁。”   顾准也放下筷子,他掏出支烟,问:“我在这吸烟行不?”   “你吸。”   顾准按下打火机点火,吐出口烟雾方才问,“你什么时候改名字?”   “不知道?奶奶把名字想好了,叫顾沁,只是我户口还没牵进你家。而且,我改名字和迁户口得回去一趟,要办理一些东西。”   “你老家?”   “嗯”陈留将那杯热好的牛奶递给他。   顾准嗤了声,“小孩子才喝。”直接将牛奶扔回了陈留手上。   陈留撇撇嘴,打开喝了起来。   “我家有点远,没这冷。”   “想回去吗?”   陈留颔首。   “那回去一趟顺便把这些办了。”顾准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陈留仰着脖子,“你说了算。”   顾准身子前倾,作势拿烟头烫陈留手。   陈留快速收回手,嘀咕道:“又吓唬我。”   “知道是吓唬还躲。”   陈留不说话了。   “陈留。”顾准轻声唤道,不知为何,他眉目略有疲惫,眸子却是清亮无比,如寒夜的星。   他低头又吸了一口烟,才说,“迟早的事,趁着过年前把这事办了也挺好。”   “是吗?”   陈留轻声问。   顾准将烟掐灭,顺手拿起遥控板将电视关掉。   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顾准看着陈留,懒散道:“这并不矛盾,你和我,你和顾家,一码归一码。”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但这也随你,你不喜欢的事给我说,我帮你告诉顾靖安。当然,可能以后就不一定了,我也没法做些什么。”   “那喜欢的事呢?”陈留问。   顾准低低哼了声,“喜欢的事想怎么做归你。”   ******   期末,铃声响起,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教室里,班主任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将学生放了。   陈留和舒应回到寝室,舒应一进寝室就爬上了床,窝在被子里玩游戏。   陈留将晾在阳台上的几件衣服收进行李箱,之后踮起脚拍了拍舒应被子。   舒应从被子中钻出一个头来。   “舒应,我走了。今晚你一个人小心点。”   舒应定的是明天中午的火车票,寝室里其余几个女生提前一周就将东西搬回去了,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直接回家。   如今陈留走了,寝室只有舒应一人。   舒应撇撇嘴,挥着手,委屈的说:“明年见啊。”   陈留被她那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说:“明年见。”   陈留走出寝室时,校园里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学校门口,司机老张早等着了,见着陈留,他下车接过她手中行李放在后备箱。   陈留不上车,只是说:“我有事晚点回来,你走吧,不用管我。”   “顾先生让我接你的。”   “真不用,我打车回来。”   陈留说完,乐颠颠的跑了。   转了两趟公交车,她到了林野住所楼下。   她拿出手机先给林野打了电话,第一通电话没人接,陈留不再打,找了个奶茶店坐下。   隔了约莫半个小时,陈留又打了一通。   这下有人接了。   “喂。”   陈留吸着奶茶,走出奶茶店,说:“林野,下班没?”   林野顿了一下,才说:“下班了。”   “那我们见一面。”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林野回答,“好。”   陈留捧着奶茶,走到楼下等他,十多分钟过去,林野出现了。他一路小跑着,大冬天,额上却生出层薄汗。   “你来了?”他喘着气,话说都不太顺畅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陈留问:“你刚在做什么?”   “和同事聚餐,有人过生。”   陈留点点头,直接说:“我过几天要回去一趟。”   “回家?”   “嗯,办理一些东西,你回去吗?”   林野摇摇头,一段时间不见,他头发长了薄薄一层。   “我不回去。”   “过年呢?”   “过年也不回,我同事有好几个留在这的,我和他们一起过。”   林野不回去陈留也能理解。   天气冷,陈留不想久待,只是问:“要我去你家一趟吗?”   林野家里孩子多,他当年打人犯了事,他家里人什么都没说,让他自生自灭。如今他出来,如果想,或许可以和家里人联系下。   “不用。”林野说:“我上周回去了一趟。”   陈留看着他。   林野知道陈留想说什么,轻嘲了声,说:“我回去办身份证,以后估计不回那个家了。”   陈留点头,也好,不回去就不回去。   陈留起身离开,林野跟着送了她一程,在她即将上公交时,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陈留回头,问:“怎么不春节再给我说。”   “我想当面说。”   陈留挑眉,“那你春节那阵子来见我。”   “春节的时候我没法见你。”   “你既然留在这过年,我来找你。”   林野笑着摇头,冬天,他光头被风一吹冷的缩了下脖子,“你春节忙,不用出来。”   “能有多忙。”   陈留已经打定主意让顾准和他见上一面。   “你春节会很忙的,陈留。”林野安静下来,他低声说:“现在不同了,你和我不一样,你别任性。”   陈留皱眉。   林野却接着说,“你看我,我待的地方十多人住一个房间。就这样,我都挺吃力的。你那天偷偷赛给我的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可我知道,那只是顾靖安给你的零花钱。”   “你爸爸很有钱的,他会照顾好你。”   “你也还小,别和你男朋友住了,对你影响不好。”   陈留脸色沉静,听完林野一席话,她只是点点头,说:“你放心,顾靖安会照顾好我,我是他女儿,那件事上我有分寸,你真不用担心我。”   林野神色轻松了点,“你以后少来找我了,我很忙,我这也脏乱的紧。”   说完,他掏出口袋里一叠钱,塞进陈留掌心,也不看陈留脸色,转身朝另一边走。   “林野。”   陈留唤住他。   林野回身,故作轻松的问,“怎么了。”   陈留走近,将钱重新放回他口袋。   林野大声说,“你拿回去,我不要这钱!”   “为什么不要。”   陈留盯着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你以前也给过我钱,忘了?就那2000块,说让我交学费来着。再说这钱是我的,我给你准备的。”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是一种平铺直叙的单调,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这不是顾靖安的钱。”   说着,陈留顿了一下,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才说:“我以后会少来找你,你忙你的,我也有事忙。电话不要换,要是换了,也给我说一声。”   “我春节如果有空会来找你,没来的话就算了。”   林野愣在原地。    ☆、第三十七章      陈留和顾靖安商量了一番,决定回老家一趟,将落在家里的户口本等证件带上,顺便去一趟当地公安局办理一些证明。   临近年关,顾靖安没法空出时间于是约定让李婶和老张陪着陈留一道去。   陈留自是不肯,只是回:“自己可以。”   顾靖安想到暑假是陈留一人来的这,她也大了,便同意了下来,只是让陈留每天打一通电话,顺道将陈留邻居家的电话要了过来。   陈留看了眼天气,说:“明天是晴天,我明天走。”   “嗯。”顾靖安颔首。   陈留回到房间,拿出手机开始查路线,定车票。   定好车票,她给顾准发了条短信,‘我家有点偏,高铁之后要坐公交,然后转客车,客车那条路,路况不太好,你今晚要休息好。’   顾准正住在那栋老式住宅,余曾情况好了点之后,他就搬出来了。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短信,笑了笑。   没等来顾准回话,陈留又说,“我定的明天早上的票,你得早点睡。”   短信刚发出去不久,顾准电话来了。   陈留接通,问:“你看见我发的短信了吗?”   “看见了。”   “嗯,那你早点睡。”   “睡什么?”顾准懒散道:“等会你出来,我来接你。”   “爸在家。”   “知道。”顾准吸了口烟,说:“等他们睡着了你出来,爸明天不上班,家里人怕吵到他,会晚一个小时起来,到时候你给他发个短信说提早走了就成。”   约定好,陈留开始收拾东西。到了时间,收到顾准短信后,她便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出门。   整栋别墅里一片黑暗,陈留打开手机电筒,慢悠悠的下了楼梯。   李婶夜里肚子不舒服,来到厨房,准备熬点热汤喝一下暖暖胃。正准备开灯时,黑暗中突然亮了一束光,之后便出现陈留拎着行李箱的身影。   陈留走到客厅时,也瞧见了李婶。   她走上前,微弯着腰,软着声音说:“李婶,我现在就走,你别说出来啊。”   “这么晚了……”   “放心,有人接我。你别告诉我爸,我明早会给他发短信。”   走到门外,冷风一下子袭上了陈留。陈留拿出手机,给顾准发了条短信。   ‘你离远点接我,李婶醒了。’   发完短信,陈留站在门前等了会,才拎着行李离开。   走了约莫一分钟,陈留就看到顾准那辆鲜红色的车子。   陈留走近,问:“你没看见我短信?”   “看见了。”顾准懒洋洋的,他打开车门,催促陈留上来。   陈留将行李箱直接放在后座,坐在副驾驶上,她抬头,透过车窗,她目光正巧能看见前方的别墅。   此刻,那座别墅一片漆黑,可陈留知道,里面有人醒了。   顾准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要吃宵夜吗?”   “不吃。”   “那你陪我。”说完,他偏过头,问:“累吗?”   陈留知道他意思,轻声回,“不累,我陪着你,你饿了?”   “嗯。”   “没吃晚饭?”陈留直觉的想到这种可能。   顾准斜了陈留一眼,将车开的飞快,却也保持在安全速度之内。   到了店里,顾准吃饭,陈留坐在一旁等他。   吃完饭,陈留决定去买点东西。   时间太晚,超市关了门,两人开着车逛了一圈,才找到一家规模不大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陈留拿起一个小篮筐,转头问顾准,“有想买的吗?”   “有。”   “什么?”   “烟。”   陈留点头,“烟等会结账的时候拿。”   “行,听你的。”   陈留提着小篮筐在店里慢悠悠的转着,顾准觉得无聊,走到街边抽烟。   高铁有七个小时,中间要吃一顿午饭,陈留选了点零食放在框里,又拿了面包和水。结账时,她想起顾准的话,又多买了两包烟。   买好东西,两人回屋。   一进屋子,顾准开始脱鞋脱衣服,衣服脱了随手扔给身后跟着的陈留,直接光着半个身子进了洗手间。   陈留跟在他身后,好一会才说:“我家有点偏,但洗澡这些还是挺方便的。”   顾准正在刷牙,瞥了她一眼,“不早说。”   陈留:“我要是没说,你会把你身上那层皮搓掉?”   顾准低头漱口,然后转过身开始脱裤子,“搓一层皮下来倒不至于。”   陈留看着他挺翘的屁股,转过头去,“你放心,我前阵子已经给我邻居打过电话了,她帮忙将我屋子收拾了下,床铺是干净的。”   身后是水落下的噼里啪啦声,顾准光着身子靠近陈留,扯了下嘴角,捏着她的耳垂说:“想什么你?要不要一起洗?。”   当我傻……   陈留瞪了空气一眼,直接进了自己屋子。   陈留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将客厅、走道、卫生间的灯都关掉后进了自己卧室。   床上,顾准躺在上面,微眯了双眸。听见门前的动静,他张开手,唤了声,“过来。”   陈留将卧室的灯关掉,摸黑朝前走了两步,就被一双大手捞进了怀里。   顾准用被子将陈留裹住,陈留顺势朝里缩了下。   顾准身上太热,陈留从他怀里挣脱出,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平躺着,将脑袋露出绒被。   顾准察觉到身旁空了点,大手一捞,含糊了一声,“过来点。”   陈留屁股挪了挪。   夜色中,两人具都选择了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清晨,陈留第一个醒,她看了眼时间,又眯着眼睡了会,之后起床,去了卫生间洗漱。   将一切收拾好,陈留回房叫顾准。   顾准已经醒了,赖在床上没动。   他刚醒,嗓子哑,问:“几点了。”   陈留看一眼手机,说:“7点36。”   顾准揉了揉脑袋,他打量了陈留几眼,问:“你收拾好了?”   “嗯,等你。”陈留说完,补充一句,“9点35的车,我们最迟8点30下楼。”   顾准将绒被掀开,翻身而起,朝卫生间走。经过陈留身边时,他停顿了下,伸手揉了揉陈留脑袋。   陈留刚绾好的丸子头散掉,忍不住伸手锤了他一拳,他动作快,步子一跨,陈留就够不到他了。   陈留索性将头发披散下来。   顾准动作快,收拾好时,才过去十分钟。   两人下楼吃了早饭,便朝车站去了。   七个小时的快铁,车上,陈留拿出手机看小说。顾准一坐下就开始睡觉,他开始是靠着椅背的,后来直接枕在陈留肩上。   他高了陈留一个头,坐下后,仍旧比她高上一截,要弯着脖子才能靠着她肩上,姿势不太舒服,索性将脑袋靠在陈留脑袋上。   陈留坐在里侧,为了省力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看了会书,她也觉得累了,索性关了手机,眯眼睡去。   再次醒来时,将近12点。她靠在顾准怀里,抬起头,正巧对上顾准目光。   “你什么时候醒的。”陈留坐直身子,打开矿泉水喝水。   “不知道。”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走道,陈留问:“要吃吗?”   顾准摇头,直接将购物袋中的面包拿出来吃。   吃过饭,陈留照旧是玩了会手机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是被顾准叫醒的。   顾准将陈留行李箱取了下来,放在身旁,肩上斜跨着个黑色圆桶状行李袋。他低头看着摊在椅背上的陈留,仰了仰下颌,“到站了,起来带路。”   “哦。”   陈留起身,背着个书包走在前面。   出了车站,是下午5点13分。两人坐了个野租,去了老县城。司机将两人放在客车站就离开了,陈留看了眼时间将近六点,正巧可以赶上最后一趟客车。   前方有三辆客车还在等人。陈留找到去往小镇的客车,里面坐了几个人,一个中年阿姨正站在门口催促陈留两人上车。   这里的客车内部地面开始出现一层灰尘,车座椅上蒙着的一层布破了几个洞,车背后贴在不孕不育、肛肠、人流等小广告。   顾准将行李箱放在客车内前面的平台上,拎着自己的行李袋坐到陈留身边。   陈留之前在高铁上睡了近5个小时,现在一点睡意也无。她望着车外景色,脸上微有喜色。   顾准打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之后碰了碰陈留胳膊,“喝吗?”   “不渴。”   车子发动,景色开始变化。只一会,两边景色从楼房切换成田地,更远处则是山。   冬天,远处的山仍旧存有绿意。   顾准看着,轻轻笑了笑。   陈留靠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胳膊上吸了吸鼻子。   这趟车陈留从初一坐到高一,四年,陈留能记住路途两边的每一道风景。   顾准低头看着靠在他胳膊肘上的陈留,伸手揉了揉她后脑勺。   下车后,仍旧有一小段路走,索性这条马路前几年返修过,是水泥路,倒也不难走。   顾准拖着行李箱,身上斜跨着行李袋,走在微寒的暮色中。   陈留小跑着上前,牵过他空着的那只手。   他手心温热,在陈留手靠上来的一瞬,便紧紧牵住,朝前拉了拉。   十分钟后,夜色彻底黑了下来。   前方有两栋房子,一栋是二层的新建楼房,它旁边是一个只有一层的平房。   夜色中,陈留对顾准指了指那一层平房,“这就是我家。”   顾准点点头,拎着行李箱跨过院子前的阶梯上去。   隔壁的院门开了,周婶打着手电筒出来,朝陈留所站的位置照了照,“陈留。”   陈留甜笑,“周婶,我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等你半天了,锅里给你留了饭,进来吃。”   “好。”陈留点头,又说,“我们将东西放好就来。”   “行,那等你们啊。”   之前陈留给她打过招呼,因此看见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顾准高瘦身影倒也不惊讶。   顾准进了院子,立在门前,将手机电筒打开照了照。   陈留几步上前,在大门边一处按了下,院子里的灯开了,光照在院子里长了青苔的石板上,反射出青色的光泽。   陈留将门打开,顾准进了屋子,环视一圈。   先进的应该是客厅,中间一张木桌,木桌对面是一台老式电视。客厅两边有两扇门,顾准猜想那应该是卧室。   卧室门没关紧,顾准放下行李后将两扇门都打开看了下,两间屋子都收拾过,床被是新换的,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顾准回头,朝陈留问:“你住哪间?”   “左边那间。”   顾准将两人行李挪进那间房,进了屋子,开始四处打量。   陈留则穿过右边的房间去了厨房,打开水笼头朝楼顶上的太阳能热水器抽水,之后又将电插上,用电烧。   顾准这时候来到她身后,问:“晚上能热吗?”   “有点慢,可能要等两个小时。”   陈留转身,看着他,“我们去吃饭,周婶正等着呢。”   顾准沉吟了下,点点头。   周婶儿子、孙女在外工作,如今只她一人在家。她将饭菜端上桌,开始招呼两人吃饭。   周婶夹了菜放进陈留碗里,说:“陈留,多吃点,你都瘦了。”   陈留点点头,立马将菜吃光。   这时候,周婶也不冷落顾准,热情的招呼他,“这位小伙子,你也吃。”   顾准点点头,也很乖的将碗里一堆饭菜吃完。   吃过饭,顾准先回去,陈留陪周婶说了会话也走了。    ☆、第三十八章      陈留回来的时候,顾准已经洗漱过了,现在才过去一个小时,她有点好奇,于是跑到一旁看水温,表上红色的字体显示着,此刻的水温在32度。   “不冷吗。”   “有点。”   顾准只穿着条短裤,微低了头,擦着头上的水珠。   陈留将吹风机找出来递给他。   顾准接过,看了眼陈留,说:“你等会洗。”   那是自然,这个温度洗澡,她扛不住。   陈留跑到客厅看电视,等了半个小时,水温升到40度,她才拿了衣服进去。   这是十年前修的老房子,屋里没空调,卫生间也没浴霸,陈留冲了个战斗澡,用湿帕子将头发蒙住,穿了睡衣,拉开门跑了出去。   顾准正靠在卫生间对面的墙上发呆,见陈留跑出来,立刻用手里的毯子盖住她身子,揽着她肩膀将她带到卧室。   陈留缩在床里,用被子将自己蒙住。   顾准将她头发擦干,打开吹风给她吹头发。   坐了一天车,陈留也累了,身子后仰,靠在顾准身上。   湿头发蹭在顾准衣服上,顾准将她推开,轻呵了一声,“坐直了。”   陈留瞥了下嘴,开始催他,“快点吹,我想睡觉。”   “嗯。”顾准轻飘飘的应了声,然后五指张开,一边搓弄她头发,一边将吹风开到最大档。   陈留头上的毛都快被他捋秃了,他才丢掉吹风,关了灯,爬上床。   两人缩进被子中,一冷一热。   陈留靠在他身上,抱着他腰腹,舒适的呼出口气,好大一个热炉。   顾准也不含糊,捏着陈留双手,将其带进衣服里,放在硬邦邦热乎乎的肚皮上。   陈留手指弹了弹,轻轻敲着,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她也是赚了,就是脾气差了点。   一夜无梦,大清早,两人是被周婶的声音叫醒的。   太阳出了来,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   陈留这次醒的晚了,她翻了个身子,应了周婶一声,然后用脚踹顾准屁股,“起来,周婶等我们好久了。”   顾准屁股挺翘,有一定的软度,触感即佳。   顾准睁开双眼,先是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放空,然后龇了龇牙,威胁她,“你再踢试试。”   陈留当然不会再踢他屁股,她翻身起床,顺便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那我先起了。”   被子掀开,顾准裤裆处凸起一坨,他手伸了进去。   陈留正弯腰穿鞋,没看见。   顾准轻抚了几下,也跟着起床,他动作比陈留快,陈留还在洗脸时,他早靠在外面的柱子上抽烟了。   白天,附近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院子的地面是青石板拼凑而成的,冬天,起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石缝里有干枯的野草。前方是一列青砖累成的院墙。   这里地势高,越过院墙还能见着一片菜地,菜地后是三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后是树,树木间隐约能见着二层楼房。   顾准吸完一支烟,回头看着陈留这一层楼房。   楼房修建的时间有些久,用的是青砖,表面没抹水泥。和周围一比,有些寒酸。   从这个破屋子出来的陈留,胆子倒比城市里的女人还大,最终还是把他勾上了。顾准想到之前的事情,笑了一下,吐出一口烟,开始催陈留,“好了没?”   陈留应了一声,将手上的水擦掉,又抹了护手霜,方才慢悠悠的出去。   顾准将烟掐掉,远远扔了,双手插兜,说:“走吧。”   “别动。”陈留将他手拉出来,双手交握,将手上多余的护手霜蹭在他手上。   顾准身子挺直,安静的看她将护手霜蹭在手上。   陈留摸完,抬起他手闻了闻。   是淡淡的牛奶香味。   顾准见了,眯了眸子,手指一曲,朝她鼻头弹了下,转身走人。   陈留鼻头被弹的有些疼,皱着一张脸。   吃过早饭,陈留照旧是陪着周婶聊天。   顾准回到陈留家,拖出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坐着抽烟顺便晒太阳。   院门开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钻了进来,跑到顾准身旁,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他低着身子,用手挠了挠狗脖子。在太阳底下晒了近一个小时,陈留回来了,看见他这样,也跟着蹲下身子逗了会那狗。   小狗性子活泼,精力旺盛,陈留挠了它一会,用脚轻轻踢着他屁股将它赶出了院子。   顾准仍旧摊在椅子上,他招手,让陈留过去他那。   陈留走近,对顾准说:“那狗身上有虱子。”   顾准一时没反应过来,眯着眸子愣了会,之后,冷眼看着陈留,“不早说。”   陈留想他有点生气了,于是抿抿嘴换了个话题,“我要去买冥币烧给我外婆,你去吗?还是呆在家。”   “我呆这晒太阳?”顾准起身,问:“去哪买?”   “镇上的集市。”   陈留回房取了钱,拿上钥匙,出了院子时,发现那只小狗还在院门外徘徊。   顾准挺着笔直的身姿,低头看着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狗,说:“这狗挺乖的。”   陈留看了眼小狗那一身的肉,想了想,评价道:“小狗都乖。”   镇上集市离陈留家有五分钟的路程,要走一小段狭窄的泥路,然后就是三米宽的水泥路。   水泥路两边有树,阳光被遮住部分,两人只能挑着地方走太阳能照到的地方。   白天,顾准能看清两边的景色。   并不美,路两边是普通的柏树,地面则是荒草,偶尔能瞧见荒草丛中夹杂的垃圾。   空气倒是新鲜,呼吸之间,仿佛换了一个肺。   两人没什么话说,一路沉默,到了集市,陈留熟门熟路的进到一家小店,买了草纸和冥币、蜡烛。   准备付钱的时候,陈留电话响了。   陈留示意了下站在一旁的顾准,走到另一边接电话。   顾准掏出钱包付钱,接过老板递来的装着冥币等东西的红色购物袋,转身时就听见了陈留的声音。   “到了,过阵子回去。”   “嗯,知道。”   “好,你放心。”   顾准走到她身后,等她挂了电话,才问:“是爸?”   “嗯。”陈留点点头,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一口袋东西,说:“走吧。”   上坟的时候,是陈留一个人忙。   坟在一片菜地的一角,旁边一小块地方有几颗光秃秃的树,周围全是枯黄的野草。   顾准蹲在一旁的高地上,蹲着身子抽烟。   这次,他没在催促陈留,也没说话。他抽了一会烟,觉得有些腻,直接将烟扔了,用脚踩灭在泥里。   陈留点了蜡烛,正在烧纸钱。   火燃的旺,人离得近,表层的皮肤温度开始升高。   陈留看着燃烧的纸钱,考虑要不要再买一叠。   顾准远远的看着她,她背对着他,没法瞧见她的表情。   但大抵是温柔而平静的。   农村很安静,顾准一直知道,这一刻,这种安静达到了极点。不同于雅雀无声的紧迫感,这种安静显示着一种从容、和谐的感觉。   好像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无论是惊天动地的破晓,还是安静至死。   顾准看着陈留清瘦的背影,低头轻轻笑了,他转了转脖子,大步走上前去。   “要再买点吗?”顾准问。   陈留蹲下身子,用一根树枝将草纸挪动一下,让他们燃的更加彻底,听见顾准问话,认真的想了想,回:“下次吧。”   晚上,陈留窝在床上,用手机查看附件的景点。   顾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看了眼陈留的手机,问:“你不知道这附件有什么景点。”   陈留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陈留想了想,说:“总之景点是不知道的。”她摊开双手,语气颇为无奈,“我又没出去玩过。”   顾准看了她一眼,将帕子扔到一旁,拿起陈留手机看,“既然不知道,那我们干脆走远点好了。”   他开始用手机查最近去哪的车票好买,翻了半天,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于是问:“你想去哪?”   陈留缩进被子里,淡淡道:“随便好了,我不清楚。”   陈留说了这句话就睡过去了,顾准将她手机放在一旁,拿出自己手机开始买票。   清早起来,陈留想起昨晚的事,问他,“你卖的去哪的票。”   “我看看。”   顾准回的随意,拿起手机查看,然后交给陈留。   陈留一看,目的地是北方一个城市,合肥。然后,她目光下移,发现出发时间是下午4点15,火车硬座,差不多要坐20多个小时。   陈留转过头看他。   顾准正在套裤子,察觉到她目光,问:“怎么了?”   陈留:“把票退了。”   “退什么退。”顾准穿好裤子,坐在床沿上,拿过手机看了眼,说:“就这个了。”   “火车硬座要坐20多个小时?”   “嗯,昨晚其他的票没了,只有这个座。”顾准随意的说着,问陈留:“觉得累,要换座?”   “不是。”   陈留摇头,她倒是不怕累,只是觉得奇怪。但想了下,她也不知道去哪,也没有规划,那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起身,说:“那你现在收拾东西好了,我去给周婶说一声。”   “现在?”顾准感觉莫名其妙。   “嗯。”陈留点头,严肃道:“从这到火车站要这么久,要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顾准这时才回过神来,说:“也行。”   陈留给周婶说了声,回来时发现顾准正帮着收拾她的衣裤。   陈留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取过他手上的衣服,“这个我来,你收拾好了?”   顾准站起身,踢了踢一旁的黑色行李袋,“嗯,收拾好了。”   这个行李袋从客车上下来就变得脏乎乎的,顾准也不管它,随意的将它丢在地上,不像最开始还会拍一下灰尘。   陈留收拾东西时,周婶拿着一袋橘子过来了。   门没关,她叫了声陈留,直接进了来。   一进屋,她见着屋内略显凌乱的被子和一旁站着的人高马大的顾准先是愣了愣,然后紧紧皱着眉头。   顾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去了另外一间卧室。   顾准离开,周婶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她拉着陈留手,语重心长的说,“陈留,你们前两晚睡一起的?”   陈留看了眼床上放着的顾准外套,也不能否认,索性点点头,“他睡的这。”   周婶‘唉’了声,“你还小,怎么能和他睡一起呢。”   陈留,“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个女孩子,还是高中生,有些事你要懂,要知道保护自己。”   陈留点点头,“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周婶嘴一张一合,十分关心陈留。“你外婆不在了,没人教你,你可不能随便给男孩子骗了,现在的年轻人没个定性。”   “你不能因为缺少亲人的关爱,就信了男孩子的话,他才多大啊,负不起责任。”   陈留看了眼时间,又看着周婶担心的脸色,心里暖暖的,她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不怕他欺负。”   周婶一愣,硬生生止住接下来的话,开始打量陈留脸色,好半响,她才问,“你真知道?”   “知道。”   陈留低着头,接过她手里那袋橘子,问:“这才从树上摘的吧?”   “是啊,才摘的,新鲜着呢。”   周婶估摸着陈留脸皮薄,也不在纠结刚才的话题,只是有些抱怨的问:“怎么走的这么急,不多呆几天。”   “时间有点短。”   “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啊,当然回。”   “什么时候回这?”   这个问题倒是把陈留问住了,她一时没有说话。   周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陈留毕竟不是她孙女,如今又在大城市,那有空回来啊,如今要不是要□□件也不用这大冬天回这。   陈留却在迟疑一刻后说,“你想我了,打我电话,我就回来看你。”   周婶一笑,脸上褶子堆在一处,说:“那好,那好。”   陈留和周婶说话时,顾准在卧室待了一会便出来了,他出去找装在墙上的总闸,将电关了,回身时,碰着出门的周婶。   周婶看他的眼神变了点,主动上前说话,“小伙子,之前没问你呢?多大了,哪人啊?”   顾准笑,“19,旬市。”   “那和陈留一个地的的!。”   “嗯,一个城市的。”顾准故意笑了笑,说:“我们离的挺近。”   周婶还要再问些什么,陈留直接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时间不等人,周婶比陈留还担心赶不上车,怕他们折腾,立马接过陈留行李箱,说:“我送你们去镇上等车,要是没车了,我打个电话叫个面包车送你们。”   陈留也没拒绝,点点头,“好。”   顾准将行李袋跨在身上,走上去接过周婶手上行李箱,说:“我来拿吧。”   陈留将门锁好,走在两人身后。   在马路上等了会,没见着车,周婶有些急,问:“要不我给你们叫个面包车好了,多付点钱就行。”   顾准看向陈留,问陈留意见。   陈留摇摇头,“不用,再等等。”   过去二十分钟,客车终于来了,顾准先提着行李箱上去,陈留抱了下周婶也跟着上车。   两人找了最后的位置坐下,陈留正拿出之前剩下的面包,打算当早餐,不防顾准冷不丁的问:“为什么拒绝?”   “什么?”   顾准冷凝着一张脸,说:“租车方便,为什么拒绝。”   “会碰见熟人。”   周婶认识的面包车师傅都是附近的人,认识陈留。   顾准侧开脸去,不再多说。   陈留将面包分了一半给顾准,见着他脸色,她方才后知后觉的解释,“我嫌麻烦。”   顾准捏着面包,安静的看着她。   陈留靠在他身上,缓声说:“我家里的情况,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妈是单身生下的我,他们有的人爱说闲话,要是见着你,她们会认为我学坏了。”   这话将顾准逗笑了。   他捏着陈留脸颊,道:“那你这样还是我教的了?”   陈留脸皮厚,“我怎样啊?”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五人的车座只有两人,顾准索性低头,重重的吻着陈留唇瓣,直到她浅淡的唇色变深,他才离开,指腹擦了擦她唇瓣上的水渍,方才说,“就这样。”   这人,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第三十九章      两人转了几趟车后,终于及时赶上火车。   首发站,车上人不多。   陈留座位靠窗,旁边是顾准,顾准旁边位置则是空的。两人对面,坐了个年轻女人。陈留和那个女人交谈了几句,便靠着车窗玻璃打盹。   顾准无聊,靠在椅背上发呆。   陈留睡醒后见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得问:“不舒服?”   顾准轻摇下头。   “无聊?”陈留又问了一句。   顾准这次反应及时,他想他要是不做点什么,陈留可能会一直问下去。   他伸手揉了揉陈留脑袋,说:“没事,你睡。”   说完这话,他起身,掏出烟盒,“我去抽支烟。”   “好。”   顾准离开,座位上还有两人行李,陈留不再睡,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   顾准来到车厢交界处抽烟,抽了一会,觉得车厢浑浊的空气混杂着烟味愈发难闻,索性灭了烟不再抽。   车子在每一站停下,都有一群人流动,但总体来说,人渐渐多了起来。   顾准抽完烟回来时,两人对面位置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车厢灯亮了起来,夜色降临。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顾准问陈留:“要吃什么吗?”   两人走的匆忙,什么都没买,只有周婶给的一袋橘子。   陈留点头,挑了矿泉水和餐盒饭。   这之后,车厢开始充斥着各种味道。顾准旁边坐着个男的,约莫二十来岁,正在吃泡面,泡面香味溢了出来,空气香浓。   顾准看了眼,转过头,问:“要吃吗?”   “吃这个。”陈留指着餐盒饭,他们要坐20多个小时,吃泡面不太好。   夜里12点23分,火车到了一个大站台,这一站,火车会停留较长时间。   车里有人陆续走到站台歇息,车厢空了下来,陈留被顾准唤醒,看着空了的车厢有些迷糊。   顾准掏出支烟叼在嘴里,将陈留双肩背包拎在手上,说:“出去走走。”   陈留屁股都坐麻了,伸出手,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一到站台,空气清晰起来。   陈留抬头,看见前方的提示牌上亮着的红色字体,离出发还有23分钟。   周围人都有些累了,出来后也没怎么说话,比起人声,更多的是远处车辆经过的声响。   顾准在路灯下抽烟,他人高,微低着头,地面是他被灯光拉出的斜长影子。   冬天,他面前有一层朦胧的白雾,也不知是烟还是呼出的白气。   他抽完一只烟,开始招呼陈留过来。   陈留走近,问:“累吗?”   顾准哂笑,“这话不应该我问你。”   “我不累,你累吗?”   顾准笑,呼出一口白气,“我也不累。”   站台外有卖吃的,顾准仰着下颌,示意道:“吃吗?”   “又不是猪。”   两人在外待了一会就进了火车,陈留对面的人又换了一批,正对着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行李不多,就一个小的行李袋。   一坐下来,她开始拿出口袋里的东西吃。人都进来后,车厢在最初的吵闹后安静下来,这个点,该睡觉了。   陈留靠在座位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迷迷糊糊中,她察觉臀部两边有动静,她睁开眼,低头,瞧见对面的大妈双腿岔开伸直,穿着白色棉袜的脚越过桌底正好架在陈留臀部两边空着的椅面上。   陈留愣怔,然后下意识的嗅了嗅周围的空气。   火车内部空气一直不太好闻,索性没有想象的脚气味。   顾准一直没睡,他低着眉目,面无表情的看着陈留身边的那双大脚,抱着双臂移了移位置,离陈留远了点。   陈留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那个大妈。   对面的女人也醒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曲着腿坐着太累了,靠在你椅面上舒服点。”   陈留不说话,她想拒绝来着。   女人又热情的说,“你也可以把脚伸过来,你也坐挺久吧,腿曲着肯定难受。”说着,她拍了拍身旁的空隙,说,“你脚放这,放这舒服。”   陈留点点头。   那女人满意的笑了一下,沉沉睡去。   陈留没有将腿放在女人椅面上,她被吵醒,也没了睡意,索性跟着顾准一般,睁开眼放空。   这一刻,车厢安静的恰好,只有车外火车开过的隆隆声响。   火车如今正行驶在郊区,没有城市的霓虹灯光,车窗外一片漆黑,偶尔会出现房屋亮着的一两盏灯光。   那一盏盏灯光里,有未睡的人。   顾准将她眼睛盖住,轻声说:“睡觉。”   陈留闻着一种气味,护手霜的味道,淡淡的牛奶香气。她轻轻嗅了下,没说话,只是闭了双眸,心思放空。   之后,她真的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顾准没在身边,她小巧的双肩包也没在座位上。   车窗外,天空是偏暗的淡蓝色,地面是颜色更深的绿色。   陈留想,这是清晨,还是第二天傍晚?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是清晨7点。   是个整数,陈留咧嘴笑了,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在这个点自然醒过。   顾准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杯里是温水。   他递给陈留,问:“要喝吗?”   陈留接过,看了眼粉红色的保温杯,有些疑惑,问:“哪来的?”   “买的。”   火车上开始卖保温杯了?   这个点,陆陆续续有人醒了,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陈留靠在顾准肩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火车走了将近12小时,车窗外的景色变化很大,此刻是一片湖水,湖水外是起伏不大的山。更近一点则是农田,这个时节,地里除了白菜也没什么作物。   陈留轻轻笑了,她转过头,看着顾准。   顾准正低着头安静的看她。   这一路颠簸,待在面积不大的座位上,两人都有点累,但更多的是另一种感觉,安心。   对的,周围有很多人上车下车,唯独他们会坐到这一列火车的尽头。   这是一条安静的路途,更妙的是,是两人而非一人独行。   十多个小时过去,火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周围的人都将行李取了下来,站在中间。   顾准和陈留坐着没动。   现在是晚上7点多,车外的站台灯光大亮。   陈留突然回头,对着顾准说:“路还很长?”   陈留说话的时候,车门开了,走道中间一群人陆续经过。有人在交谈,因此陈留的声音夹在其中,显的不太清楚。   她声音弱,语气平直。   顾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嗯’了一声,随意的说:“长着呢。”   人走的差不多,顾准将压在身侧的双肩包递给陈留,起身将车架上的行李箱和黑色行李袋取下来。   下了火车,陈留看着四散的人群,叹了口气,又回头看顾准。   20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她精疲力竭,顾准却神清气爽,一丝疲惫不见。   陈留瞥了下嘴,撞了下他胳膊。   顾准会错意,回过头,用空着的手牵过陈留。   “跟上。”   陈留将身上的重量压在他拖住他的那只大手,问:“你不累吗?”   顾准低头看着慢腾腾走着的陈留,“我睡够了,不累。”   这和睡觉有什么关系?这一路,陈留基本是睡过去的,现在还是累的不行,像是精力都被顾准吸光了似的。   他们两人形成反差。   陈留突然觉得,在长途路上,有个男的在也挺好。   出了火车站,两人打车直接到之前顾准定的酒店。酒店前台,小情侣出示两人身份证。   拿了房卡,两人直奔房间。   一进门,陈留将灯打开,回头就看见顾准已经将外套脱了,正交叉着双手将里面的卫衣脱掉。   上衣脱光,顾准开始脱牛仔裤。裤子落地,他伸脚将裤子踢到一边。   如今他全身上下就一条灰色四角短裤,他身材很好,腹部有隐约的肌肉轮廓,一双腿笔直修长,大腿的肌肉紧实,小腿却不粗。   他见陈留愣着一张小脸看他,说:“我先洗,等会你进去。”   两人火车上都没洗漱,身上脏兮兮的。   陈留没反应,她目光落在他□□的肌肤上,人微微放空。   顾准挑眉一笑,笑里有些得意,他穿着一条短裤,大摇大摆的逼近陈留,哑声道:“要不一起洗。”   人一旦离的近了,感觉变得不同,陈留惊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抿抿嘴,说:“太累了,你自己洗。”   这是大实话…   顾准点头,进了洗手间,关门放水脱裤子。   陈留将他脱下的衣裤挪到一堆,将行李箱打开,取出自己即将换洗的衣物,又打开空调,将温度调高。   做完这一切,她开始检查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确定不可能存在摄像头后,才打开电视机,随意停在一个台上。   顾准这次洗的久,半小时候后,他下身围着浴巾,湿着头发出来。   陈留在刚才已经将空调打开,室内温度高,他不觉得冷,因此慢悠悠的从行李袋中取出衣裤。   冬天,黑色圆筒状旅行袋能装的衣裤不多。   顾准在里面塞的最多的是内裤,十多条,其余的是一套冬天的衣裤。   找出内裤,顾准将浴巾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始穿衣服。   陈留躺在床上,用余光偷瞄他挺翘的屁股,只看了一眼,她就侧过头去了。   穿好衣服,顾准进卫生间吹头发,然后回来催促陈留去洗澡。   陈留累的动也不想动,但看着顾准一脸嫌弃的神色,还是撑起身子拿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还有顾准刚才洗澡残留的雾气,陈留将衣服放在一旁的置物柜上,脱了衣服,转过头放水。   雾气多了起来,陈留在低头的一瞬间,瞧见旁边垃圾桶里顾准换下来的那条灰色四角裤。   空气突然变了,仿佛多了另一种味道。   陈留将水温调低,拍了拍脸,开始挤沐浴露。将一切收拾好,陈留穿着睡衣裤出来。   顾准在吃东西,刚点的外卖,才到不久。   陈留出来,他先是肆意打量了下,然后说:“过来吃饭。”   陈留不想吃,直接越过他倒在床上,“我累,先睡一觉。”   “起来。”   “我睡一觉。”   “吃了再睡。”顾准嫌弃的瞥了眼她不雅的睡姿,一字一句道:“起来吃饭。”   他语气变得严厉,陈留叹了口气,终究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顾准将筷子扳开递给她,陈留接过,一边吃饭,一边感叹刚才的牙白刷了。   顾准吃好了,便坐在陈留对面看他。这个时刻,陈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顾准起身,拿了手机,按下接听键,递到陈留耳边。   顾靖安的声音传来。   约定好每天一通电话联系,他也算说到做到了。   “在家吗?”   陈留咽下一口饭,说:“嗯。”   “身体好吗?”   “是好的。”   “那注意安全。”   “知道。”   几句问答后,通话结束。   陈留抿了下筷子,转过头问,“没人找你吗?”   顾准坐在床上,手里玩着打火机,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淡淡的问,“找我干嘛?”   “那这次出来你怎么说的?”   “就说出来玩。”   陈留点点头,不再问了。她起身将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回身时就看见顾准正拿着她身份证看。   她当时给前台看,收回时随手放在了双肩包最外一层。   身份证小小一张,捏在顾准手中显得愈发小了。   陈留坐在他身旁探头去看,身份证是前年办的,当时天热,陈留扎了个马尾,头发梳的整齐极了,没有一丝碎发。   她年轻,皮肤好,五官有母亲陈醉的影子,极为立体,脸的轮廓小,总体来说挺上镜的。   陈留对这张照片十分满意。   于是抬头,看向顾准。   顾准靠在枕头上,曲着右腿,姿态随意。   他捏着照片,大拇指盖在照片上的人脸上,毫无压力的将那张小脸盖住。   他手指轻轻摩擦着,吁了一口气,笑着道:“满十八了呵。”   身份证的年纪就比顾准小上两个月,只是实际上陈留今年十七。当年农村办理这些出差错的多了去了,陈留眼睛跳了一下,说:“我以后把年纪改回来。”   顾准随意嗯了声,又问,“奶奶给你取的是什么名字?”   “顾沁。”陈留偏过头,说:“陈留这名字就挺好的,当年还是我外婆取的。”   顾准偏头看她,这名字好哪了?   陈留知道他不懂,凑近他,轻声说:“我们那边名字都不好听。”   顾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陈留有一种浓重的羞耻感,她努力克服着,在脑海中将接下来的话捋了捋才说:“农村、奶奶辈取的名字一般都挺土,我这个还好,之前还有人建议我叫陈大发。”   顾准哼笑,“大发这名字挺好。”   陈留踢了他一脚。   顾准回头继续看着身份证上的陈留。   陈留身份证是中考毕业那个暑假办的,那时候老太太去了一趟乡下,在陈留外婆家待了近一个月。回来时,带回一张和陈留的合照。   照片中,两人站在一颗树下,远处是一片农作物。   那张照片上陈留神情和身份证上的陈留一模一样,有些木讷的看着前方,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心思放空着。   老太太从乡下回来时,特意找过顾准和余宜谈话。   顾准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段时间顾准脾气暴躁,性格比较阴沉,老太太担心以后陈留回顾家时会被欺负特意将照片洗出来框好放在顾靖安的书桌上。   她将余宜和顾准唤进书房,指着上面的女孩对顾准说‘这是你妹妹,和你一样是顾家的孩子。’   “这孩子性格很好,人老实也懂礼貌,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   当时顾准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突然得知这个女孩是顾靖安的亲女儿时他只觉得有些讽刺。   然后他笑着去看余宜………   只是余宜是什么表情,他却没什么印象了。    ☆、第四十章      夜间入睡的时候,陈留碰了碰顾准胳膊,“明天去哪玩?”   顾准正要睡着被陈留打扰,不大高兴的翻了个身,粗着嗓子回:“没想好。”   没想好………   陈留偏过头看着他背影,坐这么久的硬座来这真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联网查看附件景点,看见一个名字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进去看。   -----宏村   清晨时分,陈留早早醒了,她没起,赖在床上等旁边的顾准。   半个小时过去,顾准依旧没醒来的迹象,陈留想了想,拿出手机先定了外卖。   外卖送来的时候,陈留翻身而起去开门,她这个动静让顾准醒了过来。   陈留将外卖放在挨着墙壁的小桌子上,回头看见顾准正睁着双眼看她。   顾准脑子昏沉,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然后伸开手,哑着嗓子说:“过来躺会。”   陈留低头看了眼外卖,又撩起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再看看顾准俊朗的面容,然后从容的上床钻进了被子中。   美色当前,其它的先放一边!   陈留一沾床,就被顾准抱紧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被子朝上提了提,然后眯眼睡去。   陈留一丝睡意也无,但她窝在顾准怀中,闻着他身上那种独属于他的味道竟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白日,客房中遮光窗帘将光挡住了,屋内一片黑暗,不知几时。时间的流逝仿佛与这里无关。   旬市   余宜拿起电话想打给顾准却又放下。   今天医生来看过余曾,他的情况开始恶化,记忆模糊,眼前偶尔会出现幻觉。就在刚才,她给他喂早餐,他却对着她叫出余淼的名字。   这两个字这段时间频频出现。   可能是临近春节,又或许是余曾察觉道自己身体快要不行了,在少有的清醒时刻,他开始频繁的问余淼的事情。   余淼如今在强制戒毒所将近5个月,这件事只有她和顾准知道,顾靖安并不知情。   她想打电话给顾准商量一下余淼的事,可想起顾准对待余淼这个小舅舅的态度,不由得打消了给顾准电话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下楼。   余曾在房间里睡觉,顾靖安今天出差了,要三天后才会回来。这个时间不是饭点,李婶他们也没了身影,估摸着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整栋别墅空空荡荡的。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去磨了一杯咖啡,闻着咖啡特有的味道,她来到了餐厅,透过餐厅一大面落地玻璃看外面略显阴沉的天色。   周延世在外面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上前按了门铃。   门打开,见着是余宜,周延世先是缩了下脖子,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心虚。这之后,他才整理了表情,说:“余伯母,我找顾准。”   “他不在,说是出去和朋友玩了,怎么,你不知道?”余宜疑惑的看着他。   周延世一愣,忙说:“手机坏了,几天没联系,不清楚这事。”   这话周延世说的兴虚,头微低着,不敢看余宜表情。   余宜却是笑了,说:“许是和女朋友出去了?”   周延世被吓了一跳,直觉余宜是在试探他,抬头看去时,却对上余宜好奇的目光。   余宜温婉的笑着,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问:“你知道他那女朋友是谁吗?长什么样?”   周延世:“………”   他一脸惊愕,余宜以为他不知情,于是说:“我前段时间去他的住处看了眼,有女孩子的衣服,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周延世语塞。   余宜看了眼外面阴沉的天色开始招呼他,“进来说好了,天色好暗。”   “不,不用了。”周延世忙摆手,说:“他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话刚说完,周延世一溜烟跑了。   余宜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一脸惊愕,回头时,瞧见李婶捧着一个热水壶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余宜将门阖上,朝回走,随意道:“这天好沉,看着像是要下雨。”   李婶一脸沉重,嘴唇蠕动几下,终究只是点点头,附和道:“看天色是要下雨了。”   ***   陈留和顾准在中午十二点前离开酒店,坐上车去往宏村。   陈留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次,她没睡觉,而是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   青山绵延,雾气环绕。离宏村进了,山上的树木变成成片绵延的竹子,不知是什么品种,远远看去,竹叶呈现嫩黄、浅绿色。   陈留回头,看向一旁抿着唇瓣,脸色安静的顾准,问:“你之前早想好了来这吧。”   顾准没回答,他越过陈留看向窗外,须臾,嘴角轻勾,低声说:“下雪了。”   陈留回过头。   车外是一片田地,远方是连绵的青山白雾,一眼看去,有些旷远的幽静之感。此刻,远方的天空中飘着小雪,渐渐的,雪花变大,一片片落了下来。   陈留捂住嘴,这样的雪她第一次见。   旬市偏北,冬天会落雪,陈留一直以为人生的第一场雪会在旬市遇见,不想是在这里。   她轻轻笑了,看着窗外的纷纷白雪,道:“好美。”    前面开车的司机听到了,脸不变色的说:“前阵子这雪更大呢?这才停了几天,又下了。”   司机语气微有抱怨,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在这个城市,雪并不稀罕,下的久了有时候反而会令人厌恶。   陈留轻轻笑着,转过头继续看雪。   大雪天,路旁边皆是田地山林,这样显得愈发安静。   司机已经开了三个小时,想找人说话提提神,于是问后座的两人,“你们去宏村是来旅行的吗?”   顾准点头,“来这看看。”   “那你们应该夏天来啊?或者春秋也行。”   顾准:“怎么说?”   司机常走这条线,熟的很,侃侃而谈道:“春天宏村大片油菜花,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呢。”   顾准脑海中闪过陈留画册上那一片金黄的颜色,点点头,也笑了,“是挺漂亮。”   司机见顾准搭理他,愈发兴起,接着说:“秋天也好看,不过你要是喜欢热闹,那夏天来最好。那啊,每年夏天都有一大批美院的人来写生,别说,有的人画的还挺好。”   一旁的陈留虽然没搭话,但她一直听着,等司机讲到这时,她说:“冬天也挺好,下了雪更好。”   顾准睨了她一眼。   陈留弯着唇瓣笑。   到了宏村,天色已经暗了。司机听说两人没定客栈后,主动给两人介绍了一个客栈,并将两人送了过去。   下车后,陈留抬头一眼见着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宏福客栈,这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夜色中,客栈前悬挂着四盏灯笼,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进了客房,顾准照旧是先进卫生间洗漱。   等他出来后,陈留说:“今晚我们歇息会,明天出去。”   “好。”   来到这里,陈留话变得多了起来,“这有很多地方逛,我们待久点,明天去续一下这个房间。”   顾准倒在床上,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淡淡道:“随你。”   陈留又说,“我们得先把租车的事打听清楚,可以的话我们自己租个车,这周围有些村落也值得逛,租车方便些。”   顾准看着陈留。   陈留抚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吵着你了。”   顾准摇头,他伸手揽过陈留的腰,下颌靠在她头顶上,目光放在无聊的偶像剧上,语气平淡中带了另一种味道,“你急什么,给你十天,够不?”   他说完,低头亲了亲陈留脖子。   陈留皱着眉头思考,将所有的行程思考后,说:“够是够,只是我们出来太久了。”   “那随你。”   顾准随意的说。   陈留眉头皱的更紧了。   顾准看电视觉得无聊,又没法动陈留,想打游戏没电脑,外面倒是有网吧,他又不想去,索性蒙着被子开始睡觉。   陈留看着一旁的顾准,不想了,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陈留醒了,她轻手轻脚的起床,套上最厚的一件羽绒服,也没洗漱就出去了。   在宏村外面,她先去买了票,她没待学生证,原价买的票,100块钱一张,待一天。   深冬,大雪,村子里人少的可怜。   陈留静静的走在雪面上,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很多情景。   记忆从不曾消失,它们调皮的躲在脑海中,只偶尔跑出来撩拨人的心弦。   陈留很少回忆以往的事,但这里是她乏味人生中少有的浓烈。   陈留并非第一次来这,10岁的夏天,她在这待了一个月。   司机说的没错,这里夏天会有很多美院的学生来写生,不止学生还有很多爱画画的人。陈留母亲陈醉就是其中一个。   十岁时,她带着陈留来这。平日会带着画板到处写生,陈留跟在她身边一起画,但大多时候,陈留只是在水粉纸上乱沫乱画。   陈醉在宏村待的并不久,她更愿意到更远一点的小村子去画画,那里票价钱更低,景色也不错。   确切的说,这一大片地区,包括渺无人迹的山野景色都很美,宏村只是由于留存的一大片徽派建筑而与旁边的村落区分开来。   陈留下了几步阶梯,来到湖边,湖对面是围成一圈的徽派建筑,通过一条小路和桥,能越过面前的湖去到对面。   这里实在太美,对陈留有特色的意义,陈留决定先拍几张照,然后再朝里走。   最后一张照片,顾准入了镜头。   他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略长的头发被风吹的四处乱飞,走近了,他不满的对着陈留说,“大清早的你人就不见了。”   “你现在不是见着了。”   顾准呵了一声,不和她计较,说:“走吧,一起逛。”   两人走在湖面上狭窄的小路上,路前方是一座拱起的石桥,顾准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桥和更远处的房子。   陈留走在他后面,用指尖戳了戳他背脊,问:“怎么停了?”   顾准侧过身子,指着前方,说:“这我见过。”   “你来过这?”   顾准瞪了陈留一眼,“你画册上有这样一幅画。”   顾准用手比划了方向,角度,说:“就这,画框是这样。”他说着,手合成相框,“桥、湖面、房子,对了,画里应该是夏天,湖面有荷花。”   陈留点点头,赞扬道:“观察的真仔细。”   顾准瞥了她一眼,开始朝前走。   雪花纷飞,落在他黑色的头发、他拍了拍头发,将雪花拍飞,然后双手擦兜,慢悠悠的朝前走。可是雪下的大啊,不一会,雪花又落了他一头。   陈留笑着,同时摸了摸头上酒红色的毛线帽子。   她那还有一顶黑色的尖尖帽,不知他肯不肯带?   她停在原地想事情。   顾准回头,一见两人离的足足有五米远,开始不耐烦的催促道:“傻了,快点走。”   “没傻。”陈留仰着下颌回了他一句,然后蹦蹦跳跳的朝前走。   路狭窄,上面积了厚厚一层雪,顾准罕见的皱了下眉,说:“你慢点好了,小心摔湖里。”   你个乌鸦嘴!   陈留停下脚步,看着两边冰冷的湖水,开始后怕。她要真一不小心摔湖里,那不闹大笑话了。   她开始小心翼翼的行走。   桥的两端,顾准双手插兜,安静的等着陈留朝他走来。    ☆、第四十一章      两人在里面待了半天便回了客栈。冬天,大雪,这里的天很早暗下来。游客很少,客栈十分安静,窗外只有飞雪的声音。   顾准回到客栈便又窝在床上睡了过去,这几天,他像是要把曾经缺少的睡眠补回来。   陈留熄了灯,将窗帘阖上,只露出一个缝隙来。屋内暗沉沉的,只有窗帘的缝隙处有一丝红光。   陈留侧卧着,眯着眼睛去瞧,发现那丝红光是窗外墙壁上悬挂的红色灯笼散发的光泽。   大红色的灯笼,冬天,大雪,这景色倒也相配。   陈留来这两次,印象截然不同。   第一次来,是十岁那年。那时是夏天,有一阵子热的不行。   陈醉钱不多,住的是一家客栈位置最偏的客房。老板每天只给开中午两个小时的空调,其余时间,陈留只能硬生生熬过去。   陈醉喜欢到处跑,不愿浪费来这的一分一秒,但陈留那时才十岁,年纪小,体力不行。有时候不愿出去,想留在客房看电视。   陈醉心大,将东西收拾好,亲了亲陈留,关上门就跑出去画画了。   陈留就窝在一个小房间,看着动画片等陈醉。   那时候是真热,陈留待不住拿了把扇子就跑出去玩了。   客栈中还住了一批美院的学生,天气热,有的人不愿意出去写生,拿了本画册在走道的阴影处临摹。   陈留就在走道中看他们画画,看得无聊了,又跑回去看动画片。   一来一去,等到傍晚时分,陈醉拎着画板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她便开始带着陈留到处逛。   当时是夏季游客最多的时候,人一多就开始热闹,陈留紧紧握住陈醉的手穿梭在夏季纳凉的人群中,好奇的看来看去。   陈留的回忆有局限性,到了这里,她的脑海中有街道上穿梭的人群和街道两边悬挂的红色灯笼,唯独没有陈醉的模样。   那是陈醉唯一一次带陈留外出,之后的两年,陈留和外婆待在家里,一周中有五天按部就班的上学,剩下两天,她开始满山偏野的跑着玩。   认真想来,陈留也是幸运的。现在小孩出事的频率如此高,可那时没人管她,她性子野,可两年跑下来人没丢,也没伤着那,倒是身高长了许多。   陈留10岁-12岁的两年,陈醉一直在外地跑,她算是画家,不出名,画的画勉强能养活一家。   当时她有一个男朋友,也是画画的,两人本来打算过几年就结婚,不想陈醉生了病。最开始是小病,两人都没放心上,之后小病成灾,陈醉在一个晚上悄悄去了。   陈醉的那个男朋友子在她死后的一年内来看过几次陈留和外婆,每次来都会留下几百块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那个男人离开后,陈留对陈醉的记忆也一并消失。   陈醉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太爱玩,赚了钱,她首先满足的是自己极高的生活质量,其次才是陈留和外婆的生活费。比起陈醉,陈留更爱亲手抚养她长大,和她一起吃苦的外婆。   直到中考结束那年,因着顾靖安的出现,陈留才再一次想起陈醉。   那个时候,陈留已经吃了很多的苦,她是真的很穷。在得知她是陈醉和顾靖安一夜情生下的孩子后,她甚至有点庆幸陈醉找的一夜情对象------她的亲生父亲是个有钱人。   陈留想到这里,转了个身子,面对着顾准。   失去了外婆,却遇到了顾准,这个结果不算差。   顾准睡觉的时候脸色舒缓,嘴角紧紧抿着,呼吸匀称松浅,这个时候,他柔软的似天上的云朵。   陈留笑了笑,朝他的怀里挪去。   顾准手轻轻一动,将她捞在怀里。   陈留靠在他左肩处,柔声问:“醒了?”   “没。”   顾准闭着眼睛嘟囔一声。   陈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她察觉道肩头处被人轻轻拍了下。   顾准依旧闭着眼睛,他手轻轻拍着陈留瘦削的肩头,像安抚小孩般说:“睡觉。”   陈留拿起手机看了眼,夜里10点,这个点……   陈留看了眼顾准,好吧,能睡是福。   两人沉沉睡去,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   顾准这阵子睡的足,神情气爽,脸色也舒缓很多。他心情一好,开始主动张罗接下来旅行的事。   陈留将想去的地方告诉他,他拿着钱包出门,回来时,告诉陈留他租了个车。   陈留当时正在涂唇彩,转了个身背对他,对着镜子涂好后,问:“这有租车的?”   “没。”顾准表情懒散,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说:“私人轿车,钱给的多,车主也就答应了。”   “里面油够吗?这附近有加油站吗?”   陈留不大放心,问题一大堆。   “管那么多干嘛?”顾准淡淡的说了一句,看见陈留磨磨蹭蹭的对着镜子涂抹水乳,开始催促她,“你快点,我们起的晚了,得早点走。”   陈留瞥他一眼,是谁睡懒觉来着。   顾准没看见她的白眼,拿了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正要拉开门出去。   陈留从镜子中看见他的动作,忙说:“你就在屋里抽好了,外面走道冷。”   走道有穿堂风,冬天,冷风一过,不仅冷,烟灰都被吹的四处乱飞。   顾准将打开的门阖上,朝回走几步,靠在枕头上像大爷一样抽烟。   他这次抽的慢,一支烟抽完得有15分钟。   陈留收拾好了,看了眼外面飘飞的大雪,又拉开行李箱将压在最底的一顶黑色尖尖帽拿了出来。   “这个你带。”她说着,指了指自己头上酒红色的帽子,说:“你黑色,我红色。”   “你让我带女人帽子。”顾准瞥了陈留一眼,人躺在床上,没一点要起来的样子。   陈留摇头,“男的也能戴。”   “不戴。”   “随你。”陈留说完,将那顶黑色的尖尖帽套在酒红色帽子外面,背上双肩包出了门。   顾准拿起车钥匙跟在她身后。   两人下楼时经过大厅,大厅里摆了四五张实木餐桌,那是之前游客多时摆着的,现在游客少,客栈老板叫了几个人围着桌子打麻将。   陈留和顾准经过,老板唤住他们,好奇的问:“这大雪天你们是要出去。”   顾准走在前面,早没了影。   陈留回过身,礼貌的回了一句,“嗯,下雪才好看。”   “那你们晚上回来不?”   “回来啊,我们走不远。”   老板又啰嗦了两句,陈留才离开。   出了客栈,顾准早在车里等着了。   陈留拉开副驾驶进去,见顾准脸色不怎么好,好奇的问:“怎么了?”   “这车空调坏了。”顾准踢了下车子,看着外面大片大片的雪花,皱了下眉头,说:“你上去再穿件。”    “不用。”   “上去。”   陈留瞥他一眼,将羽绒服拉链拉下,仰着胸膛,说:“我里面穿了两件羊毛衫。”   说完,陈留靠在椅背上,贱兮兮的摸了摸头顶的帽子,“还有两顶帽子。”   顾准不说话了。   两人去了临近的村子,下车后,两个人买了票,并行着慢悠悠的走在村子里。   这个时节,宏村游客少,这里更是见不着人影。   陈留走在前面,将村子绕了一大圈,回头看身后的顾准。   他们身处一米宽的阶梯,两边是残存的房屋,粉白色的墙壁上多了污渍,看着脏兮兮的。   陈留站在阶梯上方,看着下面的顾准。   他穿的不多,脸色被冷的发白。见陈留停下来,他问:“不走了?”   陈留点点头,又摇头。   “那等我点支烟。”他低着头点烟,有风吹过,打火机火苗乱飞。他只好叼着烟,一手按打火机,一手弯曲着遮风。   好不容易点燃吸了一口,陈留却趁着她身处高位的优势,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一顶放在他头上。   顾准没动,眯着眼睛,呼出一口烟喷在陈留脸上。   风大,那口烟没怎么接近陈留就被吹散了。   陈留双手捏着帽子的两边,将帽子牢牢实实的扣在他头上。   风雪中,陈留弯了弯唇瓣,“这帽子送你了。”   顾准懒得说话,没出声。   地上积了一层薄雪,人走在上面留下脚印,陈留看着身后那一串印记,突然笑了,随即,有一种空无感突的充斥在胸膛。   雪下的大,这印记很快会被新雪遮掩,无影无踪。   走过的路,会留下痕迹,但时间总是强大的,将一切抹平,到了最后,会让人产生疑惑,她真的路过这?   陈留脸色静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她希望从没来到这。   顾准低头抽了几口烟,等人舒爽点,才抬头睨了陈留一眼,懒散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陈留摇摇头,抱着顾准,头靠在他肩头上,看着纷飞的白雪,说:“我们回去吧。”   “不走了。”   “不走了,冷。”   顾准挺直身子任由陈留抱着,他慢悠悠的抽着烟,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拍陈留的背,“不想走那就回去。”   陈留点点头,“你把这支烟抽了再走。”   顾准冷的不行,猛吸了几口便将烟扔在一旁的泥地里,“走吧。”   两人进了车,顾准踩油门,启动车子。   他行李不多,今天出来时也只一件羽绒服和里面一件薄款卫衣。在外面迎着风雪逛了半天,他脸色微微发白,可坐进车里没多久,他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他开着车,神色严禁,目光落在前方。   路上有薄薄一层积雪,两边则是田地,前方的薄雾让这条路看起来更远了些,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陈留摸了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很热,不像自己的手,掌心冰冷。   肌肤相触,顾准也察觉道陈留手掌温度很低。   他抽空瞥了她一眼,问:“冷着了?”   他语气不大好,陈留梗着脖子,“不冷。”   顾准嗤了一声,不和她计较,转过头默默加快车速。    ☆、第四十二章      车子到客栈时是下午6点多,天色暗下来,两人在客栈中解决了晚饭后便进了房间。   陈留将空调打开,温度调高,等屋里暖和起来后,到了卫生间洗漱。   热水淋下来,身体的毛孔打开,一天的疲惫感突然散去,陈留隔着一层雾气看对面镜子中自己的模样,毫无意外这是具年轻美丽的身体。   陈留洗好后,顾准拿了衣服进去,他动作快,进去出来不过15分钟。   两人躺在床上,陈留觉得太过安静,拿起遥控板将电视打开。   电视打开,正巧是一档老牌综艺节目,这档综艺出来好几年了,以往陈留会看,这几年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怎么关注。   此时看到这档综艺,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   不知怎的,陈留心情好了些,她转过身子,靠在顾准身上,手轻轻的揽着顾准的腰部。   “顾准。”   顾准淡淡嗯了声。   “我们说会话吧。”   “想说什么?”顾准转了个身子,两人面对面。他刚洗了澡,身上还残留未干的湿气。   陈留想了想,说:“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样安静的躺着似乎也没有关系。   顾准轻轻的笑了声,他摸着陈留柔软的黑发,说:“明天我们去找吃的。”   这阵子,他们一直在客栈吃饭,饭菜不好,两人也不怎么习惯这里的味道。   陈留点点头,转过身要拿一旁的手机说:“我定个闹钟。”   “不用。”   顾准将她身子老老实实固定住,“躺好了别动,明天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去。”   “起晚了错过早饭怎么办,今早就没吃。”   “那就不吃。”   “不行!!”陈留皱着眉头,“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顾准闭了嘴。   清早,陈留准时醒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昨晚的闹钟被顾准关了,现在是早上7点半,这个点,客栈也没什么人。   陈留想了想,轻手轻脚下床。   打开门出去,陈留一眼看到街道上积存的厚厚一层雪。   下了两天,积雪约莫10厘米厚。   陈留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时,顾准已经醒了。   陈留将窗帘拉开,兴奋的说:“雪积起来了。”   “土包子。”   顾准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陈留不理会他,蹲下来开始翻两人行李。   顾准带的东西简单,没有帽子、围巾、手套,只两件换洗衣物和一堆一次性内裤。   陈留将他的东西翻了个够,开始翻自己的行李。或许对于女生而言,围巾这些东西不仅是保暖,更多的是装饰作用。   为了搭配衣服,陈留带了三条颜色各异的围巾,陈留将其中一条米色的围巾拿出来交给顾准,“这个你带。”   顾准看了眼,接过,随意的丢在床上。   陈留又拿出双手套,这是双墨绿色的皮手套,里面的毛厚实暖和。认真说来,这手套不是陈留的,是陈醉留下的。   陈醉过世后,陈留和外婆并没有什么忌讳加上因为穷,她的东西一直留着,有时候外婆会在那一堆东西中挑一些陈留能用的出来。   这双皮手套就是其中一样。   陈留拿着皮手套递到顾准面前。   顾准正捧着保温杯喝水,淡淡的睨了眼,说:“小了。”   小了?这皮手套对于陈留来说大了点,她才想起给顾准用的。她拿起顾准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确实是小了许多。   于是陈留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带上了皮手套。   两人收拾妥当,出了门,直接去了一家在网上很有名的饭店,吃过饭后,两人又去一家店买了些当地特色糕点。   不是带回去送入,是自己吃。   接下来几日,雪下的大,两人除去吃饭便不怎么出门。   陈留最开始和顾准同眠会顾忌他睡眠情况不好,和他同睡,等他一起醒,尽量不打扰到他。但顾准这人睡眠太不规律,有时早上8、9点会醒,有时候会一觉睡到大中午。   于是之后,陈留开始随着本身的休息规律,每天在早上8点自然醒后,便会起床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时,顺便给他带了早饭。   顾准睡眠浅,被陈留吵醒后也没了睡意,于是之后几天,陈留醒后,他也会磨磨蹭蹭的起来。   清早,风雪依旧,两人又都不想在客栈吃,租的车子也退了回去,因此大清早,两人瑟缩着身子出门找吃的。   这样十天下来,两人去游玩的地方没几个,倒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临行前的夜晚,陈留蹲在地上收拾行李,顾准躺在床上,看了眼时间,开始催她上床。   “等我收拾好再上来。”   顾准皱着眉头看她,就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她收拾了有两个小时了。   陈留回过头看了顾准一眼,“你睡好了,我马上就好。”   “你不上来我怎么睡?”   顾准淡淡出声。   陈留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瓣,轻声说,“你别逗我!”   想什么呢??   顾准睨了她一眼,直接将房间的灯关了。   “灯开着我睡不着。”顾准解释一句,安心的躺下床睡觉。   陈留无奈,想了想,阖上行李箱摸黑爬上了床。   ******   因为宏村离市中心较远的缘故,回旬市有两个选择。   一是大清早走,赶上下午2点的飞机,这样能在晚上赶回别墅。再有则是一个较为悠闲的方式,上午11点左右走,在市中心休息一晚,坐第二天上午的飞机离开。   毫无意外,顾准选择了第二种。   两人慢腾腾的坐车离开宏村,又慢悠悠走到之前定好的一家酒店,休整一晚后,第二天两人回了旬市。   很奇怪的感觉,离开时,两人是坐高铁,之后是各种转车,才到了乡下陈留的家。此时两人坐飞机直达,下机后,陈留却有一种疲惫感无法消除。   旬市也下了雪,小雪夹杂着毛毛雨,打在衣服上不一会就湿了。   顾准脖子上还带着陈留交给他的那条米色围巾,他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问陈留,“一起回,还是分开?”   “分开吧。”   顾准点点头,走到路边,打了个出租离开。   等顾准离开,陈留打电话叫司机老张来接她。   陈留是直接回的山顶的别墅,顾准则在市区自己的房子里待了一晚上才回。   离春节还有一周,余宜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顾靖安一直在外面很是回家。   陈留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里面多了封邮件,是催促陈留在春节前将一本小说的封面定好。   陈留看了眼时间,离春节还有七天,够了。   陈留将自己关在屋里,用绘图板画封面。而顾准同她一样,回到家中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这期间,她和顾准只有在吃饭时才会碰面。   时间很快过去,陈留第一次尝试用绘图板画插画,不太顺利,最终赶在期限的最后一小时将图发给了编辑。   这图能不能过,陈留不再关心,她要留出时间来好好过年。   以往春节,顾靖安会带着一家人去老太太那里过年,今年余曾身体不好,余宜要留下来照顾余曾,因此一家人是在旬市过的年。   除夕夜,陈留躺在床上,给顾准发了条短信。   “睡了没?”   顾准正对着电脑查东西,只是半个小时,他手指动也没动,浏览器一直停在最初的网页上。   之后,他收到陈留短信。看了短信,他没立即回,而是关了电脑,直接给陈留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   陈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对面亮着的灯光又重新回到屋内,问:“你还没睡?”   “没。”   “那我过来。”   “不用。”   顾准起身,拿了房间钥匙,说:“你等着,我过来。”   “行。”挂了电话,陈留将门打开,留了一个缝,过了一会,顾准穿着睡衣过来了。   他进了屋子,直接窝在里面一张大的沙发上,表情懒洋洋的,像是在笑,“想我了。”   “一点。”陈留诚实的说出心里的感受。   顾准看了眼时间,声音有点低,“还有半小时就12点。”   “所以才叫你来。”陈留说完,下了楼,等再次上来说,手里拎着一壶啤酒。   顾准看着她拎上来的东西笑了,“给我的?”   “嗯。”陈留拿出两个玻璃杯,倒满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尝尝。”   陈留眼眸带笑,黑漆漆的的瞳孔里细看有顾准的身影。   顾准不在笑了,他接过玻璃杯,察觉是热的,突然来了兴趣。他抿了一口,味道微甜中带着一丝涩味。   “热啤酒?”   “嗯。”陈留点头,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按照我老家的做法,在里面加了枸杞、醪糟、大枣,好喝吗?”   “还行。”   “那就是好喝。”陈留一直这样曲解顾准的意思,顾准也不辩解,仰起头又喝了一杯。   之后,陈留不让他喝了。   顾准酒量好,一点醉意也无,他看着陈留,问:“舍不得?”   “不是。”陈留拿出手机,将里面的秒表调出来,看着上面跳动的数字。   顾准知道她的意思,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没碰,等到过了12点,两人举起手中酒杯碰了一下。   陈留:“新年快乐。”   顾准低低嗯了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留喝的慢,轻轻的抿着。   顾准起身走到阳台,这几天天气不好,白天阴沉沉的,晚上则漆黑一片,只有路边的灯还亮着。   顾准看了一眼,回身将落地窗关实了,又拉上窗帘天花板上的吊灯关了只留下床头柜旁一盏壁灯。   顾准酒量好,他没醉,却有了轻微的醉意。他脱了鞋躺在床上,对陈留说:“过来。”   陈留将玻璃杯收好,脱了鞋爬上床。   暖黄色的灯光下,陈留微闭了眸子。顾准低下头,轻轻的碰触她莹润的肌肤。   这不是亲吻,只是一种亲密接触。   陈留躺在顾准怀里,几乎要睡着时,听见顾准低声问:“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陈留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眸子,轻声呢喃,“什么愿望?”   顾准看她表情迷糊,补充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这下,陈留醒了,她支起身子,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去看顾准,问:“你很有钱吗?”   顾准愣了一下,他直觉陈留是生气了,可低头望去,她依旧一脸平静,好似这只是个普通问题。他低头开始计算,之后给出陈留一个回答,“不多。”   “哦。”陈留意兴阑珊,“那算了,我不急。”   不急?顾准想再问她什么意思,她却再一次闭上了眼。   顾准确定她睡着后,将她轻轻挪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自己也跟着沉沉睡去。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大早,陈留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顾准。她看了眼时间,起身洗漱,换上顾靖安特意挑选的新衣下了楼。   这个年过的并不热闹,顾靖安意兴阑珊,余宜又将心思放在余曾身上,而仅有的两个小辈陈留和顾准已经过了那种活泼、跳脱的年纪。   吃过饭,陈留回到房间,给林野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陈留耳朵尖,听见电话对面人声和鞭炮声。   林野语气挺高兴的,“陈留?”   陈留有些疑惑,问:“旬市不是不让放鞭炮?你在哪?”   “我在郊区。”林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这里离市区远着呢,能放。”   更准确的是,林野在旬市的城乡结合部,这里没有管制,大街上,有人放着鞭炮,空气中有烟火味。   “你和你同事一起过?”   “嗯,我一个同事在这有套房子,过年叫上我们一群人一起过。”   “你呢?在顾家。”   “嗯。”   陈留还要再说,顾靖安来敲门了。   陈留挂掉电话,将门打开。   顾靖安在年前特地把白了的头发重新染了遍,如今头发黑的不怎么自然。   他把一本相册递给陈留,说:“明天去奶奶家,这里面有你叔叔伯伯的相册,你看看,到时候别交错人了。”   陈留点点头。   顾靖安察觉道陈留表情平淡,不放心,又多说了一句,语气有些严厉,“是家族里的人一起过年,人挺多的,你别闹笑话。”   当初接陈留回家主要是老太太的想法,她认为是顾家的孩子就不应该生活在外面。而家里余宜不反对,他自然也没意见。   顾靖安在外面玩,安全措施一向做的很严,没有女人怀他的孩子,陈留是个意外。整个家族,就他出了这档子事,说不尴尬是假的。   但如何正确的处理这件事,他在老太太提出接陈留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如今只希望陈留这个孩子能表现好一点。   陈留点头:“不会。”   “那就好。”   顾靖安转身下楼,陈留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随即关上门,打开相册看。   顾家是个大家族,顾靖安这一辈,他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顾家老家在南方沿海地带的一个城市,如今,顾家奶奶和她大儿子顾靖礼还留在那里,另外的子女都和顾靖安一样随着生意和生活重心的迁移离开了原本的城市。   只是每年春节,除去外嫁的女儿,一家人还是会在一起过年。第二天,女儿也会带着女婿回家拜年。   今年由于余曾的关系,顾靖安是在旬市过的年,明天才会带着顾准和陈留回老太太那里,余宜则留下来照顾余曾。   陈留翻开相册,一页页浏览着,只在看见顾准相片时才会停下。   这本相册里,包含着顾准从出生到今年的所有照片。   顾准小时候照片很多,之后,他的相片变少。特别是上了高中,他的身影只出现在每年春节一家人合照的那张照片里。   不知怎的,陈留心轻轻的疼了下。   在他身上发生的什么让他不愿意和那些站在一起拍照?是余淼的威胁,还是他个人对自己身份的厌弃?   陈留再次翻回去看年幼时顾准的相片,相片上顾准不怎么爱笑。那时他年纪小,脸也小,便衬的他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其中一张相片引起陈留注意。   那张相片中,顾准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当时可能是照相时有人叫他看着相机,他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前方,嘴唇紧紧抿着,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和谁较劲。   陈留盯着那张相片看,慢慢的,她似乎在和里面的顾准对视。   之后,她收起相册,去了市区的照相馆。   她把有关顾准的所有照片都复印了一份,回到家中后,她取出原本的相片,把新的照片放进了相册。   新照片和老照片没什么大的区别,不仔细看不会察觉。   之后,她把取出来的顾准照片按照拍照时间的顺序重新整理放进一本小相册中。   这时,陈留突然想起他们前阵子去旅行都没拍照片,旅途中也没留下什么纪念品。那一段时光,像是不存在。   想到这一点,陈留心情变得很差。   第二天清晨,顾靖安带着两个子女出发。到老太太家时,是下午4点多,天有些阴。   老太太家是A市的一栋老宅子,看去有些年头,老宅四面墙壁有两面缠绕了藤蔓,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这个季节,依旧绿油油的。   车子直接开进前院,有人听着声响出了来。   陈留没看顾准,她吸了一口气,先一步推开门下车。   陈留的事情,顾家人很早就知晓,只是除去老太太,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陈留。   其中一个女的,看年纪应当是老太太的小女儿顾妍,她上前朝陈留打量了几眼,笑着说:“顾沁是吧?进来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她表情和善,陈留却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陈留故意在外面玩了十多天才回,当时离春节只有一周时间。而顾靖安事情多,时常不在家,没来的及给陈留改名字和迁户口。但顾家人却已经开始叫她的新名字了,或许说,在顾家心中,认同的只是顾沁。   陈留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点点头,跟着她朝屋里走。   这当中,顾准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有点守护者的意味。临进门时,一个3岁左右的小孩跑了出来,一下扑上来抱住顾准小腿。   陈留不由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准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那个小男孩的头,“起来,你抱着我怎么走路。”   小男孩年纪不大,性子却活泼的紧,他依旧紧紧抱着顾准双腿,软着嗓音说:“不松开,哥哥给我礼物我才放开。”   顾妍没停下脚步,陈留也没法停留,只得朝前走,一双耳朵却听着身后的动静。   “带礼物了,你起来,我好给你。”   “现在给我。”小孩不干,依旧紧紧抱着顾准的腿。   之后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   陈留跟在顾妍身后,转了个弯,越过一条缠绕了藤蔓的中式走廊后进了大厅。   顾靖安比陈留早到几步,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打麻将。见着陈留进来,他唤了声,“陈留,过来。”   席中有人听了,问:“怎么还叫陈留,名字没改?”   “这段时间挺忙,开学前改也来的及。”   陈留上前,照着之前的记忆唤着他们的名字,大伯、二伯、姑姑、婶婶……这时候,老太太来了。她之前一直在里间屋子里,此时方才出来。   屋里暖气充足,老太太穿了件改良后的长袖旗袍,她头发烫过但没染,一头银丝卷着弧度不大的波浪。   陈留上前,她握住陈留的手打量了几眼,问:“这一路累吗?”   “不累。”   “嗯。”老太太点头,又看向一桌的几个人,轻声问:“可认得那些叔伯?”   “认得,爸给我看过他们的相册。”   老太太听了这话,很是满意,“以后你会慢慢熟悉的,来,上楼陪我说会话。”   两人进了屋,老太太开始问起陈留的成绩。   陈留文化成绩中上,如果按照这个成绩,高考上个一本不成问题。   陈留对这个成绩算是满意,老太太却不大高兴,她心里记着陈留说过画画这事,于是问陈留这方面的问题。   陈留将自己想考美院的事告诉她,她轻轻颔首,低着头想了会。   “也好,家里有钱,女孩子走这条路挺好的。”   陈留没怎么听,她的目光通过中式窗子落在中庭的顾准身上。中庭里有一个秋千,他正坐在上面,那个小男孩依旧缠着他。   离的远,陈留没办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老太太叫了陈留几声,见她出神,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之后,她碰了碰陈留胳膊。   陈留一惊回神。   老太太目光也落在顾准身上,问:“这半年和他相处的怎样?”   “还行。”   “他这几年脾气不怎么好,有些沉默,不过不关你事,如果他对你不友好不用太担心。”   “不是。”陈留笑了一下,“他对我很好,爸和余阿姨也对我很好。”   “嗯。”老太太颔首,看着楼下那个小男孩轻轻笑了,说:“现在你们这一辈最小的也就是童童了,他性子活泼家里也热闹点。”   “对了,你还有几个堂哥和堂姐,等会可以见着。”   陈留只是点头。   没聊多久,到了晚饭的时候。   餐桌上,陈留又陆陆续续见着一群人,之后是一系列的问话,寒暄。顾家长辈对待她的态度十分和善,平辈中一些堂兄或堂姐对她则多了几分热情和好奇。   陈留却在这个时候将目光落在顾准身上。   他正安静的吃着饭,大家没怎么注意他,只有之前那个小男孩一直缠着他要吃这样或那样。   他觉得烦了,吼了那小男孩几句,小男孩学乖了,不再说话嘴角却耸拉着,表情看着有些委屈。他便将那个小男孩抱在腿上,给他夹了根火腿肠让他吃。   陈留只出了一会神,便清醒过来。   旁边,一个读大三的表姐正问着她以前的事了,包括老家在哪,家里还有几个人,在哪读的书啊。   陈留将以前的事告诉她,当听到一年前外婆去世时,女生不大好意思的抿抿嘴,开始劝慰陈留,“没关系,顾沁,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两个字又让陈留又不由自主的看了顾准一眼。   顾准这时也正看着她,他面上一片平静,陈留的心便也开始静了下来。    ☆、第四十四章      吃过饭,顾准上楼进了安排给自己的客房,长辈则依旧留在客厅聊天,平辈中女生不多,只陈留和刚才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或许觉得自己有义务陪着陈留,便带了陈留将整栋别墅逛了一圈,之后又带着陈留进自己的房间聊天。   客观来说,老太太以及顾家人都对她很好,比起暑假时顾准的表现来说,他们更加友好。能做到对一个一夜情意外生下的孩子这样,他们已经做的够好了。   即使是眼前的女生,陈留也能察觉道她眼中的善意。   顾家人作息很好,11点前,大家都开始进自己屋子睡觉。   这时候,陈留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这个点,城市的街道上十分热闹,顾家却安静下来。   洗漱后,陈留躺在床上,她一点睡意也无,有的只是一种疲惫感,从离开宏村这种感觉便一直缠绕在她身上。   她一闭上眼,脑海中出现的便是昨天看见的顾准那张照片。   那个瞪大眼睛看着相机的小男孩,多么可爱。那样的年纪,应当有很多人宠他吧,就像是今天的童童。   慢慢的,陈留笑了,她安心睡了过去。   同一时间,顾准窝在墙角有些头疼的看着在他床上蹦跶的小男孩,他最小的表弟,童童。   这个点,顾家人都睡了,童童本来会被她妈妈顾妍带去睡觉,但他扭着顾准不放,顾妍无法,只得托顾准照看着童童。   童童年纪不大,不像顾家人一样早睡。   他在床上蹦跶了一阵,光着一双小脚跑到顾准身前,“哥哥,我们出去放鞭炮。”   顾准在他靠近的一瞬便把烟掐灭了,只是空气中还是有烟味,他起身,抱着童童来到了床边,直接将他丢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冷着一张脸说:“这里没法放鞭炮。”   “那什么地方可以放?”   “乡下。”   童童眼睛一亮,说:“那我们去乡下吧。”   顾准似笑非笑,“行啊,你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   童童一听,立马下床穿上自己的棉拖鞋,然后踢踢踏踏的去厕所解了个小手,出来时,一本正经的对顾准说,“哥哥,我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先朝外面跑了,跑到一半,回来又把自己的玩具枪带上。   顾准就不明白了,玩具枪里的子弹全被顾妍给没收了,他还这么宝贝做什么?   童童拿起枪,来到顾准脚边,“走吧,我们快点走。”    顾准低头看了眼他,懒散道:“你有钱吗?”   “有。”   “拿来。”   童童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皱巴巴的零钱交给顾准。   顾准坐在床沿上,嘴里叼着烟没抽,他数了数,一共七块五,“钱少了,不够买鞭炮。”   “那哥哥有钱吗?”   顾准咧嘴,“我的钱为什么给你用。”   童童撇嘴,委屈的都快哭了。   顾准不理他,将钱揣回他衣兜,开始忽悠他,“要放鞭炮等你存够了钱再说,对了,还有去乡下的车费,伙食费,都得准备了。”   这下,童童是真哭了,他摸了摸眼泪,瘪着嘴说:“你的钱为什么不给我用啊?”   顾准看着童童的眼泪,皱着眉说:“把眼泪擦了。”   童童不依,依旧问:“你是我哥哥,为什么你钱不给我用。”   顾准痞痞的笑了,脱了鞋子上床,又伸出两条长胳膊,将童童一把捞上床,说:“我的钱只给我儿子用。”   “你都没儿子。”   “现在没有,以后有,我得给他存点钱,不然像你一样只有七块五多可怜。”   这句话一说,童童又要开始哭。   ******   清晨,陈留起床后,梳洗一番下了楼。她下楼后,才发现整个家除去顾准和童童外都起来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顾靖安让陈留上楼叫顾准。   陈留找到顾准的房间,轻轻敲了几下。   屋里很安静,过了一会,有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门打开,童童穿着一身史迪仔睡衣,立在门口歪着头看陈留。   他年纪小,对陈留没什么印象。   陈留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蹲下身子,对童童说:“我是陈留姐姐,上来叫你们吃饭。”   童童转过身,看了眼床上,又转过头说,“可是哥哥还没起。”   “那我们去叫他。”   陈留抱起童童,走进房间。   床上,顾准在陈留和童童说话时就醒了,他躺着没动,被子遮住大半张脸。   陈留走到床前,弯下腰,说:“起床了。”   童童也跟着说,“起床了。”   顾准被一大一小对着耳朵吼,无奈的坐起身。他揉了揉脑袋,黑着一张脸看陈留怀里的童童,对陈留说:“把他给我扔了。”   陈留低头看了眼童童。“他吗?”   “嗯。”顾准含糊了一声,瞪了童童一眼,“给我扔远点,不想见。”   这时,陈留才看见顾准有些肿的眼睛,眼底一溜圈青色,他昨晚因着童童的缘故睡得应该不怎么好。   这样想着,陈留说了声‘好’,给童童换好衣服,便抱着他下了楼。下楼后,童童一溜烟跑到自己妈妈身边,陈留则再次上楼。   顾准正在穿衣服,见陈留推门而入,挑了挑眉,说:“等我一快下去。”   “好。”   顾准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脸上还挂着水珠,他问:“昨晚睡的好吗?”   “还行。”   “今天有想去的地吗?”   陈留摇摇头,“奶奶叫我陪着她。”   顾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我这几天有事,你自己……”   陈留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说:“没事,我和奶奶待在一起就行。”   旬市   别墅里,余宜守在余曾床前,旁边的医生收回放在余曾胸前的听诊器后,说:“他这情况只能用药这样养着,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他转入医院,这样会有专业的医生护士时刻照顾着,你也轻松点。”   余宜“可他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精神,今天更是迷迷糊糊的,医生,我爸他……”   “病人的身体状况是由中风引起的各种疾病所致,只能这样,我也尽力了。而且,顾太太,余老爷这样,我想应当派人时刻注意着。”   医生这话说的很是含蓄,余宜却是明白。她让李婶送医生出去后,自己则坐在余曾床前唤了他几声。   余曾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余宜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房间四周,哆哆嗦嗦的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妈呢?”   这一句话让余宜心里又酸又痛,老太太早在几年前就不在了。可她只能配合这时候的余曾说:“我妈在外面呢,等会就来。”   “哦,哦。”   余曾说了几句,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余宜立刻握着他的手,轻声问:“爸,你想见余淼吗?”   “他怎么了?”   余曾声音又慢又不清晰,含含糊糊的,但眼睛却比方才亮了点。过了会,他又说:“他在学校啊,回不来,没放假呢。”   余宜轻轻弯了弯嘴角,“没事,我让他请假来见你啊。”   “哦,好啊,好啊。”   余宜下楼后,在客厅待了一会,她想起医生的话,也觉得余曾日子不多了。这时候,她想让亲人陪在他身边。   余淼这次强制戒毒的期限是两年,如今在戒毒隔离中心已经待了五个月,表现良好。她找了关系,将余曾病情报告上去,经过评估,审核,余淼过几天便能被她暂时接出来。   而她此刻想到的却是顾准。   顾准和他外公以前感情也很好,她想让顾准也陪着余曾身边。只是余淼和顾准关系向来不好,她在想怎么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余淼涉毒的事,顾靖安并不知道。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余家已经落败了,要是再让顾家知道余淼涉毒的事情,她和余曾的面子都不好看。   ………   A市,   春节过后的两天,陈留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有时候只是在家里待着聊天,有时则会陪她在老宅附近的街道逛一圈。   这两天,陈留陪着老太太见了许多人,顾准倒是真的没什么人影,有时候甚至不会回来吃饭,只是也没人说什么,因为同他一样偶尔消失的还有其他的和顾准、陈留平辈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一辈中,只有陈留一直待在这个家。   这倒不是她不想出去玩,只是她在这不认识人,没有朋友同学自然也没地方去。   初五   顾准从早上出门后,直到夜间才回来。那时候顾家已经吃过晚饭了,陈留早早的便回了房间睡觉。   顾准来敲她房门时,她正缩在被子里玩手机。   她听见敲门声,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便知道是顾准,这个点,顾家不会有人来找她。   打开门,陈留还没说话,顾准先将手里的一个纸袋递了上去。   陈留接过那个纸袋,朝里看了眼,是一些糕点,还热乎着,显然刚出炉。   “给我卖的?”   “嗯。”顾准双手插兜,说:“你这两天没怎么出去,这是这里的名小吃,你尝尝。”   陈留看着口袋里的糕点,说:“太晚了,我都刷牙了,明早吃。”   顾准沉着脸看了她一眼。   陈留不好意思的解释,“太晚吃东西会胖。”   “你又不胖。”   陈留笑,“真的?”   “胸这么小。”   顾准嘀咕一句,陈留听见,笑容敛了下去,她没满十八还有发育机会好吗?   这是顾家老宅,两人站在房门口对话,陈留觉得不太好,让顾准进来说。   顾准摇摇头,脸色有些疲倦,“不说了,我要睡了。”   “嗯。”陈留提起手中的袋子,说:“我明早吃。”   顾准回房后,先去了浴室洗澡,出来时,发现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是余宜打的。   这时已经临近夜里12点,这个时候,余宜一般早睡了。   顾准立马回拨了电话给她,电话很快接通,余宜的声音极为缓慢的传了过来。   “顾准。”   “妈,你刚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事?”   余宜沉默了一会,方才试探着说:“顾准,最近你外公身体特别差。”   “嗯。”顾准皱了下眉头,说:“我过两天提前回来看他。”   “嗯,好。”   顾准却觉得余宜有话没说完,于是多问了句,“还有事吗?”   余宜想了半响,还是决定将这事告之他,“顾准,我托人……将你舅舅暂时接出来了。”   通话陷入一片死寂,顾准眉心跳了跳,他伸出手狠狠压住那处皮肤,好半响,才问:“他在你身边?”   “没有,他现在客房,应该睡了。”   这一句后,顾准缓缓的唤了一声,“妈。”   “怎么了,顾准?”   “我现在回家,你等我。”   余宜误会顾准是想回来照看余曾,于是说:“不用,不着急,还是陪你奶奶将这春节过完,要是你外公有什么事,我通知你,那时回来也不迟。”   “不是这个!”顾准说完,察觉道自己语气不太好,吸了一口气,柔声说:“太晚了,你先睡吧。”   顾准挂了电话,穿好衣服,拿着手机和钱出了门。经过陈留房门时,他顿了一下,随即更快的离开。    ☆、第四十五章      陈留清早醒来洗漱好第一件事就是去尝昨夜顾准买的糕点,是绿豆糕,吃第一个的时候,陈留就觉得腻的慌,太甜了。   放下糕点,陈留下了楼。   老宅里的人醒的都挺早,客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陈留下楼一一打过招呼,便去了中庭,她坐在秋千上玩手机,顺便等顾准醒来。   吃早饭的时候,餐桌上没有顾准。   顾靖安从楼上下来,坐在餐桌上,对老太太说:“顾准回家了,发短信说是老丈人身体不太好,提前回去看看。”   陈留默默的喝着粥。   老太太问:“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他是才给我发的短信。”   这时,老宅的一位佣人将菜端了上来,听到这话,说:“是昨夜走的,那时候我起来取衣服看见的,走的好像挺急。”   老太太微微皱了下眉头,“走的这么急。”   顾准连夜离开,多半是余曾身体确实不行了,老太太放下筷子,说:“靖安,你不用陪我了,回去看着你老丈人。”   “妈,应该不着急,余宜没给我电话,说明岳父身体应该还行。”   “也还是回去的好,你反正在这也待了好几天,回去陪着老婆,别让余宜一个人在家。”   顾靖安想着他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最近一直吵着春节要他作陪,于是说:“也行。”   陈留这时抬起头来,轻轻唤了一声,“爸。”   顾靖安看着她,老太太也看着她。   陈留在一桌人的目光下,故作轻松的说:“我跟你一道回去吧。”   顾靖安认为陈留如此有些不太礼貌,只说:“你留下,陪陪奶奶。”   老太太这时也发话了,她将手轻轻放在陈留手背上,说:“你先留在这,等我带你拜访了赵先生,再走不迟。”   老太太口中的赵先生是A市有名的画家,带陈留去拜访他这件事,在来这的第一天老太太便提及过的。   陈留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多有不妥,只好点点头,说:“好。”   ......   顾准转了一夜的车,终于在天亮时赶回了别墅。   他先在别墅外给顾靖安发了条短信,简单的解释了一通临时回家的缘由,便按响了门铃。   李婶将门打开,看见顾准,不由的惊讶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来看我外公。”顾准进门,他没换鞋,直接站在客厅,朝二楼看,“我妈还在睡?”   “嗯。”李婶朝厨房走,经过他时问:“我去做饭了,有想吃的吗?”   “你随便做吧。”   李婶去了厨房,顾准坐在客厅抽烟。一支烟抽完,天色亮了些许,他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突然察觉道一丝累意。   于是他又默默的坐了一会,方才起身上楼。   刚到二楼,他便发现不对劲,他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他骂了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顾准的动静让处于他屋内的余淼查觉了,余淼勾了勾唇,嘴角一圈松弛的皮肤扯出无数褶皱。   他拿着手上的亲子鉴定书,慢悠悠的朝门外走去。刚踏出顾准房间,便和走过来的顾准对上了。   顾准低头,神色一片淡漠。   余淼是恨透了他这模样,他故意晃了晃手上的亲子鉴定书,先呵了一声,随即嘲讽的说:“顾准,这份亲子鉴定的时间是两年前,那时你才高一吧。你老早就确定了这事,之前还和我装模作样。”   顾准沉了眉目,“拿来。”   “给你?!我傻啊。”   余淼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双眼睛带着恨意射向顾准,“我当初被强制戒毒是你报的警吧,顾准,我他妈真没发现你年纪小,心思倒是挺毒的。”   说完,他笑了,“只是你也没想到我姐会把我弄出来吧,不过这也得感谢我老爹,要不是他快死了,我姐也不会念着我。”   余淼话一落,侧脸就被顾准挥了一拳。   顾准下手重,余淼嘴角渗出了血,他呸了一声,正要还回去,被余宜的声音吼住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余宜昨晚一直睡不好,老早便醒了,只是没起。她听着外面的争吵声,披了件真丝睡裙起来,一出门便看见眼前的情景。   她连忙朝前小跑了两步,抱怨道:“一家人,怎么还动手来了?”   余淼怪笑,一边看顾准,一边将手上的亲子鉴定书扔向跑过来的余宜,“可不,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顾准沉默着,他站在余淼一侧,离赶来的余宜要远一点。看见余淼的动作,他一动不动,甚至没有阻止的意思。   余宜莫名其妙的接过余淼扔过来的几页纸,打开一看,心跳顿时停了一拍。   顾准当年做亲子鉴定是采取的匿名,页面上并没有显示顾靖安和顾准的名字,但余宜知道,这份亲子鉴定的对象是顾准和顾靖安。   顾准一直观察着她,在发现她脸上的惊讶与恐慌时,他移开目光,落在走道前方的深处,那里一片漆黑。   只是他的心慢慢变得松动,不在坚定。   好半响,余宜失魂落魄的抬起头,她没看顾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余淼,里面有无法隐藏的恐惧,“余淼,这东西你哪弄的?你拿这个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   余淼撇开眼,“说什么呢?这可不是我弄的,是你儿子两年前自己去做的,一直藏在屋里呢,只是被我翻出来了。”   余宜听了余淼的话,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了,她看着顾准,好半响,轻声呢喃,“顾准,这……”   “姐。”余淼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别装了,你嫁给顾靖安之前是不是有和你前男友上床,顾准就是他的种吧。”   “你闭嘴!”余宜几近崩溃。   “妈。”顾准轻轻开口,说:“你进屋去。”   “别。”余淼抖擞起精神,“事摊开了,大家一起聊聊呗。”   他笑的不怀好意,嘴角的血染污了下颌,看着恶心极了,他看了眼余宜,又看着顾准,说:“我这几天有些不舒服,你知道的,我一不舒服就想花钱。”   顾准没理会余淼,他走上前,轻轻拢住余宜的肩头。   “妈,你进屋去,我等会来找你。”   “顾准。”余宜抬头,手抚上顾准的脸庞,又轻轻叫了声:“顾准。”   她似乎陷入癫狂,一点一点抚摸过顾准的精致的眉眼,企图欺骗自己,“你怎么会不是你爸的孩子呢?怎么会呢!”   顾准目光一片冷清,他抱着余宜,安抚了好一阵,余宜才渐渐安静下来。   余淼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等的颇为不耐,却又有些心虚,所以也没催促他们娘俩。   将余宜送进房间,顾准走到余淼身前。   余淼不敢看他眼神,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们位于二楼走道,下面是一楼诺大的客厅。于是他身子前倾,手肘靠在楼道的扶手上,一边打量着一楼装修华丽的客厅,一边说:“顾准,你妈说的没错,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想害你们,但我得为自己做打算。这件事我不会说破,你是顾靖安的儿子,以后他的钱就是你的。”   “你自己也挺有本事,我相信顾靖安的企业你继承后一定能够做大。到时候,养我也不成问题。”   他点了一支烟抽,又想起在戒毒所的日子,于是狠狠皱了眉头,“我毒是戒不了的,但吸的没以前凶,我这辈子就靠你啦,你说行不?”   他说了一通,察觉身后安安静静的,有些不耐烦的转身,可在回身的一刻,他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按在了扶手上。   他背后被人压制住,身子前倾,整个上半身几乎落在扶手外,眼看着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   他内心恐惧,一股寒意嗖的一下窜上脑门。   “顾准!你别冲动。”   “冲动?”顾准笑,手上用力,又将他身子送出去些许,“养你?你是想赖我一辈咯。”   余淼身子一点点的朝外倾,他吓的脸色雪白,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胸腔。   顾准见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将他拉了回来,手上一松,余淼便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余淼,你要是安安分分的在戒毒所呆上两年,出来时,没准我真会拉你一把。”   “不!”余淼瞪大双眼,他现在知道顾准是不会给他钱的了,于是狠声道:“我不会进去的,我去找我姐,我姐肯定有钱。”   他说着便要爬起身朝余宜的房间跑去,顾准安静的看着,等他起身的一瞬,拎着他后领猛的朝左边的墙壁狠狠撞去。   撞了两下,余淼额头出血,整个人昏了过去。   顾准看着墙壁上的鲜血,皱了眉头。他大步朝余宜的房间走去,开门进屋,只看见余宜呆愣的坐在床沿上。   “妈。”   余宜听见声音,缓慢的抬起了头。“顾准。”   顾准安静的看着她。   就在刚才,看见余宜表情变化的一瞬,困在他心底多年的谜解开了。他能确定,余宜早便知道他不是顾靖安的亲生孩子。   余宜骗了很多人,可能也欺骗着她自己。   可顾准这时并不愤怒,甚至毫不伤心。两年的时间,他已经不在计较这件事了。他甚至没有心情追问当年的事,也不想去探究有可能是他亲生父亲的那个男人。   “你好好休息,等过了这个年,和他离婚吧。”   “离婚?”   “嗯。”顾准平静道:“离婚了你跟我,我钱不多,但养你和外公还行。你也还年轻,以后碰着喜欢的人,想怎样都行。”   余宜没有反应,她整个人显得极为沉闷。   顾准呼出一口气,说:“你好好静静,我出去了。”   走出余宜房间,顾准拿起手机报了警。之后,他去了客厅坐着。   约莫半个小时,李婶将早饭做好了,来到客厅只见着顾准一人她便准备上楼去叫余宜和余淼。   顾准将她唤住,他声音又沉又哑,“李婶,他们不吃,把我的那份端上来吧。”   “还没起吗?天都大亮了。”   顾准上前,按住李婶的肩头,“嗯,他们在休息,等会我去叫他们。你回房吧,等会餐桌我自己收拾。”   “哦,好。”李婶将饭菜端了上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准坐在餐桌上,就着落地窗射进来的朝阳,安静的吃着早饭。   A市,陈留吃过饭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给顾准打电话。   顾准看见来电提示,安静了一会才接起,“陈留,怎么了?”   陈留倒在床上,轻声说:“你怎么走的这么急,我今早还在等你呢,是外公身体不好了吗?”   “嗯。”   “很严重?”   顾准:“还行,不用担心。”   “那你………”   这个时候,顾准透过身前的落地窗看见前方路上隐约出现的警车,他打断陈留的话,柔声说:“陈留,我有事先挂了。”   “哦……好。”   电话这时挂断,陈留将手机扔在床上,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告诉他爸今早回去了,自己要等几天才回的事。   她想打电话给他,又担心会打扰到他,于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爸今早回去了,我要留在这,估计会过阵子才回。’   顾准挂掉电话,将手机放在餐桌上,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从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见着等在外面的顾准,问:“是你报的警吗?”    ☆、第四十六章      医务人员给余淼的尿液样本检查结果呈现阴性,显示近一周内没有吸毒。这个结果在顾准的预料之中。   只是警察在余淼的行李中发现了少量的□□,加之余淼是余宜托了关系保释出来看望病重的余曾,还有一年半的强戒执行期,因此,在顾准的证词下,余淼再一次进了隔离中心。   从警察局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周延世忙上前来。他很紧张,悄声问:“顾准,怎么回事?!”   顾准回头看了眼警察局,示意两人离开这地再说。   等走的远了,周延世一把扯住顾准胳膊,语气也厉了起来,“顾准,你给我说清楚,那东西你碰了?”   昨夜顾准给周延世电话,托他弄了点□□。   毒品这东西,他们这群人是不碰的,但顾准第一次托他办事,并且说是急用没人会吸,他才连忙又去托了别人弄了点来。   直到凌晨5点,他才弄到手,交给刚从A市赶来旬市的顾准。   顾准拿到手,也没过多解释便赶周延世回家睡觉。   周延世再三追问,顾准什么话都不说,他只好一个人回了家。只是回家后,他心里一直不踏实,一大早就去找顾准,却得知顾准去了警察局。   他连忙慌慌张张的赶到警察局外,一直等着,心想要是他再不出来,自己可得想办法托人保了他出来啊。   顾准将被周延世扯住的胳膊挪了出来,淡淡的说:“没事,是我舅吸毒,被我妈想法弄了出来,我不放心他呆我家,昨夜托你弄的那东西,我偷偷放他房间了,然后报警将他抓了去。”   “真的?”   “嗯。”   周延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东西你可别碰,碰了就完了!”说完,他耸耸肩背,看着街道上的人流,又说:“我还没吃早饭呢?一起吃。”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我回家休息。”   周延世看他脸色似乎有些疲惫便不再多说,挥手作别后一个人找了家饭馆。   顾准打车回了别墅,一进去,便看见等在客厅的李婶。   李婶最开始一直在屋子里休息,是被警察抓捕余淼的动静吸引出来的,只是她出来的晚了,只看见顾准和余淼还有那些警察一道离开。   顾准走时叫她放心,说是余淼碰了毒,他去作证录个口供。可她怎么能放心!他们走后便一直在客厅等着了。   这时见到顾准回来,忙上前去问:“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啊!”   “没事,余淼藏毒被抓进去了,我妈呢?”   “太太还在睡呢。”   “我上去看看她。”   顾准上了二楼,走到余宜房间,他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于是他轻轻一推,门开了。   余宜还是先前的姿势,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准看了她半响,上前将她整个人抱起平放在床上,又脱了她拖鞋,扯过一旁的丝绒被子盖在她身上。   做这一切的时候,余宜眼睛是睁着的,她一直在看顾准。   顾准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离开,余宜却一下子捏住他手腕。   顾准回身。   余宜看着他,眼睛里有水光,顾准的身影落在那水光中,支离破碎。   “顾准。”余宜轻声说:“你是你爸的儿子。”   顾准低头看着她,好半响,低低‘嗯’了声。   顾准安抚好余宜,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被余淼弄的乱七八糟,东西散了一地。他也心思整理,昨晚赶路一直没休息,太累,径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顾靖安回家时是中午,正赶上饭点。   他进屋,先环视一圈客厅,然后去了厨房。   春节期间,别墅只有李婶一个佣人,她正在厨房做午饭。   顾靖安看了眼,问:“太太呢?”   “在楼上呢。”   顾靖安转身上楼。   由于房子大,人少,整栋别墅显得十分安静。他慢慢走上二楼,打开房门,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的余宜。   他有些奇怪这个点她还在睡觉,却也没叫醒她,只是放轻了动作,转身关门,脱了身上的大衣。   将衣服放在衣架上,他转身正想去书房,却瞧见前方床头柜上的一叠薄薄的A4纸。   余宜平日里多是弄些花草和护肤品之类的东西,很少会碰这些文字类的事物,他一时好奇,上前翻开来看。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最后的结果显示被鉴定的两人没有亲子关系,鉴定时间是两年前。   他将薄薄几页纸细细看完,没发现鉴定者的姓名和年纪,可是看着鉴定时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两年前,有个男人联系他,说是商谈顾准的事。最初他没放心上,顾准是他儿子,自小懂事,不会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他挨不住那个男的再三暗示,便想和他见上一见。只是那个男人再一次打电话来约时间时却被等在他办公室,找他要钱的余淼接了。   接了电话后,余淼主动提及替他和那个人见面,回来时只说是顾准在外闯了祸,他已经解决了,顺便又腆着脸找他要了一大笔钱,   之后,那个男人没在给顾靖安打电话。   而关于顾准的那件事是什么,如何解决的,余淼并未详谈。   顾靖安对余淼的印象并不好,不相信他的办事能力。因此让秘书主动联系那个男人,只是之前的那个电话成了空号,那个男人像是消失般,无法探寻到踪迹。   那段时间,他生意忙,也没有执着这件事,只是一直放在心上。   此时想来,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除去那个怪异的男人外便是顾准和余淼。顾准从那时起开始变得沉默,暴躁,余淼也再未来找他要过钱。   余宜一直睡的迷迷糊糊,她想醒,可是醒不来,直到身子被人使劲晃了晃,她才勉强睁开双眼。   顾靖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刚想唤一声‘老公’,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份亲子鉴定书。   那一刻,余宜瞳孔陡然变大,脸瞬间苍白下来。   她的变化被顾靖安看着眼里,顾靖安并不傻,相反由于做生意的缘故,他比一般人更加敏感。   顾靖安将手里的亲子鉴定书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双眼紧盯着余宜的眼睛,语气却是平常,甚至带了丝笑意 “余宜,这怎么回事?”   余宜坐起身,呆呆的看着他手上的那份亲子鉴定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靖安又问:“这哪来的?”   “我不知道。”   顾靖安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   余宜不知道如何形容她这时的心情,她无法面对顾靖安,连和他说话都变得困难。可她明明欺骗了他这么多年。   余宜有过两个男人,第一个是余淼口中的前男友,余宜的初恋。那个男人和她同岁,两人同居,男人太爱玩,而余宜喜欢宅在家,两人因此起了冲突,男人将她从房间赶了出来,一段感情结束的匆忙而难堪。   之后,余宜遇见顾靖安。   顾靖安对余宜的追求十分热烈,而余宜由于上一段感情的因素很快接受了顾靖安。   余宜并不喜欢顾靖安,她只是急切的想要再次开始一段恋情。   而余宜在恋爱这件事上是很传统的模式,在她的想法中,她会和顾靖安继续深入了解,随着时间的增加,两人感情变得深厚,会自然而然的做亲密的事情。之后则可能结婚,可能如大部分情侣般分手。   可顾靖安的理解和余宜相反,在他的世界中,追女人很容易,同样,如果一个女人答应做他女朋友便代表着愿意和他上/床。   余宜和顾靖安在一起的第一天,由于顾靖安的强势与主动,两人发生了关系。那一次顾靖安没有做安全措施,之后虽然有戴套,但一个月后余宜还是怀孕了。   顾靖安没有怀疑这件事,余宜却是不愿意去想这种令人恶心的可能。   顾准读初中,他发育的比同龄人早,面容褪去稚气,是少年人的模样。余宜在发现顾准和她前男友长相相似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取了他和顾靖安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后,她却瞬间回忆起多年前被前男友赶出屋子时的难堪无助,那种感觉让她几乎崩溃,她再也不想面对那种情况了。   这个时候,余宜才发现,她始终没有从多年前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由于她性格中的软弱,她让自己的人生愈发混乱。   余宜最终也没看那份亲子鉴定书,从那时起,余宜就对自己说顾准是顾靖安的儿子。   她想着她的人生不会这般荒谬!   只是事实余宜心里却比任何人清楚。   由于这件事,余宜将生活的重心落在顾靖安身上,她疯狂的想和他再生一个孩子。   可当时,余宜和顾靖安已经在一起十多年了,她对顾靖安而言不在具有吸引力。   余宜对性事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之前并未察觉顾靖安的冷淡。可在她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她发现了顾靖安的异样。   她查出了顾靖安在外面有女人,不知为何,当时她疯了般与顾靖安大吵一架,将事情闹到老太太那里。   顾靖安终于示弱,余宜的性格却在这件事后变得偏执起来,尽管她的待人依旧温和,她依旧如往昔般是个贤惠的妻子,疼爱孩子的母亲。   她向顾靖安提出再要一个孩子,顾靖安欣然接受,此后,顾靖安走到哪里,她便会跟到哪里。   可几年过去,她始终没有怀孕,甚至在一年半前,她得知陈留那个孩子的存在。   那一刻,余宜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她的人生荒谬而混乱。   可她不愿顾准也同他一样,顾准是个优秀的孩子,他的人生应该比她美好一万倍。   顾靖安见余宜不说话,表情冷了下来,他将手里的鉴定书扔在床上,轻飘飘说了一句,“你不是在睡觉吗?继续睡。”    说完,他转身离开,朝顾准的房间走去。   顾准的房间是关紧了的,顾靖安推不开只好转身回房,拿了那个房间的钥匙去开。   这时,余宜终于鼓足勇气,追了出来。   门打开,顾准就坐在床沿上。   屋里没开灯,落地窗帘紧紧阖上,屋里一片昏暗,顾准的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顾靖安上前几步,伸手扯过他头发,狠狠一拽。他力气大,又是存心弄疼他。这一扯,直接扯掉顾准一缕头发,可是顾准只是一声不吭的坐在床沿上,连头也没抬。   顾准的表现终于让顾靖安确定他不愿意面对的事,他说:“顾准,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吧。”   “嗯,知道。”顾准捋了捋头发,头皮的疼痛让他狠狠咬紧牙关,等那阵痛缓过去了,他才又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以往从未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   顾靖安笑了,“你给我说对不起。”   顾准声音平淡,“嗯,我说的。”   顾靖安气的不行,他现在真想掐死他,“你们两个真是好,瞒的挺好啊。”   他转身出门,顾准揉了揉头,穿着脱鞋也跟着出去。   顾靖安手里紧拽着从顾准头上扯下来的头发,他沉着一张脸匆匆下楼,打算亲自去做一份亲子鉴定。   余宜愣愣的站在走廊上,轻声唤住他,“靖安。”   顾靖安听见了,但没有回应,他径直朝下走。余宜跑上前,拉住他胳膊,“靖安,不要去。”   “滚开。”   顾靖安手使劲一挥,挣脱余宜。   余宜随着他的力道跌下楼去。   “妈!”   顾靖安怔住身子,心猛的跳了几下。   余宜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她是头先着的地,脑袋一圈都是血水。她侧着身子,眼睛放空,嘴唇蠕动了几下。    ☆、第四十七章      陈留吃过早饭后便和老太太坐车一道去往赵先生的家,今天是陈留拜访他的日子,老太太很是重视。   陈留坐在车上,低头玩手机游戏,一局结束,她输的惨不忍睹。   她叹了口气,丢掉手机。   春节期间,大部分外来务工人员回家,A市人数量骤减,街上不算拥挤。车子转弯,拐进一条较为狭窄的街道,这条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陈留向窗外望去,发现街道两边是一排排梧桐树,梧桐树上挂着零星的枯叶。今天天气晴朗,天空一片湛蓝,阳光穿过梧桐叶打在车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陈留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传给顾准。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这时撇过头看了她一眼,陈留发出照片后,关掉了微信对话框。   今天老太太穿了身白色外套,那雪白一片是动物皮毛。陈留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但她这一身总体来说是极为好看的。   陈留在心里赞叹了她这一身穿着,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头靠着车窗,将手机放在自己和车门的中间,再一次打开微信对话框。   过了十多分钟,微信一点动静也没。   陈留发了个问号过去。   这时,坐在一旁的老太太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陈留则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身子有些僵硬,于是换了个姿势。   她刚调整好姿势,老太太突然叫了一声,“停车。”   她的声音过于尖利,司机被吓坏了,急踩刹车。   车子骤停,车内的人身子都朝前倾去。陈留急忙一手撑着前方的车椅背,一手挡在老太太身前。   车子停后,老太太才挂了手上电话,她没解释什么,只是吩咐司机转身回顾宅。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都很是沉默。   陈留舔了舔嘴唇,唤道:“奶奶?”   老太太看了眼陈留,说:“今天有事不去赵先生家了,过阵子带你去。”   陈留想问是什么事,但她估摸着老太太今天不对劲,便没再多问。等到了顾宅,老太太除去顾靖安外的二子一女都等在院前。   下车后,老太太没理会陈留,径直朝前走。那三人也都跟在老太太后面,进了顾宅的书房。   陈留一个人立在车门外,想了想,坐在客厅等着。坐在沙发上,她拿出手机,发现顾准依旧没回她消息。   自从两天前那通电话,他们就没在联系过了。   老太太和他的子女并未在书房久待,几分钟后,几人出了来。顾妍留在顾宅,老太太则和他的两个儿子离开了。   顾妍上前来,对陈留说:“顾沁,家里有事,下次再陪你去拜访赵先生。”   陈留点点头,看着她问:“奶奶他们是去哪?发生什么事了。”   顾妍安静了一会,也没想瞒她,只说:“是你余阿姨出事了。”   陈留:“她怎么了?”   “失足坠楼。”   陈留愣在原地,她紧紧捏着手机,好半响才挤出几个字,“那...她还好吗?”   “没救回来,在医院待了一天去世了。”   更近一步的情况,顾妍没说,余宜已经死了,顾家要面子,顾准的事不会外泄,但顾准这人顾家是不会认的。   想到这里,顾妍突然有些难过,她抬起头看着陈留说:“你上楼休息吧,这阵子,你就待在这了暂时别回去。”   陈留愣愣的点头,上楼进屋后,她拿起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陈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是真的。   陈留只打了一次电话便不在打了,她坐在床沿上仰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顾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佣人抱着童童进了来,童童见着妈妈便在佣人怀里乱动,吵着要下来。   “妈妈。”   “童童过来。”顾妍招呼童童,顺手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挪远了些许。   童童蹦蹦跳跳的跑到顾妍怀中,佣人上前来,禁不住好奇,问:“怎么老夫人和先生他们都走了?什么时辰回来,午饭还做他们的吗?”   “有事就先离开了,午饭不做他们的。”顾妍随便说了声,然后打开电视,问童童,“要看动画片吗?”   “要看。”   童童声音脆生生的,说完立马脱了鞋子,爬到沙发上去。   顾妍看着童童,心情突然好了点,她上前亲了亲童童小脸蛋,说:“妈妈好爱你啊。”   “童童也爱妈妈。”   陈留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静了一会才走上前,“姑妈,我想回去了。”   “回去?”顾妍抱着童童,问:“是回旬城?”   “嗯。”   “你现在不方便回去,还是呆在这的好。”   “我要回去的,我总得看看他。”   顾妍有些惊讶,问:“你去看谁?”   童童这时听见陈留要离开,忙跳下沙发,也没穿鞋就跑到陈留身前,他抱着陈留小腿,有些不舍道:“姐姐不要走嘛。”   春节过后人陆续离开,童童是小孩喜欢热闹,舍不得陈留。   陈留蹲下身子,看着童童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上去,“姐姐去找你顾准哥哥啊,他现在一个人呢。”   “那你们还回来吗?”   陈留看着童童,没有回话。   顾妍这时轻声问了一句,“你去找顾准?”   “嗯。”陈留点头,“不想让他一个人。”   顾妍神色复杂的看着陈留。   陈留却只是摸了摸童童脑袋便转身走了。   陈留到别墅时已是夜里8点,客厅灯开着,里面没人。上了二楼,走到顾准房外,门阖上了,陈留推不开,只好回了自己房间,再从阳台处爬进顾准房间。   推开落地窗,撩起厚重的深色窗帘,一地狼藉入了陈留眼眸。   屋里很乱,有来不及散去的烟味。   陈留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慌,忙撇开眼径直拉开顾准房门出去。她这一下,正好对上从一楼上来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睡衣,手里捧着一杯热好的牛奶,她深深看了眼陈留,说:“回来了。”   “嗯。”   “既然到家了就好好休息,这么晚,也该睡了。”   “好。”   老太太回房后,陈留一刻不留的朝楼下走。楼下,李婶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正候着陈留。   之前客厅没有人影,如今这人是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了。   陈留朝李婶点了点头,越过她朝外走。   “陈留,这么晚了,别走。”   “我出去看看。”陈留越过她走到门前,又转身,问:“能给我说说这几天的事吗?”   李婶抿唇沉默半响,一言不发。   陈留抬头看了眼二楼,说:“余阿姨的事我知道一些,我只问几个问题,爸在家吗?”   “不在,顾先生和他两个哥哥还在外面忙。”   “那余阿姨呢。”   这个问题让李婶难受了好一会,她回:“抢救了一天,还是走了,现在躺在XX医院太平间里。”   “外公呢。”   “昨儿被顾准接走了,也没说去哪儿。”   说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了,陈留点点头,朝李婶挤出一个笑容,“太晚了,你去睡觉吧。”   陈留转身离开,李婶叫住她,“陈留,早点回来,别惹你爸和奶奶生气啊。”   出租车在离别墅二十米远的马路上等着陈留,陈留上车,先报了一个地名。下车后,陈留让司机离开。   陈留从包里掏出房门钥匙,跑进单元门,朝六楼走去。   推开门,屋里一片黑暗,陈留开灯,反身关门,然后朝里走。   “顾准。”   没人回应,屋里没有人。   一段时间没人住,屋里落了一层灰,空气并不新鲜,陈留将窗户打开,坐在客厅沙发上再一次给顾准打电话。   手机里传来单调的女生,陈留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动静。   这之后,陈留开始沉默。她想要休息,可躺在床上,鼻息间充斥着绒被上灰尘的味道。于是,她拿了钥匙重新出门。   坐上出租车,司机照旧问她去哪。   陈留报了李婶口中的医院名字,余宜还在那个地方。   到了医院,陈留找了整整一圈没见着顾准,她去前台提及余宜,医护人员说是有这么个人,只是死者的家人暂时不在医院。   陈留只好离开。她在医院外晃荡一圈,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开始联网查询。   她查的是旬市口碑较好,特别是那种带医疗、护理,专业照顾失能及半失能老人的疗养中心。   一圈查下来,她暂时圈定了五家。   上了出租车,陈留将手机上的养老中心的百度地图定位交给司机看,先去最近一家,第一家没有,陈留又依次去了另外几家,直到第四家,前台的服务人员才给了陈留肯定答案。   夜深了,前台服务人员是年轻男人,态度温和有礼,“老人叫余曾,没错吧,才来的,我还有印象呢。”   陈留松了口气,问:“那他的孙子呢?就是带他来的那个年轻男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   陈留又说,“那能带我去看看老爷子吗?”   男人看了眼时间,有些为难,“小姑娘,现在时间挺晚了,你明天来吧。”   “那我在这等等行吗?我就等一会,看能不能等到他。”   “你是等那个老人的孙子吧。”   “嗯。”   “那行,你在这等着,不过过了11点就必须得走啊。”   “行。”   陈留坐在大堂的等候区,春节期间,很多老人被家人接回家过年,夜晚,整个养老中心变得愈发空荡。    陈留孤零零坐在等候区,就这样过了近一个小时,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皱眉看了眼陈留,说“你在这等着也不是个事,我带你去看看那个余老爷,他要是没睡,你有什么事就和他说吧。”   “谢谢。”   到了余曾房外,男人先轻轻敲了下门,没回应,便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他没让陈留进,而是自己探出一个头进去,见余曾安静的躺在床上,于是将门关了,回身说:“老爷子睡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陈留不想走,她迫切的想见顾准。   “我在这等着行吗?到11点我立马走。”   男人看着陈留,陈留开始求他。   “行,你在这等着吧,11点我会来这查看。”   男人走后,陈留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所处的位置是一条长走廊,走廊两面的墙壁刷着暖色系的涂料,墙壁上贴着不同风格的画作,但更多的是中国山水画,单调的黑白色,衬着暖色系的底色显出另一种韵味。   这家养老中心在这些细节方面很是用心,陈留想,这里一定很贵。   走廊尽头,顾准低头点烟。他站在通风口处,烟刚点燃,风一过,烟灰乱飘,他觉得烦索性掐灭烟,转身朝回走。   走廊的灯光极亮,陈留的身影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他眼中。   她正安静的欣赏对面墙壁上的画。   他安静了一会,然后朝前走。   “来多久了?”   顾准的声音很沉,陈留微微抬起头看着他,说:“挺久了,一直等着。”   顾准嗯了声,越过陈留,拿出钥匙打开余曾房门。   他没开灯,放轻了脚步进屋,走到余曾床前,他先是低头打量半响,然后弯腰,食指轻轻放在余曾鼻息处。   隔着一道房门,陈留看不清他脸色,透过微弱的月光,他弯腰伸手去探余曾鼻息的剪影却深深刻入她心中。   她吸了吸鼻子,迅速转过身靠在墙壁上。   顾准食指有余曾喷出的温热气息,他收回手,满意的替他将被子朝上捏了捏,然后走出房间。   “走吧。”   陈留看着他,“去哪?”   “我送你回去,这不是你待的地。”   夜里养老院很是安静,他们连说话都是放低了气息,唯恐吵着哪位老人,陈留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出了养老院,顾准走在前面,陈留跟在他身后看他。   路灯从两人头顶射下来,陈留看见顾准脑袋右后方少了一缕头发,她甚至能瞧见他肉色的头皮。   陈留低下头,又迅速抬头,朝前跑去一下子握住顾准右手。   陈留手方才触摸到顾准掌心,顾准便反客为主,紧紧握住陈留细嫩的手掌。   他的掌心在冬日十分温暖。   夜晚,养老院地址较为偏僻,不好打车,两人只好花了十分钟走到一处车流量较大的路段。   一路上,顾准一直沉默着。   陈留从他身后抱住他,看着马路上偶尔经过的一辆辆私家车,陈留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我和你去你那栋房子行不?”   “我不住那。”   陈留沉默。   “这段时间我住养老院。”   “嗯。”陈留点头,又问:“我打你电话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这下,又是一阵沉默。   顾准不接电话,陈留有预料到。她不难过,只是有些心疼。   这时,顾准说了声,“车来了。”   陈留坐进后座,让顾准一道进来。   顾准看着她没动。   陈留:“我只吃了早饭,你陪我去吃点夜宵好吗?”   顾准看着她,轻轻笑了下,说“行。”   两人走了挺远,去了大学城附近的夜市。这个地是陈留选的,她来过一次。   春节期间,这里很是热闹,陈留带着顾准在夜市逛了整整一圈,最后随便选了一个小摊坐下。   陈留点了一份粥和几样小吃,顾准没点任何东西。   顾准一直在看陈留,陈留低头吃饭没有注意。   小摊附近还有几桌人,每桌欢笑声不断,只有他们这桌格外安静。   吃过饭,陈留付了钱,两人来到路边等车。   现在时间挺晚,顾准说:“打车不安全,叫张叔来接你吧。”   陈留摇头,“坐车回去就行。”   顾准没说话,直接拿出她裤兜的手机,按下张叔的号码,电话接通,顾准将手机递给陈留。   陈留只好接过,低头和张叔说话。   挂了电话,陈留:“张叔等会就来。”   “嗯,你在这等着,我先回去了。”   夜深,养老院不好进去。   陈留点点头,见他走远了,又跑上前,扯住他手臂叫他名字,“顾准。”   “怎么了?”   陈留抿抿干燥的唇瓣,说:“你要接我电话。”   “别打了。”   陈留有些急,“顾准!”   “我给你打。”顾准看着她,他比她高一个头,这么近距离看他,眼眸微垂,有几分温柔的意味,“我来找你。”   陈留突然失去了力气,“那你要记得,别忘了。”    ☆、第四十八章      这夜,顾靖安和他两个哥哥没有回来,翌日清晨,餐桌上,只陈留和老太太两人。早饭后,老太太回到自己房间休息,陈留坐在客厅沙发等顾靖安。   直到夜里9点过,顾靖安和他两个哥哥回了来。   他们一行人进屋,陈留立刻上前,先是唤了大伯、二伯,最后才朝向顾靖安唤道:“爸。”   “嗯。”   顾靖安神色疲惫,随意的嗯了声,便朝二楼书房走去。   陈留追上去,正要说话,被身后的大伯顾靖礼唤住,“顾沁,你爸累了,别打扰他。”   陈留定在原地,点点头。   他们三人进了书房后,一直待在卧室的老太太也跟着去了书房,陈留在书房外安静的听了会什么都听不到只好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陈留起的很早。   餐桌上,老太太、顾靖安、顾靖礼、顾靖仁四人都换上黑色的套装,陈留一身藕粉色睡衣。   她看了眼四人穿着,最终将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奶奶,今天是余阿姨的出殡日期吗?”   陈留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饭桌愈发沉默。   顾靖安低头喝粥,脸色冷淡。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勺子,说:“是今天。”   “我能跟着去吗?”   “你去做什么?”一旁的二伯顾靖仁轻声呵斥陈留,“今天就是简单的出殡,你年纪小在家呆着就好。”   陈留不回应他,只是看向老太太,哀求道:“奶奶,让我去吧,余阿姨人很好。”   “一起去。”   说话的是顾家长子顾靖礼,他看着陈留身上的睡衣,说:“去换一身素净点的衣服就好。”   “好。”陈留点头,吃完饭,立马上楼换衣服。   陈留从衣柜中拿出黑色短款棉衣,黑色牛仔裤,黑色皮鞋穿上,出门时,她看了眼一旁紧闭的顾准房门。   余宜葬礼很简单,从殡仪馆出来,李婶捧着余宜的骨灰盒坐在最后面一辆车内。陈留和老太太一辆,顾靖安和陈留大伯、二伯一辆。   三辆黑色轿车从殡仪馆出发,径直开往郊区的墓地。   这处墓地地处偏僻,离市中心较远,环境倒不错,有大片的绿化带。   下车后,老太太亲手将余宜的骨灰盒放入墓地中,其余的便由雇来的工作人员处理。   一切处理完毕,陈留看着墓碑上余宜的照片出神。   排除手机等电子产品上保存的照片,顾家的相册上余宜没有单人照,有关她的照片旁边都有顾准,亦或是顾靖安。   所以,墓碑上的照片是余宜身份证上截取下的。   那张照片是前些年照的,照片上的余宜更加年轻,美丽,不变的则是她温和的眼神。她看着前方,像是看着陈留,又像是看着墓碑前的所有人,包括在更远一点站着的顾准。   顾准是坐出租车来的,他比陈留一行人来的晚一点,到这的时候,余宜已经下葬了。   他没走近,立在离陈留一行人五米远处的树下,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   他穿的是黑色的羊毛大衣,同陈留一样,全身上下皆是黑色,唯独手里那一束花白的耀眼。   余宜下葬后,陈留这方的人便打算离开了。   顾靖安走在最前方,先一步坐进车内。他身后是顾靖礼,顾靖仁。三人经过顾准身边时皆神色淡漠,没有和顾准有任何交流,而顾准,他只是看着前方的照片。   余宜死后,顾家花费了一定时间去查这件事。他们知晓了顾准亲生父亲,也得知顾准早在两年前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这一点上,顾家人没法原谅。   除去陈留,顾家的人都坐进了车子。   陈留朝顾准走去。   在离顾准两米远的时候,顾准开口了,“你走吧,他们在等你。”   陈留侧身看去,远处的公路上,顾靖安所在的那辆车车窗降了下来,车里的人正看着他们。   陈留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紧紧盯着顾准,说:“你说过来找我,不要骗我。”   “不骗你。”   顾准低声回了句,然后又开始催促陈留离开。   另一边,车内的顾靖安很是沉默的看着两人,倒是一旁的顾靖礼催促了一声,“顾沁,快点过来。”   “他们在叫你。”   “他们叫的是顾沁,我是陈留。”   顾准这时方才轻轻笑了下,“随你。”   “顾准。”陈留柔色说:“你不来找我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   陈留上车后,三辆车立刻启动离开。   如来时一样,陈留和老太太一辆车。老太太一直闭着眼神休息,等陈留进来时,她方才轻声开口,“顾沁,别胡闹。”   陈留没有说话,她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顾准。   他站在墓地前,背影看着格外沉默。   顾准等陈留走后,慢慢走到墓碑前。   他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余宜,良久,方才极轻的唤了声:“妈。”   没人回应他,有的只是细微的风声。   顾准就这样安静的站着,好一会,轻轻笑了,“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路?”   他似在自言自语,声音极低。   照片上的余宜,嘴角微弯,轻轻笑着。   顾准见了,脸色淡了下来,他弯腰将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说:“给你的。”   菊花是花店今早刚进的货,很是新鲜,花瓣上有细小的水珠。   顾准放下花束,起身看向四周。   这块墓地是陈留大伯选的,去年才开发,因此整个墓园并没有多少墓碑,一眼望去全是大片的绿化带。   顾准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个斜坡上方。这个地点能看清整个墓园,因此,他知道余宜的墓地所在算是整个墓园数一数二的好位置。   这里没什么人,顾准干脆坐了下来掏出支烟抽,他抽的慢,一支烟抽完过去大半时辰。   之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找了这块墓园的经营者,将余宜旁边那块墓地提前租下来。   做好这一切后,他打车回了养老院。   余曾的情况时好时坏,如今属于半失能老人。今天,他醒的时间较长,一直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户看后院的景色。   院子里,有不少老人聚在一起谈话,下棋。只是冬天的太阳出来时间短,阳光消失后那些老年人也回了屋。   顾准进屋时手里有一束艳红的鲜花。   他是随便买的,也不知花的名字,进了屋,顺便找了个矿泉水瓶子□□去。   余曾坐在轮椅上,歪着头看那束花,“好看。”   “嗯。”顾准应了声,看着余曾略显痴呆的神色,不免多说了句,“是挺好看的。”   余曾如今已经不太认得他了,他说话的时候,余曾也不理会他,只是歪着头看着瓶子里的花朵。   曾经年轻力壮又莽撞热枕的余曾,老年后变得温柔而安静。   顾准取了毯子,上前盖在他腿上。   第二天,老太太找到了养老中心。   她的年纪和养老中心的老人差不多,但前台工作人员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和那些老人不一样。   她衣着讲究,看起来很是精神,更重要的是她身边跟着一男一女。   那对男女都是中年人,男人将老人从车上迎下来后,转身去停车,那个女人则一直陪在老人身边,替她跑前跑后。   走进大堂,中年女人开口了,“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位叫余曾的老人。”   工作人员记忆好,这个名字前几天有个小姑娘也提起过,于是立即笑笑,回:“有这么一个,前几天才住进来的。”   聊了几句,前台人员弄清楚他们的来意,他们是来帮忙替那个老年人缴费的。   这个养老中心在旬市可以排在前三,加之是专职照顾失能与半失能老人,因此收费较高。有的老人只是在家人无法长时间照顾下才会住进来一段时间,钱也是一个月一个月付的。   前台人员弄清楚他们来意后打开电脑查看,翻到那个叫余曾的老年人纪录时说:“不用交了,他交满了一年的费用。”   老太太上前,看了眼电脑里有关余曾的记录,轻声说,“那就把之后五年的一起交了。”   “只能交一年的。”   前台工作人员看着老太太,恭敬的回:“现在管的严,有规定,养老院一般按月收费,不得实行超过一年以上乃至终生一次性收费的行为。”   “那算了。”老太太收回□□,转身说:“李婶,走吧。”   这时,司机老张刚将车停好,走进养老院就碰见出来的两人,他愣了一下,急忙跑上前,“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老太太沉着一张脸没说话,一旁的李婶轻声说:“顾准将钱都缴了。”   司机听了,很是高兴,“他有钱?”   李婶没回话,悄悄瞥了眼老太太的脸色。司机这时候也不敢说话了,连忙跑在前面将车子重新开出来。   坐上车,老太太脸色依旧很沉,好半响,才低声说:“他也是准备的够好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李婶不敢回话,她心里一直念着顾准那个孩子。   “我们顾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太太声音就响在李婶耳畔,这车里除去坐在前面的司机,后座上就他们两人,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还能是谁?   李婶点点头,轻声回:“嗯,余宜走了,顾准那个孩子应该也是能照顾好余老爷的。”   李婶这话其实不是老太太最想听的,但她也没多计较这个,只是幽幽的道:“顾准这人别看年纪不大,心思多着呢。”    ☆、第四十九章      余宜的葬礼过后,顾靖礼和顾靖仁陆续离开,老太太在旬市待了不到一周也走了。   陈留一直待在别墅里,最开始,她白天画画,晚上看书,闲暇时会在四周逛一会。之后,她觉得无趣,也不怎么出去了,一直待在卧室里。   顾靖安的生活没有变化,春节过后便正常上下班,只是很少回家。他没提及给陈留改名的事情,陈留也不主动提这件事。   三月中旬,陈留开学。   顾靖安主动送陈留去学校,并且在观察陈留的住宿条件后才离开。   如今陈留是高二下学期,一周上六天课,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上晚自习。第一周放假,陈留回了别墅。   顾靖安没在家,陈留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画画。   周日整个白天,顾靖安依旧没有身影。陈留在衣柜中选了几件春装,并且带上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让司机老张送她去学校。   陈留先将收拾的衣服放进寝室,转身带着笔记本和手绘板之类的东西去了顾准的房子。   如今顾准不住这,屋里一层灰。陈留放下电脑,花了一个小时收拾好屋子,然后去了学校。   之后的几个周末,陈留不在回别墅,而是去顾准的房子画画。她现在已经不接画稿,纯粹是自己画着练习。   第一个月,顾准没给陈留电话或是短信,陈留也不急,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再一个周末,陈留在寝室收拾衣服,准备住在顾准的房间换洗用,顾靖安却在这时来了电话。   “陈留。”   “爸。”   顾靖安嗯了声,然后问:“你前几周没回来?”   陈留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阳台上,说:“只放一天,我就没回来了。”   “那你今天回来吗?”   顾靖安语气平淡,陈留却知道他不开心了。   陈留转身往回走,说:“回来。”   “那我让老张来接你。”   “好。”   挂掉电话,陈留将收进书包的换洗衣服拿出来重新放进衣柜中,然后只拿了手机、充电器就出门了。   在街道上等了一会,司机来了。   陈留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问张叔,“我爸什么时候回的?”   “中午到的,知道你前几周没回可生气了。”   “哦。”   “陈留,你回去可得小心点,别惹着你爸了。”   “嗯。”   陈留到别墅时,顾靖安正坐在沙发上看时政新闻。   陈留换好鞋,走到他身边,“爸。”   “回来了。”   “嗯。”   “之前在学校干嘛?我听李婶说,你只有第一周回了家,之后没回。”   陈留:“家里没什么人,又只放一天就没回来,平时陪着我同学玩。”说完,陈留补充道:“您要是想我回来,我会回的。”   “嗯。”顾靖安起身,将电视关掉,对陈留说:“以后每周要回家,如果有考试,要将试卷带回来。”   “好。”   “如果想和朋友玩,可以将朋友带回家,不用拘束。”   第二周,陈留整理了最近的试卷,将考的差的扔在了寝室,选了成绩较好的语文和地理带上。   回到别墅时,顾靖安不在,第二天,他也没回,感情她这次白回了。   走时,陈留问送他的张叔,“我爸什么时候回。”   “不清楚,只是不管顾先生什么时候回,你总得回家的,以后周末别乱跑,我来接你啊。”司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   陈留侧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没乱跑。”   司机没吭声,直到遇见红灯,车子停下时,他才侧头深深的看了陈留一眼。   陈留也看着他,轻声唤:“张叔。”   张叔是个胖子,长相很是和蔼,这时表情却十分严肃,他叹了口气,说:“陈留,你别惹你爸生气就是了。”   “知道。”   夜里,陈留躺在寝室床上,忆起顾靖安那句‘要是想和朋友玩可以带回家,不用拘束。’她第一个想到是舒应。   陈留在新班级待了一个学期,舒应算是她的朋友。她个性比较宅,家在外省,经常向陈留抱怨周末无聊。   如果提出带她去家中玩,她应该不会拒绝。这样想着,陈留朝脚对面的人轻声唤道:“舒应。”   舒应正窝在被子里看小说,没听见。   寝室已经熄灯,有的室友睡过去了,陈留不好在叫她,只好用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周末去我家玩怎么样。’   等了半个小时,舒应依旧没回,陈留只好爬起来去扯她的被子。   被子扯开一个小缝,手机屏幕的冷光透了出来。舒应察觉道陈留的动作,伸出一个脑袋瞧她,轻声问:“怎么了?”   陈留示意一下手机。   舒应这才退出小说届面去查看短信,很快,她给了回复,‘怎么突然叫我去你家。’   陈留对于她这个问题思考了一分钟,然后回:‘家里只有我爸和我,太空了,你来会热闹一点,而且可以陪着我。’   陈留是一个习惯了寂寞的人,在她没来旬市的那几年,她只有外婆和林野。她不需要人陪,她只是不想和顾靖安两人待在一个饭桌上,那种感觉太难受。她会想到余宜,想到顾准。   只是她没法简单而彻底的告诉舒应她的想法,只能说出一些表面的理由。   她的短信发出后,舒应很快回复,‘好,我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收到这个回复,一直有点担心的陈留松了一口气,她沉沉睡去。   周六夜里,陈留和舒应留在寝室,第二天清晨,老张将两人接回山顶的别墅。   舒应在见到老张的那一刻有丝惊讶,然后转过头问陈留,“你家很有钱吗?”   陈留点点头,说:“我爸有钱。”   舒应立马笑了,兴奋的说:“富豪啊!”   陈留扯了下嘴唇,顾家确实担得起这两个字。   顾靖安是周五中午回来的,周六夜里下课后,舒应因为实在不想动回了寝室就开始睡觉,因此两人在周日清晨才让老张来接。   陈留带着舒应在屋里逛了一圈,然后两人回了陈留的房间待着。   陈留坐在书桌前画画,舒应便窝在陈留床上看小说。   书房   顾靖安看着手机里顾准传来的短信,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传来敲门声。   李婶得到顾靖安的答复后轻轻推开房门,吞吐了一会,才说:“顾准在外面,说是回来拿几件东西。”   顾靖安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脸色深沉,没有回话。   李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了头,转身出去。   另一边,顾准立在一条公路旁,这个地方离别墅大概二十米远。   他来了有一个时辰,先是给顾靖安发了短信,没等到回复才又给李婶打的电话。   李婶接到他电话几乎要哭了出来,但顾准却很冷静,他清楚的说明自己来此的缘由,拜托李婶转告一下。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依旧没人来。   顾准也不觉得难受,他远远的望着那栋曾经熟悉无比的别墅,脑海中闪过许多情景。   有余宜、顾靖安的身影。更多的却是他日复一日待在那栋别墅中的琐碎记忆。但最终,那些记忆通通散去,在他眼前的是春日别墅周围嫩绿的树叶,烂漫的花朵。   春季,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顾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决定再等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仍旧没有答复,他会走进去直接找到顾靖安。   想好之后,他靠在身后的榕树上抽烟。   ………   舒应将小说的最后一章看完后,满足的从床上爬下去上厕所。   陈留转了下椅子,看着她进去卫生间再出来,然后,看着她掀开被子又要躺回床上。   “要我带你出去转转吗?”陈留在她上床前,轻声说。   舒应‘啊?’了声。   陈留觉得是自己将舒应请回来做客的,不应该这样不负责任,因此说:“这附近景色很好,我可以带你转转。”   “不用、不用。”舒应忙摆手,“你忙你的就好。”   “我可以陪你。”   “真不用。”舒应咧着嘴笑,“我懒得动,对了,我有点饿了,你有吃的吗?”   之前陈留一直备了许多零嘴,但春节后,她便没了这个习惯,此时听舒应这么一问,她立即起身,“我下楼去看看家里有没什么吃的。”   “不用。”舒应将陈留按回椅子上,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画稿后,说:“我下去看看就行,你继续画。”   陈留想了下,点点头,说:“厨房的冰箱里应该有吃的,再不行,你去问问李婶。”   舒应推开门出去,她先是好奇的看了眼走道两边,随即下了楼梯。   客厅里没人,她直接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蔬菜肉类,只有一个小格子里放了点零食。   她选了一些出来,习惯性的去看这些零食的保质期。   这一看,她却是吓了一跳,这些零食大部分都要过期了。她想了想,在一旁扯了个保鲜袋,将全部零食放进去,又拿了两盒酸奶离开。   出来时,她听见前方有极轻的脚步声。   顾准走进客厅,他身后,李婶低声说:“顾先生在书房等你。”   顾准点点头,继续朝前走。   将要上楼时,他听见厨房那个方向传来的塑料口袋的摩擦声,顿了下,停住脚步,朝那个方向看了眼。   舒应拎着一口袋零食出来,好奇的看着不远处高瘦的青年。之后,她慢慢走近,朝李婶礼貌性的叫了声‘阿姨。’   李婶笑了笑,看着舒应手中的零食问:“是饿了吗?我等会就做午饭了。”   舒应不好意思的抿唇,她察觉道身边的青年似乎在看她,可她悄悄望去,却看见那个人的目光放在厨房那个方向。   她好奇的回头去看,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转角处厨房的一点影子。   李婶又问:“要不我现在给你们做点吃的垫肚子。”   李婶这话是把陈留也算上的。   舒应忙摆手,“不用,我们吃这个就好。”   她说完,忙朝楼上走去,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听见他用低沉而略显冷淡的声音说:“这里面有些东西过期了,扔掉。”   舒应一愣,脸突然红了,脚下的步子也跨的更大,三两下就跑进了陈留的屋子。   顾准看着她的身影闪进那间屋子,直到打开的门重新阖上,他才慢慢的朝书房走去。   舒应一进屋,‘嘭’的一下将门关上。   她靠在门上,喘了口气,拍拍胸膛。   她觉得那男的脾气不大好,脸色也冷,总之有些吓人。   这样想着,她跑到陈留身边,好奇的问:“陈留,你不说你家只有你爸吗?”   陈留点点头。   “你骗人!”舒应脸上表情十分丰富,质问道:“那外面那个男的是谁?”    ☆、第五十章      男的……   陈留转了下椅子,面对着舒应。   她的表情有些怪异,舒应不大自然的退后一步,“你什么表情啊?傻了。”   “你见着他了吗?”   “谁?”舒应格外敏感,立马问:“你怎么了?他是谁。”   陈留摇摇头,她起身,先是走到阳台朝四周看了眼,又回来,问舒应,“李婶呢?”   “在厨房。”   舒应刚说完,陈留就拉开门跑出去了。   舒应一头雾水,也想跟下去,可随即她看了眼手中的一袋零食,还是坐在椅子上,将口袋摊开,决定先将里面过期和快过期的食品分开。   陈留出门后,先敲了下顾准的房门,没有回应,她去了走道尽头的书房。   书房门紧闭着,陈留在房门外站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听见。之后,她下楼,去了厨房。   李婶和另一个新来的厨子在做午饭,她正切菜呢,听见身后一道轻柔的女声幽幽的唤着她的名字,“李婶。”   她握刀的手就这么一颤,差点切到手指!   放下菜刀,她回身看见是陈留,舒了一口气,问:“怎么了,你这突然唤我一声,吓死人了。”   陈留抿抿唇瓣,先给李婶道歉,然后直接问:“顾准来了吗?”   “嗯,来了,上去有一会了。”   “是爸叫他来?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李婶懂了,她表情带了点伤心的意味,叹了口气,说:“是顾准主动来的,那孩子说是拿几样东西就走。”   陈留也不意外,她还想问点什么,可随机反应过来,顾准就在楼上,他们会见面。   她想通后,立马去了客厅,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书房里   顾靖安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中,对面,顾准站着,他的姿势十分自然,双手插兜,头微微斜着,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的景色。   顾靖安察觉到这一点后,冷笑了声,可随即,他脑海中闪过余宜的脸。   他面前放着李婶方才端上来的茶,茶水滚烫,升起一缕缕白雾,他就这样隔着一层白雾上上下下的打量顾准。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顾准和自己真的长的不像,和余宜也不像。   这十九年来,他白给人养儿子了。   这样一想,他突然开始痛恨余宜,这个女的怎么这么软弱,就跳楼了呢?   她活着,他才能好好算这一笔账。   几分钟后,顾准见顾靖安不说话,主动说:“我来拿几样东西。”   顾靖安静了一会,伸手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的划开漂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方才轻声问:“拿东西?”   “嗯,上次落在这的。”   每一次顾准说完,顾靖安都会等一会才说话。   他这种情景和在公司教训下属一样,他很是满意。他坐在椅子里,对面站着他白养了十九年的儿子。   他缓慢的开口,语气比之前好了点,说:“你那间屋子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他像在施舍某种宝贝,语气又轻又慢。   顾准低头笑了声,点点头,转身拉开门离开。   这时,顾靖安忽然重重撂下茶杯,茶水溅了出来,打湿书桌上的文件夹。可顾靖安并未注意这些,他站起身,看着前方那个朝气蓬勃的背影,高声道:“你给我站住。”   顾准回身,表情淡漠的看着他。   顾准这番模样让暴怒的顾靖安冷静下来,他重新坐下,盯着顾准,若有所思道:“我前段时间去戒毒中心见过余淼。”   顾准没吭声。   顾靖安轻轻笑了,说:“我没告诉他余宜不在了。”   顾靖安忆起见到余淼的情景,不由自主想起那日的余宜。当时,他只是一时冲动,故意试探余宜。不想事实实在不堪,而余宜也太过脆弱。   之后,他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一面派出私家侦探打探当年的事以及盯着顾准,一面则亲自去戒毒所探望余淼,故意套他的话。   从余淼口中以及他派出的人探回的消息,他捋顺了很多事情。   他得知顾准的亲生父亲确实是两年前找过他的男人,而有关那个男人和余宜的事情却不甚清晰,只是关于顾准的那部分他却是探了个明明白白。   那份亲子鉴定确实是顾准两年前做的,从那之后,顾准便开始为离开顾家做准备。   这两年来,他赚的钱虽不算多但足够养活他和余曾那个老头,更甚,顾靖安怀疑他提出出国留学时是有在国外定居,远离是非的想法。   想到这一点,他抬起头,重新衡量顾准,“你其实挺适合做生意。”   聪明、懂忍耐、有计划、不会被世俗的标准钳制。   顾靖安想要是当初他得知真相时愤怒,伤心,慌张无措,直接将这事捅破,凭着余家一个瘾君子余淼,一个痴呆老头余曾和他那懦弱的母亲,他的结局不会比现在好。   甚至那三人没有能力提供足够的钱让他将高中念完。   要知道,让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男孩突然间沦落为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学生该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   而两年的时间,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即便余宜不在,这条路不算太完美。   “顾准。”顾靖安望着他,轻声说:“你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吗?两年前你得知真相,有想过去找他吗?”   “不知道。”   这一点让顾靖安来了兴趣,“为什么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没有这个必要。”   顾准表情冷漠,语气也是十足的平淡。   “这倒是你这个性子会做的事。”   顾靖安打开书桌上的文件夹,文件夹里是一叠A4纸,上面是两年来有关顾准的记录。由于是最近才展开的调查,所以之前的记录很简单主要是顾准赚钱的渠道,购买房屋的记录以及给余淼的转账记录。   最近的调查则更加详细些,其中一点甚至还附带上彩色的照片和一段视频。   他雇佣的私家侦探可能觉得这一点格外重要,因此照片很多,视频很长且是高清像素。那里面是两个少年男女的身影,更巧的是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曾经是他的儿子!   他深吸口气,将文件夹扔给顾准。   “你看看这个!”   顾准捡起文件夹,翻了几下,在看见他和陈留的照片时他停了下来。   “背着我和陈留在一起是不是挺爽!”顾靖安似笑非笑,“和那个小丫头在一起是不是又刺激又好玩。”   顾准没有回话,他走进几步,将文件夹重新放回书桌上。   “顾准。”顾靖安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身子前倾,用一种压迫的姿势面对着身前的人,“做这些有意思吗?在你眼里我很好欺负还是我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顾准这时才认真看向顾靖安。   似乎挺多年了,他一直没有仔细打量过他。   其实顾靖安变化不大,除去爱长白头发,他的面相在他这个年龄段算是年轻的。他有定期健身,除去纵欲这一项,他的生活习惯很好,甚至近几年,他开始注重养生,烟酒都很少碰。   而他有对不住他吗?   顾准想,是没有的。   作为丈夫他是不合格的,可余宜从未想过离婚,顾准更没有立场说什么。而作为父亲,从顾准知道他并非他亲生儿子的那一刻便失去了话语权。   其实从另一方面讲是顾准对不住顾靖安,是他将这个事情瞒了两年。   “我做的事伤害你的利益,认真来讲是我对不住你。”顾准直接说了出来。   顾靖安身子前倾,手轻佻的拍着顾准的脸,“你也知道啊!其实你要是去找你亲生父亲,不给我留面子,我还好受点。那样我也不用顾念着以往的情分,直接弄死你们得了。”   顾准朝后退了几步,远离他的压制。   “你今天愿意见我是想说这些事?”   “嗯。”顾靖安再一次重新坐下,“我刚说过你那屋子里的东西,你想拿就拿,只是陈留不行。”   他眼尾朝上,瞥了顾准一眼,神色阴沉,“怎么?还嫌我的脸没被你和你妈败光,要再来这么一档子破事。”   “为什么?”   “为什么?!”顾靖安气极反笑,“她是我女儿,亲的。”   顾准神色平淡,他安静的站着,直到顾靖安的情绪渐趋平静,他才开口:“你爱她吗?”   “什么?!”   顾靖安又重重拍了下桌子,上前一步。   没等顾靖安再说什么,顾准又开口了。   “她爱我。”   他声音很轻,但吐字格外清晰。之前他的表情一直很淡漠,直到此刻那张脸才带了些情绪变得生动起来。   顾靖安看着这样的顾准,发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他不该和他聊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他和他聊的这些话,无形中将自己和他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而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   他将事情理顺后,心情好了点,甚至有些兴奋。   他重新开口,不在需要顾准的回答,“我直接说了吧,我还要我这张脸,你和陈留就成不了。”   “之前留学的事一直是你自己在办,想必你也办的差不多了吧,花了两年时间准备,也别浪费了,直接留在国外得了。”   “即便你留在旬市,也别让我碰着你。”说到这里,顾靖安又笑了,“你也有那么几分聪明,不过你要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小生意在我眼里就是小打小闹,我要弄你,还容易的很。”   顾靖安一口气将话说完,顾准没有回应什么。   他转身离开,去了之前自己住的那间房。房间里还是很乱,屋里味道并不好闻。他没多看,直接拿了几样东西离开,从他进去到出来,不过30秒。之后,他锁上房门,将钥匙□□钥匙孔,转身下楼。   他走到第八步台阶的时候看见了陈留。   陈留也看见了他。   两个月没见,陈留以为自己多少会激动一番,可她没有,她只是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   她拿手比了下自己和他的身高,笑着说:“才两个月,你怎么好像就长高了?   顾准也跟着笑了下。   他瘦了点,春季,穿着件薄外套,身姿清俊,脸庞的轮廓愈发明晰利落,很是迷人。   陈留又说:“我本来想再等一个月,你要是不来,我就来找你。”   “那你来啊。”   顾准笑着出声,声音很淡,像是无意中发出的清淡呢喃。   陈留抬头看他。   顾准却说:“走了。”   走吧。   陈留心中回答他。   顾准推开门离开,走到公路上,他骑上摩托车,加足马力,很快消失不见。   春季花木扶疏,阳光明媚。   陈留看着落地窗外的姹紫嫣红,心中轻轻的说‘你走吧,我来找你就好。’    ☆、第五十一章      陈留回房时,舒应正坐在床上吃东西,旁边的垃圾桶里丢着一堆零食袋。   她见陈留走近,指了指垃圾桶说:“过期的零食我丢了,这些是还能吃的。”说着,她又指向旁边床头柜上的一堆零嘴。   陈留脱了鞋爬上床,选了一袋香瓜子吃。   舒应一边吃,一边瞅着陈留脸色问:“刚才那男的谁啊?”   陈留摇摇头,没回话。   舒应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不问了。”   过了会,李婶上来叫两人下楼吃饭。   舒应立马推开门出去,陈留跟在她身后见她四处张望,问:“你看什么?”   “刚才那个男的呢?”   “走了。”   “走啦?”   舒应有些遗憾的撇撇嘴。   这时候,顾靖安从书房走了出来,见着陈留和舒应两人,他和善的笑了笑,问:“饿了吧?李婶将饭准备好了。”   舒应见着顾靖安,有些拘束的点点头。   顾靖安越过两人下楼。   舒应走在他身后,跟着朝楼下客厅去,却被身后的陈留一把扯住胳膊。   她回头,惊讶的问:“怎么了?”   陈留松开手,走近舒应,眼睛却是看着前方的顾靖安,“舒应,你不是问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吗?”   陈留声音很轻,舒应有些疑惑,觉得她现在神神叨叨的,可一想到方才见着的那个男生,又止不住的点点头,“对啊?他是谁。”   “他是我喜欢的人。”   “男朋友?”舒应惊讶的眼睛圆圆瞪起,立马说:“陈留你早恋!!”   “嗯。”陈留点点头,嘴角轻轻弯着,神色轻松的凑近舒应耳旁,低声说:“我爸不知道,可别让他晓得了。”   “知道!”   舒应朝陈留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   吃过饭,陈留和舒应照旧上楼,在房间里待了几个小时候后回了学校。   周末,陈留给顾靖安打了电话,说是不回家了。   顾靖安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最终答应。   周六夜里,陈留给顾准发了条短信。   “我明天来找你?”   发完短信后,陈留便躺在床上,眯着眼等他回消息。只是,直到陈留睡着,都没收到顾准回信。   疗养院的一间房内,余曾睡着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关着,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一张椅子上,有清淡的冷光。   那是亮着的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   顾准正在编辑一份英文邮件,这之后,他阖上电脑,出门抽烟。   春末,夜里的风清凉。   顾准立在走道的尽头,他在三楼,低下头能看见地面上的路灯和野猫。   不远处的公路上,偶然有车穿过,声音不大,只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这家疗养院位置极好,服务周到,当然价格也高。   顾准抽完一支烟,再去拿时,却发现烟盒空了。发现这一点,他便转身回了房间。   屋内一片漆黑,因此放在电视柜前的手机闪动的小小绿光格外显眼。   顾准拿起手机,打开看见陈留短信。   三个小时前发的。   顾准拿着手机,重新坐回椅子上。   黑夜中,余曾动了动身子,动静不大,随即又安静下来。   顾准一动不动的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直至屏幕暗下来。   这段时间来找他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周延世、韩晃、甚至还有郭丽璇。陈留没有,她很乖,是真的在等他给她打电话。   直到上周见面后,她才开始主动起来。   天还未亮,陈留便醒了,她做了个梦,梦中是年幼的自己,她站在长街上,四周人流攒动,灯火阑珊,她却找不到出路,走动的人流挡住了她的方向。   她在这个梦里挣扎了许久才醒来。   寝室很安静,周日,大家都在睡懒觉。   她睁开眼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突然忆起梦里的长街就是宏村客栈外的那条街道,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变得微妙,隐隐有一丝不快。   因为这个原因,陈留发了好一会呆才伸手去拿枕头上的手机。   上面有一条新短信‘我在XX疗养院。’   回信时间是凌晨2点50。   陈留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给他,‘要我带吃的过来吗?’   她记得那里离饭店很远。   这次短信来的很快,‘不用。’   即使顾准这样说,陈留还是带了一小箱牛奶和三盒不同的坚果过去。   她去的早,站在疗养院前,给顾准打电话。   “到了?”   “嗯。”   顾准很快下来接陈留。看见陈留手上拎着的牛奶,他顿了下,问:“给我的?”   “嗯。”   “当我小孩啊?”他也不知是笑还是怎的,反正表情不太爽。   “不是小孩子,我买给你,你要喝,这些坚果你也要记得吃。”   顾准低头看着牛奶和坚果,良久,嗤了一声。   之后,他抬头看了眼陈留,又看着身后的疗养院,说:“不上去了,去我那。”   顾准说的是属于他的那栋房子。   两人打了个出租车离开,到了小区,顾准拎过陈留手上东西走在前面。   不一会,顾准打开门,一眼便看见了客厅沙发上罩着的白布。   陈留也看见了,说:“这是我前阵子弄上去的,遮灰。”说完,陈留又问:“你都没回来过吧?”   顾准点点头,先一步进屋,将牛奶和坚果放在一旁,掀开沙发上的白布,一屁股坐上去,“这阵子一直子在疗养院。”   “那你之后还回来吗?要是回来住,我把这里收拾下。”   顾准靠在沙发背上,因为有白布罩着,沙发上不脏,只是鼻息间有一种淡淡的灰尘味。   这种味道让他略显浮躁的心安静下来。   他低声说:“不用。”   陈留坐到他身边,她环视一圈屋子,又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牛奶和坚果上,“那这个你拎回去。”   顾准看着眼前的牛奶,笑了,低声应了几下,“好,拎回去。”   “你昨晚多久睡的?”   “挺晚的。”顾准回答的漫不经心。   陈留转过身,凑近他去看他的脸色。他皮肤是真白,因此,眼底那一圈青黑也愈发明显,眼睛周围一圈有些浮肿。   可即便这样,他也是很好看的。   陈留看顾准时,顾准也在看她。   春天,温度不低,却也算不上高,陈留却穿了条鸦青色的无袖裙,下面露出两条又细又白的腿。   两人离的近,他甚至能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他记得她之前是不喷的。   察觉这一点,顾准意味深长的笑了。   陈留看着他带着点痞意的笑容,脸色微红,她身子后仰,坐正,侧目问他:“能在这待多久?”   “中午回去。”   余曾在疗养院,他这段时间,会尽量陪着他吃饭。   顾准说完,陈留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两个小时。   “过来一点。”   顾准轻声说着,长手一捞,将陈留抱住了。   他低头在她脖颈处嗅了嗅,说:“挺好闻的。”   陈留脖子缩了下,随即也跟着轻轻笑了。   两个小时真的很短,顾准很快离开,走的时候,告诉陈留以后不用来了。   陈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盯着顾准的眼睛。   顾准在她的目光中极为缓慢的笑了,说:“我接下来会很忙,顾不上你。”   他说完,伸手揉陈留脑袋,陈留躲开了。他不依,一手扒拉着陈留后脑勺,另一只空着的手像撸狗毛般撸陈留的头发,同时用一种对待小孩子的语气说:“这段时间要好好学习。”   陈留脸都憋红了,说:“你手给我松开。”   走的时候,顾准没拎走那箱牛奶,他瞥了眼陈留胸,说:“我用不着。”   陈留抿着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顾准离开后,陈留坐在沙发上发呆。   良久,她看着面前的蒙牛纯牛奶,低低骂了声,“傻帽,喝牛奶不长胸。”   陈留之后真的没有去找顾准,倒是一直没怎么联系的林野,每个月都会挑一个周末和陈留见面。   他的头发彻底长了出来,只是这样,他头发也不长,发型是一如既往的小平头,衬的他整个人极为利落精神。   每次两人见面,都是在学校外面的小倌吃一顿饭,之后,两人分开,林野回他工作的地方,陈留回学校。   每个周末,顾靖安都会要求陈留回家,他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可陈留却必须回。   最开始陈留频繁的邀请舒应去别墅玩,第三次的时候,舒应拒绝了,给的理由很简单,她有点害怕顾靖安,特别是和顾靖安,陈留在一个饭桌吃饭时,那感觉太难受了。   至此,陈留每个周六夜晚被司机接回家,偶尔顾靖安在家的时候会陪他吃饭,大多时候她则是待在房间里画画或看书,再不就是睡觉。   对陈留来说,这段日子不难熬,却也不让人激动。   每一天会发生什么都在她的预料中,周末对她而言也不再有吸引力。    ☆、第五十二章      六月底,陈留期末考结束。   当天林野就来找陈留了,两人照旧去了之前的小饭馆吃饭。   饭桌上,陈留安静的吃着。   林野讲着他这段日子的一些事情,陈留听了会,开始出神。   林野发觉陈留没在听他讲话,索性停了下来。他看着陈留清淡的小脸和过于白皙的皮肤说:“暑假两个月,你打算干什么?”   “15天。”   “什么?”   “只放十五天,七月我要去外地集训。”   陈留是美术生,七月中旬会去外地参加培训,为年末的美术统考作准备。   林野不太清楚陈留说的集训是什么,但理解到她的意思是要离开一阵子。   “那你努力,别偷懒。”   林野说的认真,眼睛睁大,瞪着陈留。   林野已经不读书了,但之前他的成绩在班里极差,垫底的那种。这个时候讲这话,到底是让陈留笑了出来,她故意说:“你在鼓励我?”   林野见陈留笑,自己也跟着笑。之前他本来不太想理会陈留,想自己生活好起来后才见她,可后来他想通了,陈留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说:“你现在条件这么好,要抓紧。”   “抓紧什么?”   林野顿了下,开始整理思路,“抓紧学习,有好的条件要好好利用。”   “嗯。”陈留点头,表示理解,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两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林野起身结账,陈留坐在原位等他。   在这期间,她察觉到一种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回头,看见身后的桌子坐着周延世,他对面是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想了想,上前打了个招呼,“好巧。”   “巧?”周延世白了她一眼,“是挺巧的。”   这时,林野结账回来了。   他先是拎起座位上陈留的书包,之后再走到陈留身边,看了眼周延世,问:“你朋友?”   陈留点头。   周延世探究的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这个男生他见过,很久以前。   看了一会,周延世将目光落在陈留身上,直白的问,“有件事,我没好意思问顾准,我就直接问你吧。”   那件事发生后,周延世找过顾准,顾准将事情大致说了下,主要是自己的身份问题,没提陈留、余淼甚至有关余宜的任何事情。   顾准和顾家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周延世明白,越是有钱有势的家族越是注重脸面,而顾家采取的方式便是低调处理这件事同时忽视顾准的存在。   在这件事中,陈留没有丝毫关系,可是她的身份过于特殊。   半年前,她以顾靖安的女儿身份出现在顾家。如今,她成了顾靖安唯一的后人,并且和顾准有亲密关系。   周延世有想过问顾准关于陈留的事情,可一方面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私密,另一方面又觉得大家年龄都小,在感情这件事上不必较真。   可是上个月,他偶然间见着陈留和林野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他看着不是滋味。要知道,顾准这段日子过的不顺,他有太多事情需要面对。   因此,再一次见着陈留和林野,周延世不免有丝郁闷。   陈留闻言顿了一下,说:“你问。”   “你还和顾准在一起吗?”   这下,陈留是彻底愣住了。她抬头看着周延世,有些不解,“为什么问我这个。”   “就好奇呗。”   “那你问顾准去。”   陈留说完,转身走了。   林野追上去,踟蹰良久,才问:“他口中的顾准是上次那男的。”   陈留停下脚步。   这两个字,今天被提起两次了,而离上一次见着顾准已经过去两个半月。   她有些颓废的点点头,再次朝前走。   司机老张一直在前方等着陈留,林野看见,远远的停下脚步,将肩上的书包交给陈留,“我不朝前走了,被那个司机看见不好。”   “怎么不好了?”陈留抱着双臂,仰着下颌问。   林野挠挠头,急了,说:“不好就是不好呗,小心那个司机误会我们,给你爸告状。”   他每个月见陈留一次,每次见面那个司机都一直等在附近,有时候两人走的远了,他还会开车跟上来,这让他心虚的紧。   陈留斜了他一眼,“放心,他不会误会。”   “怎么不会误会?”   陈留没话说。   林野又说:“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可也别让你家司机和你爸发现了,早恋会被骂的,你要努力融入你的新家。”   陈留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林野,“你变了,林野。”   “我怎么变了。”   陈留用一种遗憾又留恋的语气说:“你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怎么又胆小又啰嗦。”   林野以前是初级小混混,在镇上那群初中生里他一直走在前沿,是一群非主流的大哥,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什么都干,用现在的话说当年他身上有一种日天日地的气质。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陈留当时很乖,不用他多说,主动将作业交给他抄。   不想他去牢里逛了一圈,出来时倒变得朴质起来。   陈留上前几步,主动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管我了,我比你聪明着呢。”   “好,你聪明,我笨。”   林野脸色不太好,开始催促陈留快点走。   陈留将书包挎上肩,朝他挥挥手,转身上了老张的车。   车子一路朝别墅驶去,六月底,天气又热了起来,车里空调开得足,陈留昏昏欲睡。临近别墅,陈留醒了过来。她坐在副驾驶上,头微微仰着,目光落在车顶上方的摄像头上。   顾靖安也是有病!   两个月前他叫人在车中安了这个,平时则是张叔准时接送,如果去学校比较早,他就让张叔一直守在学校外面,直到陈留上课,校门关闭张叔才会离开。   车子开进车库,陈留下车进入房间,将书包扔在床上,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时,陈留坐在床上开始翻看顾准的相册。   这段时间,翻看他相册这事也成了她休闲项目的其中一项,另外的则是画画和睡觉。   将相册里的相片一张张仔细看过去,陈留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顾靖安不在家,第三天亦然。据李婶说,他正在国外度假。   陈留开始蠢蠢欲动,她去了车库,发现一直停在角落的电动车消失不见。   这车是用顾靖安钱买的,陈留让自己大度,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她回房,准备用打车软件叫辆车来接她,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消失不见,书桌上的笔记本也没了踪影。   陈留意识到什么,转身出门。   走道上,碰见许久未见的老太太,她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手里捧着一小摞书。   陈留脚步顿住,看着她,礼貌道:“奶奶。”   老太太表情严肃,她走近,接过一旁中年女人手中的书递给陈留,说:“这些书是我看过的,觉得还不错,你可以看看,要是还无聊可以来找我,我会抽空陪你聊一聊。”   陈留看着那一小摞外国名着,良久,一一接过。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住在这,有什么事来找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   “奶奶。”陈留唤住她,轻声说:“我的手机和电脑可以给我吗?”   老太太表情淡了些许,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陈留,“这两样东西我暂时替你保存着,什么时候你懂事了什么时候给你。”   老太太离开后,那位中年女人将陈留请进了屋。关上门,陈留将手里的一摞书放在书架上。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了睡意,便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等睡醒后睁开眼时,她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拉开门跑下楼。   楼下客厅,准确来说是楼梯右方的矮桌旁坐着之前的中年女人,她看见陈留下楼,站起身礼貌而恭敬道:“要出去吗?”    陈留点点头。   中年女人拿起电话,“我叫老张送你。”   “不用了。”   陈留说完,转身上了楼。   夜深时,陈留从床上起来。她没开灯,光着脚走到门前开门,门被人从外面反锁,打不开。   陈留回到床上坐着,她想到上一次见面时的顾准,他说‘他很忙顾不上自己。’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留想,应该不会太差的。   翌日餐桌上,老太太看着陈留的脸色,问:“没睡好。”   陈留点点头,没有回话。   老太太不在问,只是吩咐李婶熬了红枣给陈留。   陈留吃过早饭便上了楼,约莫一个小时后,李婶端了一小碗红枣、花生、小米熬的稀粥上来。   白天,陈留在别墅里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她打开门,让李婶进屋。   李婶将稀粥放在书桌上,转身训斥陈留,“这粥对胃好,也能改善睡眠,你们小孩子就是不好好睡觉,看吧,眼睛都肿了。”   陈留将李婶抱着,开始撒娇,好一会,她试探的问:“李婶,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李婶没有说话,她看着陈留,表情为难。   陈留:“我只打个电话,不出去。”   “真不出去?”   “不出去。”   李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警惕道:“如果只是说会话那好办,其他的你们可是想也别想。”   “不会。”   “那就对了,你们年纪这么小,安安分分的将书读完才是正事。”   李婶说着,似乎有些兴奋又有点开心,在她眼中顾准和陈留都是小孩。   手机没在李婶身上,她下了楼,等再次上楼拿碗时悄悄将手机递给陈留。   屋里,陈留拿着李婶手机,拨顾准的电话号码。   李婶很节约,手机是那种老年人会用的款式,没法上网,自然没法视频聊天。手机上有很多键盘,陈留每按下一个数字手机里机械的女声都会将这个数字读出来。   这种感觉让陈留对这次通话显得既郑重又难过。   电话很快接通,顾准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李婶。”   陈留:“是我。”   “陈留。”顾准安静了一会,他没有问陈留为什么用李婶的手机给他打电话,只是低声说:“我在你房间。”   陈留下意识看了眼四周,随即反应过来顾准说的是小区里的那套房子,她笑了一下,说:“你在那干嘛。”   “过来收拾下东西。”   顾准说完,看着床头柜旁的黑色头绳以及衣柜里陈留落下的几件毛衣说:“你还有东西在这。”   “放那吧。”   说完,两人沉默下来。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见面,连通话都很少有。   陈留坐在床沿上,忽然问:“你收拾东西是要去美国了吗?”   “嗯,过阵子就走。”   陈留‘哦’了声。   顾准将衣柜阖上,又将头绳扔进床头柜里,说:“你过几天要去集训?”   “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   “我七月十三号去,估计要联考后才会回来。”   “我比你晚走。”顾准只说了这句,没说送陈留,陈留自然也不会提这个要求。   两人好像都知道长时间不会见面,因此这次通话时间比较长,但大抵都是一些无聊寡淡的话题。   临到最后,顾准问:“东西准备好了没?”   “没什么好准备的,画画的东西方便带的会带着身上,大件的东西到了那再买。”   “带上书。”   陈留嘟嘴,“听说集训会很忙,应该没时间看。”   “那你要半年不碰书?”   陈留:“………”   顾准似乎早想好了要说什么,对着电话语速流畅自然,“带上英语单词本,每天记得抽空背单词。还有数学,你数学太烂,一周做一套题比较好。你是文科生,其它几门集训后再补。”   陈留‘噢’了声。   顾准再次说:“不要偷懒。”   陈留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说:“我很勤奋的。”   “你美术功底好,不要和其它人一样熬夜。”   陈留笑了下,说:“这话该我对你说,你经常不好好睡觉。”   顾准似乎也在笑,他低声说:“我改不掉。”   改不掉就不改吧!又不在身边,也管不住他。    ☆、第五十三章      挂断前,陈留让顾准给周延世打电话,让他来见自己。顾准没问为什么,嗯了声算是答应。   李婶将电话交给陈留后一直不大放心,老害怕陈留跟着顾准跑了,做出一些糊涂的事。   一直等到晚餐后,陈留才抽空悄悄的将手机还给李婶。   李婶一张脸愁的褶子都多了好几道,她扯着陈留胳膊不让她走,开始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真的?”   “额……”陈留想了想,说:“他让我带上书。”   “就这。”李婶明显不信,小情侣好不容易通次电话能说这个?   与顾准的通话时长30分钟,陈留就记住了三点,一要抽空看书,二不要熬夜,三不要再爬阳台,其它的顾准没多说。   “真没说什么。”陈留朝楼上跑:“我进屋休息了。”   翌日大早,周延世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是老太太给他开的门,打开门,老太太客气的说:“延世来了。”   “嗯。”   老太太挡在门前,没有让周延世进来的意思。周延世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来找陈留。”   “是吗?”   老太太温和的笑了下,一面吩咐人上楼叫陈留下来,一面让周延世进屋。   进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等陈留。   陈留下楼时,周延世格外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要不是老太太坐在一旁,他许是会站起来跑向陈留。   陈留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等陈留离的近了,周延世才憋着声音说:“听顾准说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他一边说一边朝老太太那个方向挤眉弄眼。   陈留斜了他一眼。   周延世不计较陈留的态度,他上身朝她的方向挪去,轻声说:“我昨晚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想问你找我什么事,可是一直打不通。”   “手机不在我这。”   陈留声音平静,不高也不低。   老太太坐在一旁,安静的品着花茶。   “我猜到了,我带了个新的。”   周延世悄声说着,身子微斜,挡住老太太的视线,手揣进裤兜想将新手机拿出来递给陈留。   陈留摇摇头,“不用。”   说完,将手里的相册交给周延世,“帮我把这个交给顾准。”   周延世一把接过,紧紧抱在怀里。   这时,老太太放下茶杯淡淡的看向陈留,话却是说给周延世听得,“我能看看那个东西吗?”   周延世朝陈留看去,陈留点头。   老太太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将每一页的照片看完,确定没有多余的东西,她将相册递还给周延世。   周延世接过相册,陈留开始赶他走。   周延世离开后,陈留起身,礼貌的朝老太太道:“奶奶,我上楼了。”   老太太手支着脑袋,若有所思,“上去吧。”   离集训开始还有几天时间,陈留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疯狂背英语单词和做数学模拟测试。   临行前一天,顾靖安回来了,他应该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度假,回来时整个人黑了一圈,状态却比以往年轻不少。   陈留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一阵怪异。直到偶然间听到老太太训斥他的话,她才明白,顾靖安给脸打了针。   陈留听见这话后没敢多做停留,转身跑进了屋。   夜里,陈留开始收拾行李。集训时间跨度大,从七月至十二月,单是衣服这一项一个箱子是装不下的。   她开始筛检衣物,冬装只打算拿两件深色羽绒服和两件可外穿内搭的羊毛衫。   老太太进来时,看见她摊在床上的衣服,说:“冬天的衣服放这,到时我让人给你送去就行。要不然,在当地买也成。”   她进来时没敲门,是直接用钥匙开的。   陈留闷了半响,点头,“好。”   她埋头重新整理行李,同时将冬天的衣物放进衣柜。   老太太上前,帮着叠陈留夏季的短袖和裤子。   陈留上前,取过她手中的衣物,低声说:“奶奶,我来吧,太晚了,你去休息。”   老太太也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只是坐在床沿上,偏头打量陈留。   陈留低头整理衣物。   “顾沁。”   陈留将手上的衣服放下,“奶奶,我现在还是叫陈留。”   老太太眉头一皱,“靖安还没给你改吗?”   “嗯,他太忙,这段时间没提这个,再说我也不想改。”   “这怎么行。”老太太忽视陈留最后一句话,起身说:“我去找你爸说说。”   “奶奶。”   “怎么?”   “手机可以给我吗?”   老太太看着陈留,没有说话。   陈留也不急,安安静静的等着。   “给她吧。”   顾靖安立在门口,他没进来,看了眼陈留乱放在床上、椅子上、行李箱内的衣物,说:“除非将你锁在屋子里,你总有方法给他打电话的。”   他打针后皮肤比以往紧实,光滑,看去像是35-40年龄段的人。   陈留微低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老太太转身离开,很快让佣人将手机拿来还给陈留。   陈留接过,开机后发现里面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周延世前阵子打的。手机没多少电了,陈留拿过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顾靖安在门口看见她的动作,不免笑了下,意味深长道:“陈留,不给他打个电话?”   顾靖安开始养生,如今才9点过,他却是洗漱好穿了睡衣准备睡觉。他脸上应该抹了一层乳液之类的东西,被灯光一照,皮肤反着油腻的光泽,“你怎么不给他打个电话,他下月就去美国了。”   “你们想在一起,可以叫他带你一起去。不如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他带上你。”   陈留依旧沉默。   顾靖安又说:“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极端,你们一学期也就见了一次面,也是让我挺意外的。陈留,给你个选择,你要么现在给他打电话,要么就安安分分做我顾家的女儿。”   顾靖安说完后,屋里安静下来。   陈留抿嘴笑,笑容有些讽刺,许久,她才淡淡道:“他要去美国读书,你还让我给他带电话?”   “怎么说?”   陈留很平静,说:“我明天就去集训了,他下月去美国。我要把书读完,他也是。为什么要因为你就轻易打乱我们的节奏。”   “你这话倒挺有意思。”顾靖安终于踏入屋内,他缓缓走到陈留身前,低着头瞧她,“你如果一个电话就能让他不去美国,待在这和你甜甜蜜蜜,那你们以后的事我都不会反对。”   “你撒谎。”   “我没有。”顾靖安脸上是一种成熟世故者的精明,“我就想知道你俩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他真不去国外,也算你俩是真心的,我没有必要和你们小孩子计较这些。”   陈留沉默,半响道:“那让奶奶过来。”   “让她过来做什么。”   “奶奶过来后,你当着她的面将这话说一次,说完我再打电话。”   陈留上学期间被顾靖安派人守着,之前又被关在屋里半个月,她不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没必要。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顾靖安这般待她,那待顾准必然更加不好,顾靖安是讨厌顾准的,可陈留不同。   她拿起手机,打开录音,说:“现在说的话我会录下来,我去叫奶奶,顾准接我走后,你要记得给我打生活费,我还有五个月才满十八。”   陈留越过顾靖安朝外走,被顾靖安一把扯过胳膊甩在床上。   顾靖安快被陈留气死了,怒道:“你还不嫌丢脸吗?陈留,我真后悔接你回来。”   “我就说你在撒谎。”   陈留趴在床上,语气冷静。   顾靖安离开后,陈留起身重新收拾行李。   老太太再一次出现在陈留面前,她洗漱过,满头银发自然垂下,看着比白日和蔼些,她说:“别惹你爸爸生气。”   “嗯。”陈留点头,只是顾靖安早被气疯了。   “明天让老张送你去学校和同学集合。”   “好。”   老太太深深看了陈留一眼,转身去了顾靖安房间。   一进门,老太太直接问:“陈留还没改名字,她户口是不是也不在顾家?”   顾靖安‘嗯’了声。   老太太眉头轻皱,“怎么拖这么久还没办好?”   “妈。”顾靖安说:“你看她像是顾家的孩子吗?心都野在外面的。”   “她还小。”   “小什么?!”顾靖安大叫:“顾准只比她大一岁,那也是小孩子吗?”   过了这么久,顾靖安依旧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她和顾准要是没那种心思,我就让她落在我顾家的户口上了。只是你看看,他们两才多大,还要不要脸了。”   顾靖安说这些时,老太太一直没发表什么,只在最后强势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管其它,只要陈留是顾家的孩子,留着顾家的血,她就不能落在别人名下。”   翌日,陈留吃过早饭,李婶帮忙将行李放在后备箱。   放好后,她摸了摸陈留脑袋,叮嘱道:“要好好学习,不要偷懒,明年就毕业了,毕业了上大学就好玩了。”   “我努力。”   陈留说完,挥手告别。   集训地在北京,陈留到的时候是下午,她运气不好,被分配到十人间的宿舍,卫生间在阳台,只有三平方米左右。   她将床铺好后,一个人出去买了需要的画纸和画板等东西。   回来的路上,天暗下来,街边路灯同一时间亮了起来。陈留站在一盏路灯下方,给顾准打电话。   顾准正坐在电脑椅上翻手里的相册,陈留来电话时,他笑了下,然后接起,“陈留。”   “我到了。”   “现在很晚了,明天开始集训?”   “嗯。”   顾准起身,看着外面的天色,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正从外面买东西回来,我有很多东西都没带。”   “有带书吗?”   “有。”   “记得看书。”   “嗯。”陈留点头,说:“我去你的房间转了一圈,拿了你一些书走。”   顾准屋里有他落下的一堆资料书,陈留在里面选了自己需要的,同时拿走的还有顾准一堆学习笔记。   陈留原本以为顾准的性子是不会做笔记的,不想他不仅做了,还整理的非常仔细,字也写的好看。   只是陈留是文科生,顾准理科生,她能拿去用的东西不多。   “你又爬阳台了。”   陈留语塞。   “不要爬。”   “好。”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通话。陈留准备的话一句也没说,她不是个容易说出情话的人,顾准亦然。   顾准是八月初走的,他行李不多,一台笔记本和一个27寸的黑色行李箱。   周延世说来送他,他没让,但临走时,周延世还是跑了过来。   过安检时,顾准有些尴尬。   周延世一直在顾准身后盯着他,见他毫不犹豫的朝前走,立即激动的唤道:“顾准,祝你学成归来,我们等你啊。”   顾准听着这话,走的更快了。   上飞机后,周延世发来一条短信,“要常联系啊!”   空姐朝这边走来,一路提醒乘客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顾准直接将手机关机,带上眼罩准备睡觉。    ☆、第五十四章      陈留在北京开始另一种生活,集训没有假期,只每周日,画室老师会相应布置少一点任务。   陈留美术功底极好,因此最开始并不着急,会花一定时间在英语和数学上,只是在看见画室同学每天画到凌晨时,她开始重新规划时间。   她功底好,画画速度自然也快,因此她开始主动的给自己增加任务量。   一周后,她被老师调配到另一个班,这个班是提前四个月开的,班上的同学大多来自另一所高中,他们已经集训四个月,画画水平比陈留之前所在的班级好很多。   最开始,陈留每天会抽空背单词,一般每天记二十个,然后则是拿出数学资料看。她不做题,只单纯的看,理解解题思路。星期天,她才会抽空拿出一套数学模拟卷子做。   同时她听了顾准的话,争取不熬夜,只是这个很难保持,从之前的夜里11点睡变成凌晨入睡。   第二个月,她的睡眠时间很自然的顺延了两小时。   班上同学普遍画到凌晨,将东西收拾好洗漱后已经是夜里1、2点。更有甚至,有同学直接在画室过夜,连洗漱用品都搬到画室。   集训期间,陈留很少和顾准联系。   两人都忙,因着时差的因素两人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变化。   一天夜里,陈留接到顾准电话,那时他们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顾准打电话时是北京时间2点50,当时陈留刚睡下不久,寝室同学还在画室没有回来。   陈留眼皮很重,勉强睁开眼看见屏幕上顾准二字时,她开始强迫自己清醒。   “喂?”   “陈留。”顾准声音沙哑绵软,隔着电话,陈留都能听清他残留的那股迷糊劲,“你怎么不回短信。”   “我没看到。”   “怎么了。”   陈留翻了个身,说:“我睡着了。”   顾准听着这话,将手机拿开了点,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3点52。按照时差来算,北京那边是深夜。   他昨夜熬了通宵,挨到中午将事情做完发了邮件过去后直接倒在床上,醒来时他没多想,给陈留发了条短信。   十分钟后,陈留没回。这种情况很少见,他直接给陈留打了电话。   “我吵醒你了。”   “嗯。”陈留说完,又说:“没有。”顺便又翻了个身,将被子朝上扯了扯。   顾准听着那边的动静,低声说:“睡吧,我挂了。”   “等等。”   “怎么了?”   陈留窝在被子里,抿了抿唇,厚颜无耻的问:“顾准,你是想我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良久才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嗯。”   这声音不算轻柔,极为低沉,甚至伴随着微微的沙哑,但陈留却觉得极为动听,心里很开心,感觉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顾准说完,等陈留回味了会,才又说:“睡吧,你要早起。”   “好。”   陈留应的随意,她以为今夜会失眠,不想放下手机后立马睡了过去,连室友回来时弄出的声音都没将她吵醒。   其实集训期间,陈留经常想起顾准,但她却很少思念他。   他们分别的时间会很长,她不喜欢用过于浓烈的思恋度过这段漫长时光。   顾准挂断电话后,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漱。出来时,他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通话记录。   刚才通话时长是一分钟,而上次是十三天前,通话时长17分钟。   他揉了把脸,但人依旧不清醒,再也睡不着。他索性将手机扔在一旁,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   两周后,顾准接到电话,余曾病重。   他买了票回国,到达旬市时,余曾已经被疗养院的人送入市中心医院。   他在医院守了两周,余曾情况时好时坏,最后一天晚上,余曾情况好转,他甚至坐了起来,看着睡在另一张小床上的顾准,开始唤他的名字。   顾准一直睡的不熟,余曾一唤他的名字他就醒了。   他没开房间大灯,只将床头一盏橘黄色小灯开着,坐在小床上,隔着一米的距离看余曾,“你醒了。”   余曾语气清晰,“嗯,睡不着。”   “嗯。”顾准沉默。   余曾又问:“我这是在哪?”   “医院。”   “哪家医院。”   “旬市XX中心医院。”   “哦。”余曾安静了会,说:“回家吧,我好了,住院太贵了,一天得花不少钱。”   余曾声音低,但在安静的夜色中还算清晰。   他这时似乎是清醒的,但他没有问余宜,也不在念着余曾,只是抱怨着住院费太高,想回家。   顾准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面对面和余曾说过话了,他不善长面对这种情景,一瞬间,他想到余宜和陈留,如果她们两个女人在,情况或许会和谐些。   但他只想了一下便将这个想法抛弃,他开始在脑海中思索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下去。   余曾却在这时开始问话,“你在读大学吗?”   “在。”   “哦。”余曾问完话,慢慢躺下。   顾准:“你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好了啊。”余曾说完,又开始抱怨,“这儿肯定好贵。”   一句话说完,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橘黄色的灯光昏暗,映着四周惨白的墙壁床单显出一种温柔而冷清的意味。   过了会,余曾说:“灯关了吧,晃眼。”   顾准将灯关掉,自己也跟着躺下。黑暗中,顾准听着余曾的呼吸声,低声道:“外公。”   “嗯?”   “我们说会话吧。”    “不说了,我累。”   余曾含含糊糊的应着,很快睡了过去。   顾准没睡,他睁着眼睛,目光落在无边夜色中。   这夜这么安静,仿佛只有余曾的呼吸。   余曾是第二天早上8点去世的,当时顾准和医生都陪在他身边。   顾准眼看着心电图上的线从无效收缩变为笔直,他表情平静,甚至称的上是冷酷。   医生在宣告余曾死亡后,顾准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他转身走出病房,走道外,有两人鬼鬼祟祟的靠近,两人中一年级较大先是偷偷瞅了眼病房,然后凑近顾准,带着热情的笑容道:“小伙子,我们是XX殡葬礼仪公司的。”   那两人身量都不高,站在顾准身旁足足矮了一个头。   顾准神色冷漠的看着他们。   那两人被顾准神色吓着了,不由的朝后退去,离他远了点。   这时候,又有另外一人朝顾准热情的小跑过来,也是一家殡葬礼仪公司的人员,人还没走近,就开始说:“小伙子,我们家是一条龙服务,价格………”   之前两人听着,面色不太好。   两家殡葬礼仪公司,一边是两人,一边只有一人。衡量一番形式,之前的两人立马上前,将那人朝后狠狠推了一把,“你什么意思,没见我们先来的吗?”   吵闹间,顾准越过他们走到墙角,低头点了支烟吸。   才吸了两口不到,医生出来了,“这是医院,不能吸烟。”   顾准将烟取下,直接用食指和拇指捻灭,微弱的火星接触道指腹的皮肤倒也没什么痛觉。   医生看见,有些于心不忍。他本想问这个小伙子还有没其他家属,可是这一老一小在医院待了两周愣是没瞧见一个人来,他也不在好问,只是像以往般安慰道:“家属节哀,他年纪大了,又一身病,去了还能少受点罪。”   顾准没吭声。   医生很忙,很快离开了,越过那三个纠缠着的殡葬礼仪公司人员后,给保安打了电话。   顾准重新回到病房,这家医院床位紧张,很快医院会派人将余曾尸体运输道太平间。顾准站在床前静静看了会余曾,然后扯过白色的被子将他脸盖住。   顾准出来时,走道只剩下最开始的两人。另一家殡仪公司的人被他们打跑了。   可是看见顾准出来他们却没立即赶上前去,两人寻思着顾准之前的态度摆明了他不会用他们的。确定这一点后,他们就想走,赶着去另一间病房前守着。   “过来。”   顾准双手插兜,一身是格外简洁的黑色衣裤,他唤了一声便不在唤,只是盯着那两人。   那两个人也是机灵,忙跑上前,热情道:“小伙子,我们公司……”   “今天能办下来吗?”   两人一愣,其中一人立马换了副表情,“能,肯定能,只是这个……。”   男人欲言又止,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   “多少钱?”   “我们公司一站式服务,最少得6000。”那人瞅了眼顾准,补充道:“葬礼也分很多种,不同档次的,这个要细聊,我手上没资料,小伙子要不要去我们公司细细商讨下。”   “不用,就在这定,今天将所有事情做完。”   那人在这行干了也有两年了从没遇见过这么急的,不过这也挺不错,急了办事更好!   “那你家人……”   “就我一个。”   “哦。”那人心里窃喜,觉得是个机会,“那你有什么要求吗?对于死者来说,可能会有偏好。有些事身前办不了,死后能弥补下遗憾。”   顾准沉默下来,他不是不清楚面前这人在诓他,想着宰他一顿。只是他没心思计较,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微仰起头,目光落在走道尽头,医院里白色是最多的颜色,走道尽头是一整面白色的墙壁,白晃晃的,刺的人眼生疼。   他缓缓说:“我外公今年78,很老了,你们……办好点。”   “行,这容易。”   之后的事,是那两人在忙前忙后,因为这次丧事特殊,家属只有一人,又要求当天办好,因此很多礼节省略掉。但殡葬公司的人同时也适当的增加了一些步骤,甚至在最终余曾的骨灰下葬时,周围沾满了二十多送葬的人。众人皆穿着一身黑色服装,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哀伤与沉重。   将骨灰盒放进墓里,墓碑立好后,顾准起身,打量着墓碑上的余曾,扯了下嘴角,问:“二十多人送你,热闹吧?”   墓碑上的照片是顾准选的,照片上余曾五十岁左右,笑的灿烂。   这个笑容好似在回复顾准‘热闹!’   现实中,余曾是不怎么爱笑的,他爱生气,爱骂人,有时脾气上来了还会打人。他也爱抽烟喝酒,但从不发酒疯。   他笑起来其实不怎么好看,没有不笑时帅,但顾准还是选了这张。   这时候,周围人都离开了,墓碑前就他一人。   没有人约束,又不在医院,他可以自由的抽烟。抽完一支烟,浓烈的烟味进入肺腹,他才感觉好受了点。   上一次来这是年初,现在是深秋。绿化带上的草皮依旧嫩绿,只有少许的几颗树叶子开始泛黄。   更明显的变化,则是墓地没之前空了,十个月的时间,周围多了很多墓。   顾准扫了几眼,将目光落在余宜那座墓上,照片上的余宜尚且年轻美丽,面相温婉。顾准看着,轻轻笑了,“你俩做个伴,我先走了。”   顾准定的是凌晨5点的飞机,他从墓园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在候机室找了个椅子坐下休息。   候机室很安静,顾准在这一刻,开始想念陈留。   他很少想念她,甚至很少想起她这个人。   可是这一刻,顾准知道自己想见她。但他没动,他一直待在候机室里,直到登记,手机开启飞行模式,他也没给陈留打电话或是发短信。    ☆、第五十五章      12月末,陈留集训完,美术统考结束后,林野来了电话。   “考的怎么样,有把握吗?”   “放心,我考的很好。”   “什么时候回来,半年没见了。”   “现在在旬市。”陈留和身边同学挥手告别,走出机场,看见等在路边的老张。“过几天见,现在不方便。”   “那行,到时候你给我电话。”   林野语气兴奋,感觉陈留统考结束仿佛就放假了。   陈留没告诉他自己还要参加校考和高考,并且文化成绩不能太低才能进入好大学。林野离开学校太久,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她只是让他别担心。   坐进车里,陈留第一时间去看摄像头。   看了一眼,陈留收回目光,对司机说:“张叔,先去XX疗养院,我想去看看外公。”   张叔瞅了陈留一眼,没吭声。   半年集训,美术统考后又一路奔波回旬市,陈留感觉很累,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低声问:“是不让去吗?”   “不是。”   司机皱着眉头,圆润的脸上显出几分忧色,“老爷子不在了。”   陈留一惊,坐正身子,“他怎么了?!”   “十月份走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恰巧碰见红灯,车子停下,司机问陈留:“顾准没告诉你。”   “没有。”   “唉!”司机叹了口气,“他这人就这样,要不是我上个月和李婶去看望老爷子我们也不知道,他估计谁都没告诉。”   司机说完,看了眼摄像头,问:“要去看看吗?”   “去哪?”   “老爷子的墓,就葬在太太旁边。”   陈留沉默下来,良久,她闭上眼,头靠在车窗上,轻声说:“不去了。”   车子行驶约莫半个小时,停了下来,陈留睁开眼,面对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搬家了?”   司机表情讶异,“这你也不知道?!”   陈留摇摇头。   陈留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房,周围不远处亦是形状各异的洋房,更远一点则是一栋栋高级住宅。   陈留下车后,李婶跑了出来,她帮忙拎过陈留行李箱,很是高兴,“回来了。”   “嗯。”   “我带你去你的新房间。”   “好。”   陈留进屋时,第一眼看见摆在玄关处鞋架上的女士拖鞋,那双拖鞋很新,但依旧有穿过的痕迹。   李婶越过她,先一步进屋,拿了一双崭新的浅灰色带小熊的棉拖鞋。   陈留穿上进屋。   夜晚,顾靖安来找陈留。   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如今见面,陈留一个字不说。   她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顾靖安进屋,先是打量一眼陈留房间,然后说:“这房间是你孙阿姨安排人布置的,怎么样?”   孙阿姨?   陈留没多问,只是点头,说:“还行。”   顾靖安又道:“过几天我婚礼,你来当她伴娘。”   陈留抬头,目光清淡,“她叫我当吗?我都不认识他。”   “她明天过来,你们见面后自然会认识。”   “那明天再说吧。”   顾靖安沉着一张脸走了。   翌日中午,顾靖安口中的孙阿姨来了。   女人叫孙橙,长得很漂亮,年纪不大,今年刚好30。她已经怀孕了,肚子圆润,孕相明显。   陈留之前曾经见过顾靖安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那时余宜还在世。孙橙不是那个女人,显然,顾靖安身边的女人已经换了好几波。   对待陈留,孙橙极为热情,这种态度让陈留既吃惊又有丝怪异。   吃过饭,孙橙提起伴娘这事,陈留拒绝了,她没有意义做这个伴娘。   孙橙没多说,对待陈留依旧和蔼而热情。   因着婚礼是在三天后,这夜,老太太和顾妍带着童童赶来了。顾靖仁和顾靖礼两人要后天才到。   屋里人多起来,童童也在,气氛活络了些。一群人中,就陈留和童童年龄差最小,他也爱缠着陈留。   陈留因为一月后校考单招的事并没有放松下来,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画画,很少能陪着童童。   顾妍知道陈留目前状况,体贴的约束着童童让他不要缠着陈留。   婚礼前夜,老太太来找陈留。   很奇怪,她这次来提的也是当孙橙伴娘一事。   陈留放下画笔,问:“奶奶,为什么一定要我当。”   “这是我的想法。”老人上了一定年纪后老的会很快,老太太头发早已雪白一片,她的变化更多集中在她面部皮肤上,松弛而暗淡。   “顾沁,他是你爸爸,父女间不应当有什么矛盾,这次你就去当一次伴娘吧。”   她和顾靖安从来没有任何矛盾,可这是陈留个人的想法,顾靖安不这么认为,老太太也不这么认为。   陈留和顾准的事情,顾靖安暂时只告诉了老太太。其实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于老太太和顾靖安而言却不是这样。   他们带着主观情绪,以世俗化的眼光看着陈留和顾准,判断出他们不喜欢这种事发生,甚至是下达不允许的命令。   陈留和他们想法不同,她没有顾忌。   她不去想顾靖安,不去想顾家,也不想余宜。   她想的事情世俗而平淡。如果以去年和顾准同处一室作为开始,他们已经度过了热恋期,感情趋于平淡。可事实是她和顾准今年一年相处的日子不超过半个月。   她不否认,她很想他,她想亲密拥抱他。   集训期间,陈留在极度疲惫后会想起顾准,这时候,她会想的长远一点,比如她高考后或者是顾准毕业之后的事情。   只是她并不会想的太深入,即便想象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对于此刻的陈留与顾准而言因为实力不够,想象那些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陈留放下画笔,想起今日孙橙的请求,抬头问老太太,“爸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当伴娘这件事并不会对我和他的关系起到什么改善作用。”   “他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想法,陈留,奶奶真心希望你去。这场婚礼是你爸爸新的开始,我希望你在场。”   新的开始?如果顾靖安真的重新开始生活,那么希望他不在郁结于以往的事。   陈留沉默一会,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于是说:“我去。”   “那就好,礼服已经准备好了,我等会让人送上来。”   老太太看了眼陈留身上的袖套和围裙,说:“等会试衣服在我房间试吧,你这屋太乱了。”   陈留在屋里画画,画架、画板、水桶、铅笔等四处散落,确实是挺脏的。   陈留点点头,不甚在意的说:“好。”   老太太临走时,神色莫名的加了句,“婚礼会很盛大,靖安对这次婚礼很上心,来的人会很多,不仅有亲戚,还有很多顾家的朋友。”   老太太走后,隔了一会有人来催陈留去试礼服。   陈留放下画笔,将袖套、围裙脱下,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屋里童童和顾妍也在,见着陈留,童童立马跑了过来。   “姐姐。”   陈留蹲下身,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拿了礼服去浴室换上。   很幸运,礼服正巧合适,陈留不用费精力去试不同的礼服。她出去给老太太看了眼便换回自己的衣服。   童童被顾妍抱着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拍拍手,说:“好看,好看。”   他这样子将顾妍逗笑了,连老太太脸上都有了笑意。   陈留上前轻轻捏了捏童童肉脸。   童童喜欢热闹,一个劲的缠着陈留要一起睡。   顾妍本来不让,陈留答应了。   她想起了去年春节,童童也是这样缠着顾准的。想到这里,陈留才真的有了笑意。   童童是被顾妍洗的白白净净换上可爱的卡通睡衣后抱进陈留屋子的,一落地,童童就爬到了陈留床上。   陈留这时候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画纸,然后拿了帕子将溅在地上的颜料摸去。   童童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陈留身边,也跟着一起蹲下。   “姐姐。”   “嗯?”陈留转身,将他的小拖鞋拿过来,放在他脚边,“把鞋子穿上。”   童童乖巧的穿好鞋子,又问:“哥哥呢,顾准哥哥。”   自从那件事后,顾家没人提起顾准,他们很是默契,仿佛顾准这人并不存在。   童童见陈留不说话,委屈的瘪着小嘴,说:“妈妈不让我问哥哥,哥哥是不在了吗。”   陈留将童童抱上床跟着一块躺下,说:“哥哥在,他在上大学啊。”   “那他好久回来?”   “好久回来……”陈留拿起手机,“你等一下,我问问。”   陈留发了条短信过去,很快,顾准直接一个电话过来,“喂。”   “顾准。”   “哥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电话那边,顾准轻轻笑了下,说:“童童在你那?”   “嗯。”   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童童欢喜道:“哥哥,哥哥。”   “嗯。”顾准应了声,说:“我在。”   说完,他问陈留:“考的怎么样?”   “很好。”   “校考报了哪几所学校?”   “国美。”   “一所?”   “嗯,就报了一所。”陈留在床上翻了一圈,说:“我实力很强的,你放心。”   童童跟着在床上打了个滚,挪到陈留背后,“我要和哥哥说话。”   陈留弹了下童童额头,“不行,我还没说完。”   童童也乖,点点头,“那你快点说啊。”   陈留和顾准聊了一阵将手机递给童童,她不知道顾准和童童说了什么,只听见童童一个劲的点头‘嗯,嗯,嗯,好,好,童童乖乖的。’   挂断电话,童童立马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自己将被子扯上来盖住自己,然后朝陈留说:“姐姐晚安。”   陈留有些奇怪童童这么早就睡下,但小孩子不玩闹她也算清净点,于是很快洗漱,关了灯跟着上床。   这夜,陈留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之后,她开始忙碌。   新娘休息室,孙橙坐在化妆台前,一旁的化妆师正给她补妆。   看的出来,她今天很开心。   伴娘共有三人,另外两人是孙橙闺蜜,和孙橙年龄相仿,皆是美丽成熟的女人,并且,据陈留目测,她们至少有D罩杯。   陈留和三人都不熟,因此只是一直沉默,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孙橙很照顾陈留情绪,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引到陈留身上,或者聊陈留能听懂可以插话的话题。   只是陈留没有心思,她知道顾准回来了,想去见他。   休息室外突然热闹起来,孙橙两个闺蜜出去查看,化妆师也被孙橙支开。   陈留做在椅子上,百无聊奈。   孙橙突然靠近,她肚子已经大起来了,笼在白色的婚纱中像是一个雪白的团子,“陈留,你不开心吗?是不想当阿姨伴娘。”   “没有,只是有点无聊。”   孙橙笑着看她,突然说:“其实,我怀孕三个月时家里人就在催靖安娶我,但是他说想等你回来再举行这个婚礼,同时想看着你当我的伴娘,所以婚礼才一直拖到现在。”   说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肚子太大,没有合适的婚纱,也只能定做。”   “是吗?”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陈留只觉得顾靖安的举动莫名其妙,甚至连面前的孙橙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孙橙细细打量着陈留,“你爸爸很看重你。”   “怎么会?”   陈留有点想笑,但她忍住了。   孙橙肚子里的才是顾靖安看重的。   “是真的。”孙橙真诚的看着陈留,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肚皮上。   陈留第一时间就想将手抽出来,只是看着她那六个月的身孕,到底忍住了。   “陈留,这是你弟弟,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陈留点头。   孙橙又说:“现在可能你对我还有点陌生,但以后会慢慢熟悉。我知道有些小孩子会对突然出现的后母感到排斥,我希望你不要这样,我会对你好的。”   陈留彻底懵了,她认真的问:“你是这么想的?”   不等孙橙继续说,陈留又开口了,“我是去年才到的这个家,没比你早多久,就待了一年半。”   孙橙表情很怪异,似乎没想到陈留会这么直白。   陈留更想说的是自己是顾靖安一夜情生下的女儿,他只是在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可是她打住了。   说这些没必要。   她叫孙橙好好休息,转身出了门。   婚礼在教堂举行,这时,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大厅很是热闹。陈留在一群人脸上转了一圈,惊讶的发现有熟悉的面孔。   是几个年轻的男人,陈留并不认识。之所以熟悉,是因着那几人曾经出现在顾准身边。   他们应该只是顾准的泛泛之交,或者是同一个圈子的人,顾准那样性子的人不会有太多好朋友。    ☆、第五十六章      年轻人表达情绪会更加直白,在陈留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陈留。   他们看陈留的目光有些怪异。   那件事后,顾家低调处理余宜的葬礼,顾准消失不见。这种丑事不会公开,只是到底瞒不住,这几人都有听各自的家长提过顾准的身份。   如果说,初到顾家的陈留因为是顾靖安一夜情生下的女儿身份而尴尬,那么,顾准则处在比当时的陈留还要尴尬难堪的位置。   陈留约莫猜到那几人想法,她想,他们确实是顾准的泛泛之交,不算朋友。   陈留避开他们目光,转身去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不想还是遇见了老太太。   当时,老太太正和身边几位妇人说话,看穿着,应该是来参加婚礼的太太们。老太太见着陈留,伸手招呼她,“顾沁,过来。”   陈留远远的停下脚步,嘴角朝上扯,笑了一下,说:“奶奶,我去陪孙阿姨。”   说完,陈留转身跑了。   老太太皱眉看着陈留背影,一旁的中年女人问,“这是你提过的那个孙女吗?”   “嗯。”   “长的很乖巧。”   老太太礼貌的笑着。   陈留走进卫生间,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她想她昨天就不应该答应他们,她甚至不应该出现在这场婚礼上。   只是婚礼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陈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去了孙橙的房间。她对做伴娘这事没有经验,孙橙的两位闺蜜一直在引导着她。   婚礼在教堂举行,陈留跟在顾靖安和孙橙身后,在婚礼柔和的音乐声中,她有一种荒诞的错觉。   甚至在最后交换戒指的环节,戒指都是老太太交给陈留,陈留再交给新人。   陈留交了戒指后,便退到了另外两位伴娘身后。   另一边,周延世正皱眉看着朋友圈的照片。   今天是顾靖安婚礼,他爸妈去了,他没到场。朋友圈里,有人正不停的更新婚礼现场最新情况。   他看见了陈留,作为伴娘,她一直陪在新娘身边。有一张是陈留将戒指递给顾靖安的照片,照片上顾靖安笑的温柔而满足,陈留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周延世看了这些照片有些不舒服,虽然他知道以陈留的身份,做这些并无不妥。   顾准从房间出来,他拿着水杯接水,路过周延世时,踢了他一脚,“天天窝我这什么时候回去?”   “我今天请了假,打算呆你这了。”   周延世懒洋洋的说着,惬意的躺在沙发上。   顾准上前,伸手拿他手机。   “你干什么?”周延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拿着手机躲开了。   “我看看。”顾准说完,从他手里取过手机,拇指滑了滑,定在陈留的照片上。   他看的仔细,表情很是平淡。   周延世凑过来,皱着眉,紧紧盯着他,“顾准,今天顾靖安婚礼。”   “看见了。”   “那你…你和陈留。”   “她很好看。”顾准将图片放大,轻声说:“她穿裙子还蛮好看的。”   “哦。”周延世不问了,顾准还要朝下滑,周延世一把将手机抢过开始打哈哈,“我好饿,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定了外卖。”   “那就好。”   很快外卖送了来,周延世开门发现只有一份。接过外卖后,周延世提着去了顾准房间。   顾准躺在摇摇椅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看见周延世进来,起身接过外卖,当场拆开就要吃。   周延世站在一旁,怒道:“都没我的份。”   “你回去,别待我这。”   顾准瞥了他一眼,补充道:“走时别忘了关门。”   周延世今天是请假出来的,他回忆起早上请假时主管满脸不郁,而顾准这好像也不需要他,那今天还是回去上班的好。毕竟年末公司忙,要勤快些争取给上司留个好印象。   这样想着,周延世转身走了。   出门时,他在玄关将鞋套脱下,换回自己的鞋子时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鞋架上那双带着兔耳朵的粉红色棉拖鞋。   拖鞋很干净,整整齐齐的放在鞋架最上方,特别醒目。   像是正等待鞋子的主人来穿。   ***   陈留没在婚礼上久待,今天没人跟着她,她很容易绕过老太太等人离开。   她目的明确,直接坐出租车去了顾准那儿。   直到进了小区,她才想起没给顾准说一声。于是她一边朝楼上走,一边拿出手机给顾准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陈留。”   “顾准,我到你这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有杂乱的声音传来,“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陈留说着,快跑着上了六楼掏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正巧碰见走到客厅的顾准。   陈留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换鞋,顺手将钥匙放在玄关处的置物架上。   她将近一年没来过这,但做起这些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些动作在她脑海中预演了很多遍。   顾准走近,低头静静看着她。   陈留换好鞋,顺手将门阖上了。   他们两个离得近,能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陈留今天当伴娘,化了淡妆,脸颊的腮红衬的她多了几分艳色。   她上前一步,身子便靠在了他怀中。   顾准伸手将她抱住。   陈留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笑着问:“是不是想我了?”   顾准没吭声,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朝上提了下。   陈留顺势踮起脚,下颌微仰,亲了上去。   两人久别重逢,都选择用这种简单直白的亲密方式宣泄情感。   亲了半天,陈留饿了。她退开一点,问:“有吃的吗?”   夜里   顾靖安忙完婚礼的事后,有些疲惫。他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最后觉得还不尽兴,干脆在浴缸放了精油,泡了二十分钟。   出来时,孙橙正坐在梳妆台对着一堆瓶瓶罐罐。   她怀孕六个月,在护肤这方面愈发看重,顾靖安把她养的也挺好,皮肤白嫩看着像二十出头。   她洗漱过,穿着系带白色真丝睡裙,露出两条白晃晃的大长腿。她怀孕期间依旧有健身,一双腿笔直纤细,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   他稍稍走近几步,低头能看见她领口内的风景。   可即使这样看着,顾靖安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只是站在那,像是欣赏一件美丽的瓷器般看着她。这个女人是他精细挑选出来的,她不需要做一个好妻子,也不需要做一个好母亲。   她只需要听他的话,生几个儿子,同时保持一副好身材就行。   他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孙橙这时转过身,甜笑着看着他,“老公,累吗?”   顾靖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上前抚摸她胸/乳。   ……   陈留和顾准手牵手逛街,临近春节,店铺都在疯狂打折。   陈留一兴奋,买了两件冬衣和三条围巾。顾准什么都没买,就站在店里等,陈留选好后他上来付钱。   逛了半天,两人携手去了附近的夜市。   冬日空气清冷,夜市附近却多了热乎乎的各种调料味。   陈留抬头看小摊招牌上的菜品时,顾靖安来了电话。   陈留看了眼顾准,说:“顾靖安来电话了。”   “你接。”   顾准颔首示意,然后点了个小份的章鱼小丸子。   陈留接起电话,等顾靖安说话。   顾靖安听着夜市中各色的人声后,沉声问:“在哪?”   “外面。”   “今天好玩吗?”   陈留只想将电话挂掉。   顾靖安约莫猜到陈留想法,他沉默下来,先一步将电话挂断。过了会,他发了条短信。   上面的内容看的陈留眼生疼生疼的,‘你如果想顾准好好读完大学,就赶紧回来。’   陈留将手机收起,接过顾准递过来的小吃。   “他说什么。”   “叫我早点回家。”   顾准没发表意见。   两人在夜市逛了一圈,最后选择去隔壁一条街吃麻辣烫,出来时两人身上全是一股调料味。   陈留准备回去了,顾准送她。   经过一家服装店时,顾准停住,他扳过陈留肩背,让她面对橱窗的模特。   “好看吗?”   陈留:“……”   模特不是真人,那应该是问模特穿的衣服了。   那是一整套内搭,上身是浅灰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有着树叶纹路的茶色纱裙。这两样搭配起来,显得柔软又温柔。   只是对于陈留的年龄来说,显得有些成熟与女人味。   陈留想象不出自己穿上是什么样子,只是她瞅了眼顾准神色,还是回:“好看。”    “那去试一下。”   算了,这货喜欢,试一下也行。   两人带着一身调料味走进装修雅致的店铺。   之前陈留逛街选的都是高中生喜欢的的那几家店,价钱本就不高,临近春节打折厉害,陈留两件冬衣买下来没花多少钱。   这次不一样,这家店陈留有印象,价格小贵。   两人进来后,店员上前寻问,走的近,闻着一股麻辣烫味,店员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试衣服时,陈留闻着身上的味道,自己都有些嫌弃了。因为要搭配衣服,店员找来了一双五厘米高的黑色短靴给陈留。   陈留穿好出去时,顾准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   付钱的时候,顾准很爽快,陈留觉得自己有些败家。   临走时,陈留将今天买的所有衣服交给顾准拿着,“放你那。”   顾准皱眉:“放我这你什么时候穿。”   陈留想了想,试探着问:“那我明天还来找你行吗?”   顾准看着陈留,低垂着的眉眼笑意盎然,他的声音又软又轻,甚至带着一股诱哄的意味,“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陈留回去时,顾靖安一直坐在客厅等着。老太太在二楼睡觉,顾妍和童童在今天婚礼结束后离开了。   陈留进门,叫了声‘爸’然后朝楼上走。   “你还有脸叫我爸!”   陈留身子顿了下,继续朝二楼走去。   翌日,陈留醒来时,手机和电脑全不见了,门也打不开。   陈留在门前站了半个小时,转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她需要冷静一下。   等到早饭时间,老太太端着一份早餐进屋。   她一进来,陈留就问:“你又将我手机和电脑收了?”   “嗯。”老太太神色自若,将早饭放在书桌上说:“你还有一个月就校考,得专心学习。”   “手机给我吧。”   “陈留。”老太太眉头紧紧皱着:“你知不知道你爸昨天被你气成什么样?婚礼还没完你就跑。”   “宣誓后我才走的。”   “宣誓后就算完了吗?”老太太很少有这样明显的表情起伏,可此刻,她指着陈留的鼻子训斥道:“你知不知道我让你当伴娘的真正意思,那些叔叔伯伯,除了来参加婚礼另一重意思就是来看你,来看看我儿子的长女。”   老太太少见的说了许多话,最后用一句总结,“你昨天那样很没礼数。”   陈留沉默的坐着,她想着昨天见过的人,听过的话。最深刻的记忆是顾靖安的那条短信,可是她也记得顾准说过的那句‘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她只要一想到这句话,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顾准这样性子的人,连表达想念的方式都这么含蓄。   陈留其实有想过以后的路,她不确定顾靖安会做什么,她只是希望顾准能走在他预定的那条道路上,不要因为任何人偏移。   甚至这个任何人也包括陈留自己,可是今天,她不这么想了。   顾靖安婚礼很盛大,每个人都带着笑。   世界仿佛分成了两拨,一面是鲜花、掌声、笑容洋溢的人群,一面是孤零零的顾准。   大家都在努力幸福着,为什么她和顾准要谨小慎微?   最终,老太太也没将手机还给陈留,她似乎不想再和陈留有所交谈,之后是让李婶给陈留送的饭。   陈留找李婶借了一次手机,李婶只是摇摇头,催促陈留快点吃饭。   这一天,对陈留来说有些难熬。   她难受,不是因为想念顾准或者因自己被禁的现状难堪,她难受在于她清楚顾准在等他。而她甚至没法给他发一个消息,叫他不要等了。    ☆、第五十七章      顾准昨夜回家后将买来的衣物放在陈留床上。之后他回房,打开电脑开始做事。直到夜里两点钟,他才去卫生间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他去了陈留房间,将那几件衣服的标签剪掉挂在自己房间的衣柜。   顾准睡眠一直不好,加上才从美国回来,时差没倒过来。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依旧毫无睡意,干脆坐起来抽烟。   屋内一片黑暗,只顾准指尖一点猩红。   顾准吸了一阵发觉屋内空气难闻,起身将窗户打开。   在窗户打开的一瞬,一阵凉风袭来,捏在手里的烟头剧烈燃烧,烫着了皮肤。他转身直接将剩下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不再吸了。   窗户对着小区中庭,对面则是更高一点的住宅,这个点,大部分房间都是一片漆黑,只剩几家阳台亮着微弱的灯光。   顾准靠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窗户外的景色。   夜色一片静谧,顾准思绪突然飘远了。   前几天他还在美国,因着他喜静的缘故,他没住学校,在外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套间。   那个地方住的人很杂,和顾准不同,那些人很爱热闹,时常半夜还在开派对,隔着一面墙他都能听见那些刺耳的电子音乐和纵欲的狂欢声。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顾准慢慢回忆,突然发现在半夜听见那些声音时,他并不觉得烦,甚至不会生气。可若是回到以前,他会暴怒。   发现这一点,顾准突然有些不爽,他不喜欢这种因回忆才发现的改变。   他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打开,界面上显示时间是凌晨3:37。这个点,陈留应该在睡觉,但他还是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没通,机械的女生说着‘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可陈留不可能关机!   顾准听到这句,眉头轻皱,随即一声冷笑。他直接将电话挂断,然后给周延世发了条短信。   ******   年末,周延世所在部门很忙,他没开车,昨天深夜打车回来花了一百多。   周爸是看着他从车里下来的,等到周延世进屋,周爸对他又是一顿训斥。言语间直白的透漏出对周延世的失望与不满。   当时是夜里1点,平日这个点周爸早睡了。   周延世清楚他爸是故意怼他,他之前听他妈话一直忍着,但今天工作一天累的不行,现在到底是忍不住和他爸直接吵了起来。   他们俩这番动静终究是将家里的女人吵醒了,周母和周奶奶穿着睡衣出来劝架,周延世一声不吭,低着头进屋。   进屋后,周延世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他回想起今日在公司受的罪还有刚才他爸骂他不争气,心里极不舒服。   他难受的紧,索性将手机里定的平时上班的早晨7:20的闹钟关了,想着明天自然醒要是赶得及上班就去,要是来不及了就不去。   事实上,周延世这一晚睡得一直不好,清早6点钟左右,他便醒了。但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   直到8点他爸爸吃完早饭去上班,周奶奶来敲他的门,他才慢悠悠起身。   餐桌上早饭早摆好了,周奶奶替他盛了一碗汤,笑着问:“今天不去上班了?”   “不去了。”   “不去好,那工作太累了,在家里多玩一阵子。”   周延世简直是爱死他奶奶了,为了表示对他奶奶的谢意,他今早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周延世没事干,回了房间。这时,他才看见夜里顾准发来的短信‘顾靖安搬去哪了?’   周延世一看这句话就知道不对劲,立马给顾准打了电话,“你问他住处做什么?”   “我要去那一趟。”   顾准拿了钥匙,开门出去,问:“你车还能开吗?”   “我爸上班去了,我给我奶奶说一声应该行。”   “那你来接我。”   话说道这里,电话便挂了。   周延世风风火火的穿好衣服下楼,去了车库。   周延世之前和他爸置气,说是不开他买的车,周爸也是个犟脾气,听他这样说直接将他卡也冻结了。只是这车钥匙一直在周延世手里,车也停在车库。   这车周延世有将近小半年没开,车子启动的时候,周延世百感交集,只是他没空去想这些,他现在担心顾准。   顾准等在小区门口,周延世正好能停在他面前。   顾准顺势坐上去,说:“走吧,去顾靖安那。”   车子没熄火,但也没启动的趋势。顾准又说了一遍,“走吧。”   周延世这才转头看着他,不确定的问:“真去?”   “嗯,去找陈留。”   一听这话,周延世脑补了很多情节。甚至联想到古代男女相约私奔的的故事,他兴奋的盯着顾准,说:“我带你们走!”   “想什么你!?”   周延世却不在回话,他现在激动的满脸通红,倒是他旁边坐着的顾准一脸平静。   因为周延世的心意,车子很快到了顾靖安的新家,仅花了正常所需时间的一半。   顾准从车里下来时,终于理解了当初陈留坐周延世车时的那种恐慌,他皱眉看了周延世一眼,正想提醒他以后开车慢点,周延世却急急忙忙开口了,“我和你一起进去。”   “不用,你在这等我。”   “那也行,有事打我电话。”周延世拍拍顾准肩背,说:“我不走远,就在这。”   顾准这下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直接走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顾靖安新聘的佣人,不认识顾准,看着他客气的问:“请问你找谁?”   “找顾靖安。”   “稍等。”   顾靖安听见佣人说有一位年轻人找他,他没多想,直接下楼,让佣人领了那个年轻人进来。   顾准进屋时,顾靖安正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顾准多走了几步,站到顾靖安身前。   两人一照面,顾靖安脸色巨变,随即回身去看那位领顾准进屋的佣人。只是那个佣人在领了顾准进来便去做其他事了。   顾靖安甩掉遥控板,阴沉着一张脸,“你来这干什么,出去!”   “我找陈留。”   “出去!”顾靖安心情差到极点,直接给顾准甩脸色,“顾准,这是我家。”   “我知道。”顾准朝二楼看,他在想陈留住在哪个方向,“陈留是你的女儿吧,或者说你还当她是你女儿。”   顾准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以朋友的身份来看她。”   顾靖安眯着眼睛瞧他。   老太太这时从楼上下来,她神色尚算平静,只是有一丝不喜。   她下来后,轻轻说了声,“你来了。”便坐在和顾靖安同侧的沙发上。   顾准站着,对面坐着老太太和顾靖安。但即使这般,他也未有丝毫尴尬或是不自然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心情比来时要平静。   或许这一切只是他笃定无论如何,陈留总会站在他这一方,甚至这个女孩比她自己想象的都要成熟冷静。   “我找陈留。”   这一次,顾准是对老太太说的。   老太太没有回话,她只是细细的打量着顾准,良久,方才说:“你回去吧,她现在不方便。”   “她怎么了?”   “她要校考,很忙,没时间的。”   “见一面的时间总有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想了想,用了一个在她看来尚算礼貌的措辞,“顾准,你们不合适。”   顾准这下笑了。   老太太见着他笑,面色愈发不喜,不料这个时候顾靖安冷冷道:“我让你们见一面,有什么说的在这说。”   佣人将房门打开,让陈留下楼时,陈留正躺在床上休息。她动也不想动,只说:“饭送上来就好,我不下去。”   “是你朋友来找你了。”   说到朋友,陈留第一时间想到林野,然后是舒应。但是他们两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于是她想到顾准。   她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出门时不忘在镜子前整理下自己散乱的头发。   楼下客厅,顾准微仰着下颌看她。   陈留从楼梯上一步步朝下走,嘴角止不住的微微扬起。   等两人离的近了,陈留却不知道说什么,再加上旁边顾靖安和老太太都看着,她突然语塞。   倒是顾准,目光直白的落在她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陈留突然有丝害羞,问:“你来……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衣服。”   “啊?”   顾准将手里的三个购物袋地给她,“放我那你穿不着。”   衣服是昨天买的,陈留清楚,她接过那几个购物袋后,瞥了眼一旁的老太太和顾靖安,说:“我这阵子不去你那了。”   顾准没发表意见,只是问了陈留国美校考时间。   陈留告诉他后,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那还有一个月,这个月你好好画画”   陈留点头。   顾准没什么说的了。   陈留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她又看了眼顾靖安和老太太的脸色,然后说:“我上去了。”   “好。”   陈留一步步朝楼上走,她走的慢,但没有回头。她不回头并不是因为伤感,她只是少见的害羞了。   和顾准在一起的时光,她第一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   顾准在她背后安静的看着她。   这时,他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那时是深夜,一栋楼里,只零星几点火光。夜很静,只有在那样的深夜中,他才会去认真的思考事情。   去思考那些有关陈留,有关他少见的感情生活,以及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几种人生走向。   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太过费神劳心。   半年前,当周延世带着陈留交给他的相册时,他也有思考过陈留以及未来,但当时,他依旧是选择出国留学。   这是一条早就规划好,也最适合他的道路,他甚至忽视了年老病重的余曾。   顾准十分肯定他本质上是一个自私的人,和余淼相比,他只是更加聪明以及拥有更强的自制力。   但是昨夜,在打陈留电话,结果得来的却是机械的女声时,他忽然醒悟不能继续糊涂下去。   这世上不可能有两全其美,所谓的折中,只是双方或是一方人对另一方人做出的妥协。   而在这段感情里,妥协的一直是陈留。   如果说,在她们这段关系的最初,陈留是既热情又含蓄,处于主动的位置。那么之后,她做出的每件事都在考虑顾准,她不想因为这段年少的感情让顾准受伤。   她没有激烈的反对顾靖安对她的这种桎梏,仅仅是因为她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   顾准想,如果他不主动,或许陈留回一直这么含蓄的等下去。   而等下去的结果或许有两种,一种是顾准多年后实力强大到顾靖安再不敢随意做小动作,而顾准和陈留两人依旧有情,那时候两人会在一起。   那时候两人或许都是三十多了。   另一种不那么美好的则是两人感情变淡,陈留成了顾沁,顾准定居国外,远离是非。   可是这两种结果对于年少的两个人都不是那么有吸引力。   他们年轻,经不住这么熬。   顾准想,陈留其实一直有暗示他。   这种暗示其实是潜意识的,陈留或者自己都不清楚。   她让周延世带来的那本相册,她婚礼当天在老太太眼皮底下跑出来,都表明了她不愿蹉跎年少时光。   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可两人一直让自己理智着。   陈留和顾准两人成长环境、生活经历都不同,可近二十年来,他们两人从未有任性过一会。    ☆、第五十八章      顾准在陈留即将离开他视线时将她唤住了。   老太太却在这时起身,说:“顾准,你回去吧。”   顾准还没说话,陈留先问出口:“怎么了?”   顾准笑了下,温柔又诱惑的说:“你要是想来我那,给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陈留这下是彻底不好意思了。   她点头,说“好”,然后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朝下移。   顾靖安这时大叫一声,“顾准。”   说完,他起身,朝陈留喝道:“你给我上楼。”   顾准没有动静,他就站在原地,用一种纵容的神情看着陈留。   陈留考量了下,朝顾准说:“我上去了。”   “行。”   陈留走后,顾靖安上前,立在顾准面前,“给我滚出去。”   顾准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老太太扶额,叹口气,沉着一张脸上楼。   人都走后,顾靖安皱着眉头朝二楼陈留离开的那个方向看去。   老太太上楼后没去找陈留,她去了健身房,房间里,孙橙正在健身教练的协助下做瑜伽。见着老太太,她立即停下了动作起身,朝老太太乖巧的笑道:“妈”   “嗯。”老太太看了她肚子一眼,说:“去陪陪靖安吧,她心情不好。”   “好。”   老太太离开后,孙橙对健身教练说:“今天就先这样了。”   健身教练很快收拾东西离开,孙橙这下才皱了眉头。她很快将身上的瑜伽服脱掉,换了一身宽松的孕妇装。   客厅里,周延世正在抽烟,诺大的空间一股尼古丁味。   孙橙没敢走近,她隔着一定距离轻声唤顾靖安:“老公。”   顾靖安皱眉,“什么事?”   孙橙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说:“刚才孩子踢了我一脚,老师说这个时候给孩子做胎教是最好的。”   顾靖安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起身朝她走去。   离的近,孙橙闻着一股烟味,但她没什么表示,甚至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顾靖安没有如孙橙般抚摸她肚皮感受孩子的跳动,他只是轻佻的拍了下她屁股,问:“预产期什么时候?”   “三月份。”   顾靖安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让孙橙离开。   ***   一路上,周延世时不时的打量顾准。   顾准说了他几句后他才安分,专心开车。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顾准下车,周延世想都没想,跟着下去了。   顾准这次没说他,也没赶他走。   两人一道进了屋,周延世很自觉的脱鞋换上鞋套。然后问:“你去找陈留做什么?你们说了什么?还有之前你拿去的购物袋里是衣服?”   “你爸……呸!”周延世立即改口,“顾靖安有没说你什么?”   “没说什么。”   前面这么多问题,顾准只回答了最后一个,仅是这样,周延世也很满足了。   顾准这时反而少见的开口问周延世的事情,“今天怎么不上班?”   “我不干了。”   周延世一想到这个就是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一通抱怨,“经常加班,工资少,还要被领导骂。”   “换个工作?”   “还没想好。”   “你爸怎么说?”   “他就想让我继续读呗,把毕业证拿到手,再去国外镀个金。只是你说我这样的继续读下去有意思吗………”   说到这里,周延世奇怪的看着顾准,“你问我这么多干嘛?”   顾准笑,他点了一支烟,没吸,任由一缕缕白烟盘旋着上升。   “有事呗。”   “什么事?”周延世好奇道。   “要不要一块赚钱?”   周延世没立即回话。   这些年,顾准有陆陆续续做过一些小生意,一般都是和陌生人合作,即使是之前的马乔子,也是周延世介绍的同校同学给他。在朋友身份上,更重要的身份是合作伙伴。   最开始,周延世知道后兴冲冲的表示要参与进来,投钱或是其他需要拉关系的地方他都可以协助,顾准没让。   而现在,顾准主动提及这方面的事情。   周延世盯着顾准,在心里琢磨了许久,才问:“顾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   顾准斜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后,他轻轻笑了。这两天,他笑的次数格外多。   周延世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想到两人年幼时的那段时光,顾准小时候长得好看,聪明,读书也好,是那他们那一堆小孩子最受大人喜欢的。   周延世虽然比他大四岁,但一直很羡慕他。   之后,两人很自然的成了朋友,周延世比他大四岁,见证了他的变化,他看着他从开朗的小孩一步步变作有些沉默暴躁的少年。   他的变化在高中时期最为明显,当时周延世并不明白他的改变,现在懂了,幸好的是即使经过了这些变故他们还是朋友。   而现在,在真相尘埃落地,每个人的情绪都明明白白的放在台面上时,顾准终于肯向他开口了。   周延世很不自然的侧过头,试图遮盖自己有些红的眼眶,“好啊,一起赚钱。”   在周延世心中,这是顾准在求助,顾准这般骄傲与倔强的人开始向朋友求助。   而顾准确实是在求助。   他和陈留要是想要长远的走下去,做出妥协的必定得是更加强大的一方。   这份妥协,并不是针对陈留或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份感情于他而言不是羁绊。他只是心甘情愿的向现实的因素做出必须的妥协,以此,来换取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在说了这个想法后,顾准便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只说让周延世回家等他消息。   周延世走的时候才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立即扯着他袖子问:“你和我做生意赚钱,不读书了?”   顾准皱眉看着他,“怎么不读?”   这下,周延世更紧张了,“你去美国读书,那还怎么赚钱,可别想把这烂摊子丢给我。”   说完这句,周延世意识道错误。   他刚才那话透漏出让顾准别读了的潜意识,可顾准和他不一样,出国深造对顾准而言是有意义的,不像他,读大学于他而言只是听从父母的话混一个毕业证。   顾准:“我准备休学一年。”   周延世有些愁,“一年够吗?”   “要不然再多休一年?”顾准问。   周延世立即点头,开始拍马屁,“赚钱肯定还是得靠你。”   顾准一巴掌拍过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周延世回家后,开始等待顾准消息。这期间,由于他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周爸主动来找周延世。   周延世在他爸发火前,立即说:“我想创业。”    周爸自然不信,对着他又是一顿训斥。   周延世这次心情好,等他爸骂完了,才说:“我想和我朋友一块做生意…………”   周延世其实挺会说话的,他先是畅想了美好的未来,再向周爸立了毒誓,这次不成功,就乖乖的去读书,混经验。   周爸等他说完了,才问了关键的一点,“你和什么人一起做事?这人怎么样。”   周延世开始撒谎,“这人你不认识,我大学同学。”   “那你找一天将他带回家我看看,要是和你一样都是没脑子的,就别想做生意了。”   周爸说话不留情,瞪了周延世好几眼才走。   周延世开始着急,他家和顾家关系一直很好,特别是他爸和顾靖安做了十几年邻居,关系不比他和顾准差,他爸要是知道另一人是顾准铁定不会同意的。   为了这事,周延世一直没睡好觉。他开始想着偷偷将他名下那辆车卖了,再去朝妈和奶奶借一笔钱,看看够不够顾准用的。   只是这样想着,周延世却一直不敢真正实施,他奶奶和妈看着疼他,但实际上比他爸还精。   就这样心慌意乱的在家里呆了十天,顾准来了。   周延世立即下楼,却发现顾准和他爸进了书房谈事。   周延世那个急啊,扯过一旁的佣人问:“我爸把顾准拉进去的吗?他们说了什么,我爸什么表情啊!”   佣人早习惯了周延世的大呼小叫,平静道:“是顾准来找周先生的,周先生表情很正常。”   顾准和周爸在书房足足待了一个小时才出来,他一出来,周延世立即跑上前,问:“你找我爸什么事?”   “我们想做的事没你爸成不了,我把一些想法告诉了他。”   顾准很冷静,语气也是平常。   周延世却急了,怒道:“你怎么给他说了,你不知道我爸和顾靖安关系很好吗?”   “能有多好?”顾准冷笑,他很罕见的拍了下周延世肩背,低声说:“这事算是定下来了,其它的你别管。”   顾准走后,周延世立刻跑去书房找周爸。   这一次,周爸见着周延世笑着招手让他过来。周延世看着周爸这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心里定了下来,只是有些不解。   他走近,试探的问:“爸,你同意了?”   “嗯,同意了。年轻人嘛,有些事是要大胆一些。”周爸说着,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周延世。   周延世被他那种眼神看的心里不舒服,立刻移开了目光,只是这一下,他突然看见了书桌上放着的一叠A4纸张。   周延世拿起去看,周爸没有阻止。   这叠A4纸,前几页是顾准以往有所成就的几单生意的介绍,周延世略过不看,继续翻下去却看见一份极为详细的合同。   这份合同足有二十七条,甲乙双方分布是顾准、周延世自己。   周延世并不是学法律的,但他有脑子,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份合同对顾准而言太过不公平。   合同中,周延世借给顾准一笔数量巨大的资金,这笔钱必须五年内归还,并且,公司成立的十五年内,周延世有权获取公司盈利的百分之七十.........   后面还有很多条件,周延世没有看下去,他一把将手里的合同扔掉,气的浑身发抖,怒道:“你这是喝人血!照这样下去,他能有什么赚的!”   相比周延世,周爸显得平静许多,“这不是我定的,是顾准交给我的。”   周延世怔住,随即明白过来,在这一刻,他突然痛恨自己的无能,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试图和他爸讲道理,“我什么都不会,到时候肯定是他一个人忙,能不能………”   “延世。”周爸轻声说:“这是顾准的选择。”他盯了周延世一眼,补充道:“也是我的选择,你实际上并没有发言权。”   “你这样让我怎么做人。”   “顾准那个孩子比你想的通透的多,你不用担心这个。”   周延世咬牙,“他是我朋友……”   “就是因为他是你朋友,我才会帮他。”周爸表情冷了下来,“你应该知道我不仅是出钱,顾准凭着我周家的名声,做事会顺利许多,顾靖安就算再不喜他,也不会轻易出手的。”   “做什么事?!”周延世怒道:“他这是在给我们当牛做马。”   周延世说完这句便推门跑了出去,他现在讨厌很多人,最讨厌的是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自己。    ☆、第五十九章      陈留自那天见过顾准后便一直待在房间里,因为要校考的原因,她没有丢下画笔,一直在画画。   这期间,她偶尔出神,想起那日的顾准。   她开始一点点回忆他当时的表情,甚至连细微的神情变化都不愿放过。等想到他叫她好好画画准备校考的那一刻,她会回神,然后重新拿起画笔。   老太太守了陈留大半个月后,主动将手机交给陈留。   陈留对她的做法感到惊讶,她接过手机,问:“怎么突然给我了?”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目光落在屋内散乱放着的一幅幅画上,她凑近了去看,然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画的很好,是谁教你的,你妈妈?”   “不是。”陈留摇头:“以前的美术老师教的,我也喜欢画画,画的多了自然就画的好。”   老太太点头,然后说:“我待会就走了,回A市,你这阵子别和你爸吵。”   陈留没有回答她。   老太太又说:“手机交给你是我的决定,你爸爸不知道,但你要是给顾准打电话,我会很失望。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身体里留在顾家的血,我们是你的亲人。”   “我身体里也流着陈醉的血。”   老太太皱眉看着她。   陈留接着说:“陈醉是我妈妈,亲妈,但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一年,我是外婆养大的。”   老太太表情和缓了些,“那些年苦了你了,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存在,不会让你过那种苦日子的。”   “是很苦,只是那时候不觉得。其实认真想想,如果外婆不在后你们没有接我回家,供我读书,我现在可能早就辍学了,可能在工厂工作,可能在餐馆,最好的也只是在小型的美术室教小朋友画画。”   “但我不会感谢顾靖安,将我养大成人是他的责任。”   老太太一直安静的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陈留走近几步,看着她脸上的纹路,说:“我很感谢您。”   “为什么?”   陈留语气缓慢,脑海中的画面是中考毕业后乡村的夏天。   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打下来,空气中有种特殊的味道。陈留当时十五,可在那样的年纪她已经开始为钱发愁了。   “我初三毕业那个暑假,外婆察觉道自己身体不行后有给你们打电话,告诉你们我的存在。你们做了亲子鉴定确定我是顾家的孩子,决定接我回家。当时外婆还在世,我没走,然后你来了。”   “你在我家待了近一个月,那时候你虽然不适应在农村的生活,但你对我外婆很礼貌,对我也很和蔼。”   老太太平静说:“这是我应该的。”   陈留笑笑,“其实我外婆一直放心不下我,你来了后,她放心了,她觉得你们不会欺负我。因为这层原因,外婆走的时候很平静,所以我挺感谢你的。”   “就因为这个?”   陈留知道她可能不太理解,只是说:“外婆对我而言很重要,顾准也是。”   老太太离开后,陈留开机,然后拿起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手机里有一长串未接来电,其中一长串都是林野打的,其中夹杂着几个舒应的未接来电,陈留继续朝下滑,看见顾准的名字。   那通电话是半夜打来的。   陈留在顾准的名字上停了许久,然后先给林野打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人接起,陈留刚叫了声‘林野’。林野便立即问:“怎么你电话打不通,关机好几天了,怎么回事?”   陈留想糊弄过去,但最终还是直接说:“电话不在我这,被我奶奶拿去了。”   “为什么?你惹着她了。”林野说完,又说:“还是说她把你手机收了是想让你专心准备校考的事。”   陈留听完,想笑,“不是这样的,我们见面再说这事。”   “说起见面。”林野不大高兴道:“你家住哪告诉我吧,哪天我要是找不着你了,我可以去你家看你,不然像这几天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我都不知道去哪打探你消息。”   陈留这时也有了稍许愧意,她说:“我现在不告诉你我住哪,没有这个必要,等我有空了会找你,你不用担心我。”   林野听到这句,沉默下来,然后说:“那挂了吧。”   电话挂断后,陈留清楚林野有点不高兴了,但她觉得有些事当面说会更好。   陈留在屋里待了会,她听见外面顾靖安送老太太离开的声音。等她们走远后,陈留试着打开房门。   老太太走时并没将房间反锁,陈留很轻易的打开门出去。   陈留对这栋房子不熟悉,她回来后也是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所有并不知道顾靖安的住处。她只是凭着直觉,选了采光和视线最佳的一间房。   房门紧闭,陈留推不开。她轻轻敲了下,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她正想离开,屋内孙橙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陈留没说话。   过了会,门被孙橙从里打开。孙橙见着陈留,先是笑了一下,然后问:“怎么出来了?”   “门没锁死,我就出来了。”   “你找我?”   “我来拿几样东西。”   孙橙朝外面看了眼,确定没人看见她和陈留的交谈后,将门打开让陈留走了进来。   陈留进屋后,看着孙橙问:“你不怕顾靖安知道生气。”   孙橙只是笑。   陈留不问了,她怕顾靖安很快回来,于是立即在屋内四处搜寻。找了有一阵子,终于看见自己的户口簿和身份证。   她将身份证和户口簿放进衣兜里时,身后突然传来孙橙的一声轻笑,“小孩子。”   孙橙的话陈留听得清清楚楚,陈留回身看着她,说:“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孙橙低头,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她笑着说:“我可不希望有人来和我儿子争家产。”   孙橙其实很爱笑,但陈留这一刻觉得她笑的最好看,不管这笑是为了什么。   只是陈留还是反驳了她方才的话:“我前几个月就满十八了,成年人。”   “小孩子。”孙橙又说了遍,陈留不在反驳。   她回到自己房间,将手机、充电器和证件等放在书包里。然后换上了之前顾准买的那套内搭。她站在衣柜前,正想着外面要穿什么外套时,门被人砸的砰砰作响。   陈留忙上前开门。   门外站在周延世,他脸色不好,他身后则是脸色更加不好的佣人,李婶站在更后面,神色焦急的看着他们。   陈留朝外看了眼,没见着顾靖安,心里放松下来,开始问:“你怎么来了。”   “跟我走。”   周延世一把扯着陈留胳膊,要将她带着。   “等等!”   周延世力气大,听都不听陈留话,一个劲的将她朝外扯。   “我东西没拿!”   这下,周延世松手了,他开始催陈留,“你快点。”   陈留回身,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背着书包,走了出去。   陈留一出门,周延世扯着她胳膊就朝楼下走。周围的佣人虽然脸色不大好,但也没敢上前拦他。   路过李婶时,陈留上前快速抱了她一下。   李婶叹了口气,拍了拍陈留背。   上车后,陈留还在系安全带,车就启动了。她身子反射性的朝前颠,好不容易稳住后,周延世又是一个急转弯。   陈留心跳的频率骤升,直觉比方才离开顾家时还要激动恐慌。她立即说:“你开慢点!”   周延世闻言将车速降了下来,但还是比平常人快。   陈留实在忍不住,只好威胁说:“你开这么快,我要吐了。”   周延世不听,陈留只好忍着。   车子一路到了顾准所在的小区,陈留下车后,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她弯着腰,肚腹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直到整个人舒坦了点,陈留才回身,有点生气的说:“你开这么快干什么?!很危险的。”   周延世沉默着不说话,他现在的表情像是和陈留置气般,脸上有委屈、怒意、愤然,还有其他很多东西。   陈留是不清楚他这般模样是为什么,她只是说:“我上去找顾准了,你也上来吧。”   她拿出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走吧,我们上去。”   “你去,我不去了。”   “你不去了?”   “我回家。”   周延世说完,启动车子离开。今天距离那日顾准来他家已经过去一周,这一周里周延世一直躺在家里睡大觉。然后今天,他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一气之下,冲到了顾靖安家带走陈留。   他做完这件事后,心里还是不爽,不想见顾准,连带着陈留,他都不想多理会。   陈留慢悠悠的朝六楼走,到了房门前,她先凑近去听房间里的动静。毫无意外,房间里静谧一片。   打开门进屋,陈留去了顾准房间,里面没人。然后她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意外的发现房间已经不是她离开前的模样了。   原本摆在房间里的大床消失不见,衣柜也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书桌和靠着墙壁的一排书架。   陈留在房间里愣了好半天,缓缓笑了。   她将书包放下后,只带了钥匙和钱出门。她去了书店,买了画架、画板、铅笔等,拎着一堆东西回到房间时,顾准还是没回。   陈留也不在意,她将买来的一堆东西放在那间空着的房里,然后再一次回到顾准房里。   这一次,她注意到几点细节。比如说,衣柜比之前大了,床上放了两个枕头,房间里有两把布艺沙发。   陈留跑上前,拉开衣柜看,毫无意外的发现之前丢在这里的几件衣服都挂在里面。贴身小裤等则放在衣柜下方的收纳箱里。   陈留一下子倒在床上,乐呵呵的看着天花板。   在这一刻,她脑子完全是空白的,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顾准很晚才回来,打开门的瞬间他知道陈留回来了,鞋架上那双粉红色毛拖鞋不在,出现的是另一双红灰相间的运动鞋。   他将钥匙放在置物架,然后去了自己房间。   陈留已经睡着了,她随意的躺在床上,鞋子衣服都没脱,只腹部盖着一角绒被。   顾准站在她身前低头看她,发现她嘴角微弯后自己也跟着笑了下。   他就这样看了她大概半个小时,陈留依旧未醒。于是顾准转身将大灯关掉后出了门,等再次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双黑色的短靴和一盒避孕套。   他将短靴放在门口,摸黑进了卧室,找到床头旁的一盏壁灯后打开,然后开始脱自己衣服。   将自己衣服脱的差不多后,他开始脱陈留衣服。在发现陈留里面穿的是半月前买的那套内搭后,他更加兴奋了,两三下将纱裙脱掉后,然后脱陈留上身的高领毛衣。 ☆、第六十章   因为高领毛衣实在不好脱,顾准只好将毛衣和保暖衣朝上推,然后伸手去解陈留内/衣扣。      陈留醒的时候,内/衣扣刚被解开。      顾准见她醒了,低头亲她的脸,哑着嗓子说:“动一动,你衣服不好脱。”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手揽着陈留细软的腰,一手握住陈留//,故意搓揉着。      陈留身子又软又热,满脸通红,幸好屋内只一盏橘黄色壁灯开着,光线昏暗温暖,缓解了她的羞涩。      顾准见陈留不动,手朝下伸,去脱她的底裤。      陈留忙侧身,光/溜溜的双腿微曲着,躲开他的手,“等一下。”      “等什么。”   顾准停下手里动作,但依旧吻着她。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脸上,陈留激动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还没洗澡。”      “不用洗。”      顾准说完,猛的将陈留上半身抱起。陈留顺势坐了起来,双臂抬起,那件高领毛衣就被脱了下去。之后则是保暖衣,内衣。      衣服脱光后,陈留上身光溜溜的,在暖黄色的微光中她的皮肤显出一种细腻的色泽。       她一下子抱住同样赤/裸的顾准,试图掩盖裸/露的上半身。      顾准低低的笑,胸/膛微微震动着,说:“你松一下,我拿东西。”      陈留一下子松手,钻进被子里。      顾准拿了避孕套撕开,也跟着钻进被子,之后,他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      陈留湿的很快,她也做好了准备,只是生理上她终究是生涩的。她没有感受到那种舒爽感,除去最开始的不适后,她更多的感受是舒服与满足。      和她相反的是顾准,他似乎很是享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陈留适应后,他的动作变得粗鲁起来。      他很爱亲吻陈留,特别是嘴唇。一下又一下,又咬又啃的。      他亲吻的动作比较轻柔,陈留不痛,只是嘴有些麻。      他们做的时间不长,完事后,顾准抱着陈留休息。      陈留在他怀里窝了一会,然后挣扎着起身洗澡。顾准跟在她后面,在进卫生间时被陈留推了出来。      陈留洗好后,躺回了床上,然后踢顾准屁股,催他去洗澡。      顾准躺在床上,什么都没穿,陈留脚尖正好触碰道屁/股最软的那团肉。这一下,顾准又有了感觉,他凑近去亲她。      陈留躲闪着,“太累了。”      “累?”      “嗯”陈留点头,“腰酸。”      顾准拍了下她脑袋,换了个姿势将她搂在怀里,“那睡吧。”      “睡不着,顾准,我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今天是周延世送我来的这。”      顾准捏了下她的胸,“你不是自己来的?”      陈留躲开了,忽然想到他现在还光溜溜,于是离他远了点,“我正想来找你,他就来了,只是他好像不大开心。”      顾准没什么表示,一把将陈留捞在怀里,继续吃豆腐。      “你和他怎么了?”      “我和他没事。”顾准翻身压在陈留身上,吻了吻她脸颊,“再来一次。”      “我洗澡了。”      “等会一起洗。”      翌日,陈留醒来时顾准没在身边,她穿好衣服来到客厅,见着一桌饭菜。这桌饭菜很是丰盛,只是很明显是定的外卖,旁边垃圾桶装满了外卖盒子。      顾准没在房间里,陈留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你在哪?”      “外面,出来买东西。”顾准没等她继续问下去,先一步解释了。      陈留挂断电话便听见开门的声音,顾准空着手进屋,陈留好奇的问:“买的什么?”      顾准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新的安全套。      昨天那盒他买的匆忙,没注意看,买成三支装的,昨夜就用光了,清早无事就出去了一趟。      陈留抚额,不在看他,先一步坐在餐桌上。      顾准将东西放在床头柜,出来时,陈留已经吃上了。      陈留胃口不大,吃了点便饱了。她用筷子敲了敲碟子,说:“你点这么多,今天一天都吃不完。”      “你不是累吗?累就多吃点。”      这顿饭像是在犒劳陈留,全是高蛋白高脂肪的菜。      陈留无语。      顾准看了陈留一眼,“不想剩菜就将周延世叫来好了。”      陈留:“那我给他打电话?”      顾准颔首。      陈留随即当着他的面给周延世打了电话,“周延世。”      “干嘛?!”电话那边,周延世脾气还是很冲,语气不大好。      陈留看着顾准,一字一句道:“顾准找你。”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      顾准放下筷子,看着陈留。      陈留勾着嘴角笑。      “我现在过来。”周延世说了这句后便挂了电话。      陈留放下电话,说:“估计他等会就到了,他来了你记着留他吃午饭,不然这一桌铁定吃不完。”      “你要做什么?”      “我出去一趟。”      顾准没在多问,陈留却没立即离开,她坐在顾准对面,等他吃完后才起身离开。      她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只是鞋子换了顾准昨夜买回来的那双。36码的短靴,正好是陈留的码数。      陈留出门后,转公交车去了林野的住处。今天周末,林野不上班。陈留打了一通电话,林野很快从楼上下来。      小半年没见,林野胖了点,他最近跟着一个厨子学艺,平时自己偷吃了不少东西。两人见面后,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留,然后说:“你这身倒挺好看的。”      陈留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然后说:“是挺好看的。”      林野领着陈留去附近的水吧,一路上,他不时的四处查看。陈留觉得奇怪,问:“你看什么?”      “你家司机呢?他在哪。”      “我是自己来的。”      “我这比较偏,以后来让你家司机送你好了,比较方便。”      林野的住处临近一所大学,附近水吧很多,价格也便宜。陈留进去点了一杯饮料,才说:“我没在顾家待了。”      林野听不明白,“怎么不在那待了?”      陈留将事情一一告诉他,省略了很多细节。      林野听完,皱着眉头:“你傻啊。”      “我不傻。”      林野沉默下来。      陈留又说:“因为你是要继续往来的朋友,所以告诉你。”      “你还这么小,跟了他不怕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要是以后把你甩了呢!”      陈留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昨天之前,她想的是如何在不影响顾准的前提下和他尽快在一起,昨天之后,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未来是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比如顾靖安的态度,尚在戒毒中心的余淼。陈留与顾准的学业,以及需要用到的钱等。      陈留想了许多,但因为顾准在她身边,她都让自己尽量不要去细想。人都已经是她的了,其它的不在重要。      在这些因素中,陈留唯一没有想过的是顾准会放弃她。      林野见她没有说话,又皱着眉说:“他要是和你分手了你怎么办?你为了他和家里闹的这么厉害。你和他分开后就是一个人了,到时候你想回顾家都回不去。”      陈留问:“顾家是有钱,但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林野怒了,“女孩子一个人在社会上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苦。”      林野还要在说,陈留忙解释道:“顾准不会让我吃苦。”      林野觉得陈留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他好像和陈留站在了对立面,可他是不愿意这样,他只是单纯的想让陈留生活的更加容易。      陈留用吸管喝着饮料,发现林野再一次沉默后,她叹了口气。      “林野,我其实没有想到你会是这种态度。”      “什么态度?”      陈留咬着吸管,回忆了下初中时那个方脸,留在小平头,皮肤黝黑,一激动满脸通红,容易冲动,但心地善良的林野说:“我以为不管如何,你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我长大了,你还小,没成熟!”      林野也知道自己变了,他甚至开始学习他年幼时最不喜的厨艺,而这仅仅是为了生存。      在他眼中,陈留和那个男人都是没有真正吃过苦的人,所有才会这样肆无忌惮,这般的冲动。      他们现在连法定结婚年龄都不到,而未来还这么长,他们怎么走?      陈留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定义成熟这个词,孙橙说她是小孩子,林野也说她还小。可一个人,如果有执行这件事的实力,也有足够的能力来承担事件带来的后果,那她便不是小孩子。      陈留和林野的谈话并不愉快,临走时,林野怕她耽于情网,一个劲的劝她好好学习,别忘了校考和高考。      陈留忍耐着听着他唠叨了半天学习的事,差点想直接将他按在课桌上,给他讲一节初中数学,看他还听不听得进去。      陈留回去的晚,周延世已经不在了,顾准热了午饭叫陈留端菜。      菜全放在桌上时,陈留发现比早上少了大半,“菜周延世吃了?”      “没,我让他打包带了几样走。”      陈留愕然,随即笑了开来,“他真带走了?”      “嗯。”顾准见她笑的前仰下颌,嘴里还有没咽下的白米饭,于是敲了敲桌子,斥道:“好好吃饭。”      陈留笑了一会,开始正经的吃饭。      饭吃到一半,陈留想起和林野的对话,伸长了脖子问顾准,“你说我小吗?”      顾准瞥了她一眼,胳膊一伸,隔着张桌子捏陈留的胸,“这里是挺小的。”      陈留拍开他的手,“你正经点。”      “怎么不正经。”顾准指着她的胸,“这是我的人生大事,我以后的性福多半得靠它。”      陈留瞪了他一眼。      顾准饭已经吃好了,他靠在椅背上,笑着看陈留,幽幽道:“女人上了床脑子就变笨这倒是真的。”      陈留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将碗筷扔了,“你洗碗。”      说完,她站起身去了书房。      顾准看着那还剩着的半碗米饭,骂了一声,“饭都不好好吃,能长什么肉。”      书房里,陈留开始画画。      今天,她去见了林野,林野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知道林野担心的是什么,人生这么长,而在一段感情中,一旦出现一丝犹疑、后悔这般的情绪,那么信任会开始瓦解。      走到最后的人都不容易,而她和顾准才刚刚开始。      陈留想到这里,扔掉画笔,去厨房找顾准。      顾准正戴着手套洗碗,他洗洁精放多了,水里全是泡沫。陈留上前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坚硬的背上。      “顾准。”      “嗯。”      “希望我们运气好一点。”      顾准笑,故意问:“运气好会怎样?”      陈留也跟着笑,“运气好的话,直到你老了也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本完结文了,谢谢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